司岑給他舉高高,「你不給四叔吃,四叔就不讓你下來。」
「四叔要是不累,胖墩兒多呆一會兒也不錯噠。」胖墩兒笑眯眯地捏住司岑的臉頰。
「行吧。三哥,你兒子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司岑對正在走過來的司豈說道。
司豈的傷不便蹲,不便坐,但走路沒有問題。
司豈笑道:「小孩子要是願意吃虧豈不是個傻的,父親。」他叫了司衡一聲。
「既然能走動了,就多走走,聽小紀大人的。」司衡關切地在司豈臉上看了看,轉身往外書房去了。
司豈道:「是。」
紀嬋說道:「四公子跟我們一起用飯吧,等會我再做個豬蹄兒,加上大廚房送來的飯菜,足夠吃的。」
司岑得意地在胖墩兒臉上親了兩下,道:「那敢情好,多謝紀大人。」
他把胖墩兒放到地上,「好啦,你祖父要考校四叔的學問啦,跟你爹玩兒去吧,他有傷,你不要撞他。」
胖墩兒才不要跟傷號一起玩呢。
他做了個鬼臉,自己跑去跟螃蟹玩了。
紀嬋刷洗完螃蟹,進了廚房。
司豈也跟了進去,「除了螃蟹還有什麼?」他這幾日吃得太清淡,就想吃口濃香的。
紀嬋道:「再做個腐乳豬蹄。」
司豈眼睛一亮,笑道:「要不要我幫忙?」
紀嬋把豬蹄從簍子取出來,放到乾淨的水盆里,手腳麻利地搓洗著,「司大人幫忙吃就行了。」
司豈學著紀嬋的樣子聳了聳肩。
紀嬋笑了起來——她看不見自己做這個動作的樣子,但穿著道袍的司豈做起來還是相當奇怪的。
在這個時代,豬蹄雞爪是緊俏貨,紀嬋能買到這麼多,一是預定,二是價高。
豬蹄收拾得頗為乾淨,有豬毛的地方她在火上燒一燒,用刀子刮一刮。
再用刀分解。
紀嬋做這個最內行,十二隻豬蹄,不到一刻鐘就解剖完畢了。
司豈堅持看到第四隻,到底別開了眼,極其堅強地告訴自己,吃豬蹄就是吃豬蹄,絕不是什麼豬的屍體,更與碎屍沒什麼關係。
紀嬋把切好的豬蹄放進鍋里煮,去掉血水。
與此同時,洗淨花生,備好腐乳若干,八角、蔥姜蒜適量,醬油小半碗,糖三湯勺。
盞茶的功夫後,撈出豬蹄,瀝乾水份。
婆子把大鍋里的開水舀出來。
紀嬋套上圍裙——圍裙後面開口,醬紅色粗布做的,衣角上用草綠色繡了一串蒲公英,幾條垂著的草綠色帶子便是扣子了。
「我來幫你。」司豈終於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心裡美滋滋的。
紀嬋看了一眼正在舀水的婆子,說道:「不用,我平時也是自己系。」她舉起手,開始系脖子上的一對布繩。
司豈上前一步,系背上的兩條。
腰間略微繃緊了些,紀嬋清晰地感覺到司豈手上的力量。
她莫名地想起在電視劇里看到的情侶在廚房裡一些情節,耳朵尖慢慢紅了。
婆子終於舀淨了鍋里的水,提著泔水桶跑出去了。
羅清正在門口陪胖墩兒玩,婆子出來後,他往裡面看了一眼,笑嘻嘻地問胖墩兒,說道:「小少爺,跟爹娘一起過日子是不是更有意思?」
胖墩兒嚴肅地搖搖小手,說道:「非也非也。」
羅清心道,他一個外人都覺得很不錯了,胖墩兒怎麼還覺著不好了呢?
螃蟹死了,胖墩兒戳戳兩隻眼珠子,遺憾地咂咂嘴,「這就死了,看著挺橫的呀。」
羅清跟屋裡的司豈對了下眼,問道:「小少爺,為何不好啊。」
胖墩兒卸了螃蟹的兩隻小腿,「你看我大哥二哥就知道了。」
羅清還是不明白,大少爺二少爺怎麼了,都挺好的呀。
胖墩兒見他一臉茫然,說道:「誒呦,我的大少爺誒,那兒可不是玩的地方;誒唷,我的二少爺誒,這個東西可不能動;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小少爺責罰。」
童音或高或低,他把伺候他們的丫鬟婆子的語氣模仿得繪聲繪色。
羅清噗嗤一聲笑了。
那是,紀家跟司家比起來,比沒規矩還要沒規矩,別的不說,哪有下人跟主子一起吃飯的?
胖墩兒給了他一個你懂得的眼色,終於放過了那隻倒霉的螃蟹。
紀嬋在炒油鍋,油煙很大。
司豈被趕到門口,胖墩兒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難過,但又知道,胖墩兒不過說了實話罷了。
紀家人口簡單,對於胖墩兒這樣聰慧又敏銳的孩子來說,確實更加舒服些。
還有母親……
儘管她對紀嬋已經有所接納,但紀嬋能適應司家的規矩嗎?
若真的成了親,母親會允許她繼續去大理寺嗎?
如果不允許,那他的確該好好想想了——不是算計著怎樣讓紀嬋嫁進司家來,而是怎樣平衡司家和紀嬋,以及他們一家怎樣生活,在哪兒生活。
司豈帶著孩子玩去了。
紀嬋把豬蹄炒熱,放入腐乳,炒均勻炒爛,加入沒過豬蹄的熱水,再淋入醬油,放白糖。
煮開後,蓋上蓋子,用中小火燜煮一刻多鐘,然後倒入花生,再燉一炷香的功夫。
豬蹄軟爛即可。
做好豬蹄,螃蟹出鍋,大廚房的飯菜也來了。
紀嬋讓婆子把豬蹄和螃蟹分成三大份和一小份,一小份是司老夫人的,剩下的是大房、二房和他們外院的。
當紀嬋在正堂里擺了圓桌,司豈、司岑以及紀家三口同坐一堂時,其他幾分豬蹄也到了大房、二房和司老夫人處。
司衡陪司老夫人用飯。
天氣涼了,老夫人腿疼,飯菜就擺在炕桌上,娘倆相對而坐。
司老夫人盤膝坐下,眼睛登時亮了,「今兒還有海蟹,我說這味道怎麼這麼熟悉呢。」
司衡挑了一隻又大又沉的,掰開蟹殼,露出滿殼的蟹黃,笑道:「小紀大人買的,還有豬蹄,也是她親手做的。」
「這姑娘確實是個能幹的。」司老夫人感嘆一句,夾起一塊軟爛的蹄筋放到嘴裡,細細咀嚼完,笑道,「這豬蹄軟爛有嚼勁,比咱們府里的廚子做得好吃,你也嘗嘗。」
司衡從善如流,也夾了一塊放在嘴裡……
司老夫人又道:「這些日子冷眼看著,咱家逾靜眼光不錯,他們二人確實相配得很。」
司衡剝除螃蟹蓋上的內臟,長柄勺刮下蟹黃,連殼放到老夫人的碟子裡,說道:「配是配的,只可惜紀嬋官居六品,不大可能辭官,來咱司家守著內宅。」
司老夫人猶豫片刻,說道:「勻之求皇上放紀嬋回來怎樣?」
司衡笑了笑,「母親,內宅不缺小紀大人一個女人,但大慶卻缺少紀嬋這樣好的大理寺官員。」
司老夫人嘆了一聲,「逾靜也怪可憐的,不然你再勸勸李氏?」
司衡抬起眼,驚詫地看著老夫人,「母親能接受她?」
司老夫人笑道:「你這孩子,逾靜是我孫子,二十五了,喜歡的女人總娶不到手,他又是個長情的,我這祖母的怎能不心疼。」
「但李氏說的也有道理,她那麼個身份確實尷尬,老身一直猶豫著,不好多勸。」
「這件事,還得勻之想想辦法。」
司衡道:「兒子也沒有辦法,逾靜既然想娶,就讓他自己想轍去,只要合理,兒子就不會阻攔。」
司老夫人道:「對,能者多勞,就讓他自己想。」
娘倆相視一笑,不再說話,專心用飯。
……
清音苑的三位主子用完了飯。
吃了兩隻大螃蟹,四五塊豬蹄的司勤用茶水漱了口,滿足地說道:「想不到豬蹄還能這樣做,好好吃。娘就讓三哥娶了紀大人得了。」
蘇氏用帕子擦了嘴,掩住唇角呼之欲出的笑意。
李氏不高興地看了司勤一眼,「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你願意有個做仵作的嫂子?」
司勤吐了吐舌頭,道:「娘,我覺得有個六品官的嫂子也不錯,整個大慶頭一份呢,感覺挺帶勁兒的。馮媽媽送菜時說,紀嬋姐姐加封了散官承德郎啦。還有,那天我去送帕子時,紀嬋姐姐答應給我畫一幅畫像,像這麼大的。」
她兩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大約三尺全開的樣子。
李氏重重地放下茶杯,道:「一幅畫像而已,我沒給你畫過嗎?」
司勤道:「娘,不一樣的。我四哥說,紀嬋姐姐畫的人像跟本人一模一樣,像照鏡子一樣的。」
李氏有些頭疼,紀嬋不過在家裡住六七天而已,幾乎收服了所有人。
孩子喜歡跟她玩,大人們喜歡她做的吃食。
司勤還是她的親閨女呢,也天天紀嬋姐姐紀嬋姐姐的叫著。
怎麼就不明白她的心呢?
她是婆母,二品夫人,讓個仵作兒媳伺候著?
光是想想就讓人受不了。
她看向蘇氏,說道:「蘇氏,你怎麼想?」
蘇氏笑了,大伯子的婚事跟她這個弟媳婦有什麼關係?
但紀大人這個人還是非常不錯的,聰明,人也大氣,她打心眼裡佩服。
只是跟婆母這樣心思細膩的不大搭配。
她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我和勤姐兒一樣,都很喜歡紀大人。」
反正娶不娶紀嬋是長輩的事,更是三哥的事,跟她沒什麼關係。
李氏頓時有了一種無力感和孤獨感。
她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到紀嬋的好,但那麼優秀的紀大人繼續做大理寺丞、做她孫子的母親就可以了,為什麼一定要娶到家裡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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