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妖氣翻騰，遮天蔽日。

  往日裡，占山為王，不可一世的兩位大妖爭先恐後地向山外逃離，龐大的身軀在下方投出大片陰影，場面極為駭人。

  虎妖已死。

  蛇妖與蜈蚣精皆是嚇破了膽。

  脾氣最為暴躁的蜈蚣精再沒了叫囂的氣焰，倉惶逃竄間忍不住悲鳴道：「青姐，救我，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修道數百栽，越是活得久越是怕死。

  可蛇妖眼下連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能救下蜈蚣精，便是連話都未應，只顧著逃命。

  黑崖山的山巔，許知秋望著已是沒入雲層里的兩妖，並未著急，信手彈撥，十柄桃花劍齊齊飛出，速度比之妖怪更快，甚至來不及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追到尾後。

  蜈蚣精注意到十柄桃花劍追來，魂魄都要嚇得離體。

  「不要，不要啊，本座再也不回來了，莫要……」

  話未說完，蜈蚣精龐大的身軀突然斷裂成四節，腥臭的妖血如同瀑布般向下墜落，凡是被沾染的花草樹木，便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枯萎。

  「呃，本座，不甘，不甘啊……」

  隨著幾聲悶響，蜈蚣精破碎的身軀砸落在地面。

  真可謂是血流成河。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直到最後臨死一刻，這妖怪卻是連碎丹的勇氣都沒有，比之虎妖實在相差太多。

  另一邊，相距不過幾丈遠的蛇妖見蜈蚣精接著被斬殺，突然就不逃了，龐大的妖身變為人軀，重新落回到黑崖山的山巔，隨即在許知秋面前跪伏，瑟瑟發抖。

  「公子饒命，還請看在我從未吃人的份上饒我一命吧，小青願意給公子做牛做馬，願意奉公子為主，只求留下一條活路。」

  蛇妖哀求不斷。

  自知逃不過許知秋的追殺，只能來此跪求一條活路。

  這時，十柄桃花劍從天而落，懸浮在蛇妖的頭頂，只需許知秋一念，便可將這黑崖山最後一位大妖千刀萬剮，不過在聽了蛇妖的話後，許知秋並未直接將其斬殺。

  「哦？你說你不曾吃過人？」

  迎著許知秋的視線，蛇妖緊忙將腦袋叩得更低，近乎貼在地面：「公子明鑑，小青在這黑崖山修道，但並未如吳風、黑虎那般害過人命。」

  「是麼……」

  許知秋沉默稍許，再開口時，突然冷笑著道：「半年前，有幾個孩童誤闖山林，被小妖捉了去，其中有兩個便是送到了你的洞府，後來再未出現，兩年前，一隊行商路過，有幾人不知山內兇險，想要進山過夜，結果有近半人都被一條巨蛇吞吃入腹，你說，那蛇妖會不會是你呢？」

  聽著自己的罪行被講述出來，蛇妖面色大變，不可置信地望著許知秋。

  「你，你……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你是想問這個？」許知秋低下眼帘，看著蛇妖冷冷地笑道，「這世間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做了，就總會有人知道的。」

  「可，可我……」蛇妖還要為自己狡辯，十柄桃花劍突然落下，將其身軀貫穿，斬斷一切生機，而後如同風中的煙霧般，湮滅消散。

  「撲通。」

  蛇妖倒在山巔，命喪黃泉。

  至此，盤踞黑崖山數百年的三位大妖盡皆被斬。

  然而這還並未徹底結束，許知秋心念一動，以御劍術操縱永夜長劍，就見長劍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山林里飛去，隨即就聽見慘叫聲此起彼伏，許久才漸漸停歇。

  這山裡的妖怪各個罄竹難書，便是死上一百次也不為過。

  眼下被許知秋以飛劍全部斬殺。

  黑崖山再是沒了妖怪作亂。

  便在此時，山神依附在土壤內，一個泥人從地面冒出，向著許知秋深深鞠了一躬，滿是感激之意地說道：「小公子除妖行善，必會得天道垂青，小神在這裡先行恭賀，日後待小公子成仙之日，便也能沾一沾仙緣。」

  許知秋看著山神這番作態，輕笑道：「你就這般肯定我會成仙？」

  山神道：「小公子資質無雙，若不能成仙，豈不是世間憾事。」

  許知秋笑了笑，一揮手，那跌落在地面上的三道神光飛落在他的掌內。

  這是虎妖祭煉兩百年的寶物，如今虎妖已死，便成了無主的東西。

  山神看著這三道神光有些惱怒道：「怪不得這些年我總覺得黑崖山的靈氣在衰減，原來是這妖怪在藉助山脈地氣來煉製法寶，實在是可恨！小公子未能將其抽筋扒皮，已是極大的慈悲了。」

  說到此處，山神藉助泥土凝聚的身軀再是向著許知秋作輯，而後難為情道：「小公子，這三道神光乃是藉助山裡的地脈精氣煉製而成，如若您將其帶走，黑崖山損失的精氣至少要過兩百年才能恢復過來，是以小神懇請您能將這三道神光留下。」

  話到最後，山神近乎是在哀求。

  許知秋看著這三道神光，倒是並不在意，他所修的是劍道，除過劍器以外，對於旁的寶物並不上心，眼下見山神如此渴望得到，便直接將三道神光擲了出去。

  「拿去吧。」

  金、赤、烏三道神光一脫手，就沒入到山體內消失不見。

  山神得償所願，立即向著許知秋再三拜謝。

  隨後山神單指在半空揮動，就見有點點瑩光從草木山石內飛出，在身前凝聚出一道符文，這符文不似人世間的字體，看起來甚是繁瑣。

  當符文成形的那一刻，山神輕輕一點，符文便飛到許知秋的面前。

  山神道：「這符文自小神從山林內醒來時就存在於意識內，說起來，它的用途與來歷便是小神自己也不知曉，今日公子有恩與我，小神願意將此符文贈予公子一枚，日後公子也可將這符文傳授給自己信任之人，凡擁有此符文的進山者，都可得到我的庇護。」

  說罷，那符文飛入許知秋體內，落入丹田處。

  許知秋感知著符文的同時說道：「既然這符文如此神秘，說不得對你日後修行有大用，你就不怕將來再後悔。」

  山神笑了笑，指尖引動間，又是一枚同樣的符文出現。

  祂道：「真正的符文在我的意識里，離不開，這些乃是用山林精氣臨摹出的東西。」

  許知秋見是如此便不再多言，他向著院內屋舍走去，邊走邊道：「這山林里的妖怪已是盡皆消除，就無需再擔憂有妖怪來山巔驚擾，是以我打算再閉關一段時間，倘若有異事發生，就請你告知一聲。」

  山神頷首應下。

  許知秋回到屋舍，沒有耽擱時間，等到夜間再次打開通往小世界的通道，然後送神魂進入小世界之內，開始修煉。

  他先前本就沒有徹底結束閉關。

  只是因為從山神那裡知曉妖怪們的意圖，所以提前結束了，眼下山內已是沒有妖怪，他便要繼續去閉關，穩固自己的實力。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整座黑崖山都陷入往日裡不曾有過的平靜當中。

  一個月後，已是進入秋末。

  山林內的風變得涼嗖嗖的，地面到處堆積著落葉。

  突然，山腳下有一道人影出現，在山裡晃悠，竟是絲毫不害怕山裡的妖怪傳聞。

  離近了看，這是位面容呆滯的年輕男子，一身粗麻布衣，額頭戴著白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魂不守舍，兩眼不時泛起淚光，藏有大悲之意。

  走著走著，男子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倒，磕的皮青臉腫，可即便如此也是沒有在意，跌跌撞撞的起身後繼續在山林里晃蕩。

  如此從清晨一直晃蕩到正午。

  從山腳下晃蕩到山腰處。

  估摸著是累極了，男子這時雙腳一軟，直接癱坐在地面，再起不能，隨即也不知怎的，突然開始雙手捶地，大哭起來，哭聲悲痛欲絕，幾乎昏闕。

  哭喊一陣後，男子望著山林四周大喊道：「妖怪，妖怪出來啊，快些出來把我也吃了吧，你們這些該死的畜生，遲早是要遭報應的，天老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嗓音在山林里迴蕩。

  可是半天也沒見妖怪的影子。

  男子再次大聲哭喊道：「一群挨千刀的孽畜，怎的又不敢出來了，來啊，我就在這裡，來把我吃進肚子裡去，我倒要看看你們的肚子裡究竟藏著多少具屍骨！」

  喊著喊著，男子便已是泣不成聲。

  這時一陣陰風吹來，地面落葉四處飛舞，有怪異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這裡是黑岩山，你如此大喊大叫就不怕引來妖怪嗎？」

  「誰？是誰？」

  突然聽到人言，男子揉弄著眼睛，四處張望，卻是看不到半點影子，但他也不懼，直言道：「我知道這山裡有妖怪，我就是來讓妖怪吃我的，所以我不怕，你是誰，是人還是妖？」

  那聲音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又問道：「好好的活著不好嗎，為何要讓妖怪吃了去？」

  男子聞言，似是響起傷心事，頓時又哭了起來，隨即斷斷續續哽咽地說道：「這世間最疼愛我的人已是不再，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要讓妖怪吃了我，然後化作厲鬼在它們肚子裡，吃它們的心，吃它們的肝，要讓他們日日夜夜都痛苦。」

  如此怨念，死後確有可能化作厲鬼。

  風裡的聲音不禁有些好奇，詢問男子發生了何事。

  後從男子口中得知，其母被妖怪吃了。

  原來就在半年前，男子在府城內念書，其母一人在家裡，不禁生活貧困還患有重病，男子便每日讀書之餘還要去當雜役，掙些銀兩寄回家裡，哪料老母不願拖累兒子，便獨身一人進入黑崖山，主動讓妖怪吃了去。

  同村裡的人為了不讓男子半途放棄讀書，就瞞著沒說。

  如今男子念完書回來，突然聽此噩耗，悲從心來，就也想要來山里尋死。

  只是他不知曉，黑崖山已是再沒有妖怪了。

  聽完男子的遭遇，風中的聲音說道：「一介凡人，孝心可嘉，但這樣就來尋死，可曾對得起你的老母，若是她死後得知你的所作所為，定是不能瞑目。」

  男子卻是不管不顧道：「母親死了，我在這世間再也沒有可留戀的人了，活著作甚，徒增痛苦，不如死後一了百了。」

  山林內一陣沉默。

  片刻後，男子身前的大樹突然像是了活過來一樣，揮動枝條狠狠地抽打在男子的身上，這一下竟是連衣物都抽爛了，痛的男子蜷縮喊叫。

  緊接著就聽大樹口吐人言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便如你所願好了。」

  男子捂著腦袋，怒叫道：「你是妖怪，既然這樣那就給我個痛快，何必如此折磨我。」

  大樹道：「你來求死，如何死便不是你能決定的。」

  男子見枝條再次抽打過來，立即向著山上跑去，想要躲避，但是不論他跑的有多快，身邊的大樹總是一棵接著一顆地來抽打他，痛得他不停喊叫。

  但說來也奇怪，雖然痛得厲害，但身上並無傷勢，而且體內的筋骨以及五臟六腑也都沒有受到傷勢。

  就這樣，男子被一路抽打著上山，等到了山巔的時候，嗓子都喊啞了。

  與此同時，他突然驚奇的發現，就在不遠處竟然有一座精緻的屋院。

  「呼——」

  又是一陣陰風吹過，參天古樹恢復原樣，風中再度響起人聲道：「在你面前的屋院內，有一尊對你而言是神仙般的存在，你莫要出聲驚擾，更不能擅自闖入，最好是在院外等候，若是你能堅持等到對方出現，或許你能再見老母一面。」

  這些話頓時如同驚雷般劈落在男子的腦內。

  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你說我還能見到老母一面，這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不過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男子急忙出聲詢問，可是那怪異的聲音卻不再出現。

  於是他急忙跑到屋院門前，雙膝跪下，滿臉的懇求之意，剛想要出聲求裡面的神仙，但又趕忙閉上嘴巴不敢言語，牢記不得驚擾。

  ……

  就這樣，男子一直跪到日落時分，跪得雙腿酸痛難忍也仍是沒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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