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夫人有三個兒子。
首輔大人行二。
老太爺與大老爺都已仙逝,三老爺帶著家眷在南方任知府,極少回京。
司家由二老爺,首輔大人做主。
司二夫人溫婉賢淑,卻不擅長經濟,司家由司大太太主持中饋。
司家有規矩,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如此,司家可謂人口簡單,關係和諧。
司大太太是實誠人,對拉拔他們大房的首輔大人感恩戴德,對司豈這個光棍極為上心,到處相看合適的姑娘。
司豈與紀嬋的婚事,她當然是知道的,與人相看時也不會隱瞞此事。
以首輔的地位,司豈的前途,以及司豈與泰清帝的師兄弟關係,並從不曾有姑娘在意過司豈是二婚男這一點。
這幾年,司老夫人的每個壽宴都會吸引大批的未婚姑娘前來。
來的第一批,就是與司家有姻親關係的,剛剛及笄的表妹們。
「老夫人。」
「大太太。」
「二夫人。」
「三表哥……」
前面三個稱呼肯定是甜美的,最後一個稱呼保證是嬌羞的。
司豈早已站了起來,嘴角掛上一絲客氣禮貌的笑意,銳利的目光在四個表妹臉上一掃而過。
視線短兵相接,四個姑娘都立刻感到了一種始料未及的凜然。
高大的司豈,穿著官袍的司豈,英俊的司豈,嗯……
三表哥好厲害啊!
幾個表妹腳下本能地想退一步,但心裡又都向司豈靠進了一步。
只要嫁過來,就是四品官太太了呀!
表妹們的目光變得有些熱辣。
司豈有些頭疼。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司家頂多算書香門第,與豪門大族不沾邊。
司老夫人和三個兒媳,以及嫁出去的兩個姑太太也都不是什麼有地位的人家。
女孩們的見識和修養很一般。
他雖不曾想過一定要娶豪門貴女,卻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三哥,哎呀,你們都在啊。」十二歲的司勤笑嘻嘻地推門而入,看看四周,又道,「大哥二哥四哥呢?」
她是二夫人李氏的老來女,也是司家大房二房唯一的女孩,容貌像李氏,一雙明亮的杏眼掩蓋了臉上所有的缺點,極可愛,也極受寵。
司老夫人朝她招招手,「他們回來得早,回去讀書了,快到祖母這兒來。」
司勤拉上其中一個表姑娘,「佳表姐,跟我一起過去坐。」
小姑娘天真爛漫,喜歡誰就黏著誰。
四個表姐中,只有李蘭佳是親表姐,長相最好看,才華最出眾,也最得她心。
司豈請表妹們坐下,他也重新坐下了。
表妹們臉紅心跳,各個垂著螓首。
司大太太想開口,卻被司勤搶了先,「三哥,聽說你們大理寺破了葛英凡的案子,你快給我們講一講。」
司豈尷尬地笑了笑,「小妹莫胡鬧……」
司老夫人道:「這怎麼會是胡鬧呢,快給咱們說說!」
老小孩,小小孩。
司豈說不得,拒不得,頓感頭疼。
他喝口茶水,又清了清嗓子。
「死者叫冉寶生,是西山書院的學子,文章極好,家境也極其貧寒,人也頗有傲骨,所以一進書院就因衣著寒酸礙了葛英凡的眼。葛英凡百般嘲笑,冉寶生不甘示弱,次次回擊,從此成了死敵。」
「葛英凡為了羞辱冉寶生,特地請了四個狐朋狗友,以斗詩為名將冉寶生約到上關鎮煙雨閣。」
「說是斗詩,但並不曾斗詩。葛英凡只想打冉寶生一頓。冉寶生常做農活,力氣極大,葛英凡將一伸手就被冉寶生打了個耳光,之後幾個紈絝拉偏架,葛英凡藉機砸死了冉寶生。」
司老夫人惋惜道:「那麼好的孩子,就這麼死在了紈絝手裡,真可惜了,那葛英凡就該千刀萬剮!」
司勤並不在乎葛英凡如何,撒嬌道:「哥,人家想聽的不是這個,你快說說你是怎麼發現冉寶生不是跳樓的,還有那個仵作,是怎麼把他開腸破肚的。」
司豈揉了揉太陽穴,他真不喜歡自家妹妹的惡趣味,想說她兩句,一掃周圍,又感覺有些不妥:司大太太和自家母親,以及幾個表妹全在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我調查過冉寶生其人,以他的性格確實不大可能自殺,這是其一;其二,跳樓自殺只會砸碎一些瓦片,但煙雨樓卻換掉了三樓的地衣……」
他剛說兩句,羅清就在門外開了口,「三爺,二老爺回來了,叫三爺過去一趟。」
司豈遺憾地攤了攤手,說道:「祖母,剩下的讓羅清替孫子講,孫子去找父親了。」
「三哥騙人,羅清每次都說一堆廢話,其實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嘛。」司勤噘嘴了。
「勤勤莫難為你三哥。」李氏開了口,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
司老夫人也道:「去吧去吧,正事重要。」
司豈朝司勤歉意地笑了笑,又告辭一番,轉身出門。
到了門外,他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羅清眨了眨眼,「三爺快去吧,別讓二老爺等急了。」
清嗓子是他們主僕的暗號,兩短一長,羅清就會假裝出去一趟,再馬上回來喊他離開。
只要來表妹,司豈就會被妹妹拉著給表妹們講案子,若能簡單說說也沒什麼,卻偏偏要問個仔細——他不願意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那些慘死的人們不該成為他與家人之間的笑談。
剛出院子,就見管家司九從二門匆匆而來,一拱手,「老爺請三爺去一趟外書房。」
這倒是歪打正著了。
司豈應道:「多謝九叔,我正要走一趟呢。」
外書房。
司豈敲門而入,「父親,您找我。」
司衡坐在書案後,一邊看卷宗,一邊喝著一碗熱騰騰的藥膳湯。
「坐。」他放下卷宗,看向司豈,「還沒用飯吧。」
司豈道:「兒子剛回來不久。」
司衡吩咐長隨,「去廚房弄些飯菜來。」
長隨應了一聲,出去了。
司豈道:「父親,出什麼事了嗎?」
司衡不答反問:「聽說家裡來了幾個表姑娘,怎麼樣,有相中的嗎?」
司豈眉心微皺,「父親怎麼也急起來了。」
司衡「吧嗒」一聲放下碗,不滿地說道:「怎能不急?你大伯都兒孫滿堂了,我這還一個小的都沒見著呢。」
司豈前面有過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但都沒能長大。
他算二房老大,除司勤之外,還有個秀才弟弟,今年二十一,成親三年,膝下顆粒無收。
司豈皺了皺眉,「讓父親操心了,兒子明兒個一定好好看看。」
司衡聽他這麼說,便也罷了。
比起老四,他這個兒子最像他,樣貌,才學,就連脾氣也一模一樣的。
逼不得,而且逼了也沒用。
就像與魯國公府嫡長女的婚事,司豈自作主張,退婚、成親、和離一氣呵成,直到他官復原職,帶著一家返回京城,才知道事情始末。
「叫你來,是因為宮裡出事了。」司衡用調羹攪了攪藥膳湯。
司衡挑了挑眉,「出了人命案?」
司衡點點頭,「冷宮的枯井裡發現一具屍骨,但最近幾個月,卻從未有人報過失蹤。」
司豈道:「這樣的事在宮裡並不鮮見,皇上要查嗎?」
司衡道:「要查,莫公公已經在查了,但宮女太監數千人,而且去年剛放了一批宮女出去,想不動聲色不太容易。」
司豈沉吟著,「那就大大方方地查。皇上年輕,總有人蠢蠢欲動,此事不能姑息。」
司衡欣慰地點了點頭,「你能想到這些,這很好。」
司豈道:「皇上想讓兒子去找紀仵作?」
司衡端起碗,把藥膳湯一飲而盡,「皇上對那個仵作很推崇,你去找他的時候,記得告訴他管好自己的嘴。」
「老爺,晚膳來了。」去廚房的長隨提著食盒回來了。
「進來。」
司衡說道,「咱們爺倆快點吃,務必趕在宮門落鑰前進宮。」
司豈笑了。
皇上就喜歡這些東西,如今能親自下場,又豈能忍得住呢?
也好,明日的熱鬧他可以不湊了。
至於婚事,日後再說吧。
御書房東暖閣。
父子二人行了禮。
「老師、師兄不必多禮,快請坐。」泰清帝將司衡迎了過去。
莫公公親自上了茶。
司衡問道:「事情查得怎樣了?」
泰清帝道:「同老師設想的一樣,到目前為止,沒人承認自己的宮裡丟了人,朕已經著司禮監的大太監去查了。」
司衡頷首,「越是這樣,就越該慎重,皇上,我們父子瞧瞧去。」
莫公公打了一躬,道:「老奴隨首輔大人一同前往。」
泰清帝興奮地站了起來,「老師,朕也去。」
司衡見他還是這麼孩子氣,不由微微一笑,道:「也好,就一起去。」
既然不能偷偷查,索性大張旗鼓也沒什麼。
冷宮的前任主人是靖王的母親,先皇的廢后的。
屍體被放在偏殿裡,惡臭被穿堂的西北風吹出來,離著老遠就聞見了。
君臣三人用袖子緊緊捂住了口鼻。
司豈心想,看來他日後也該像紀先生那樣,多做幾個圍嘴,以備不時之需。
作者有話要說: 紀嬋說:你才用圍嘴呢,你全家都用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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