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老村長年紀雖大，胃口卻是不錯，趙妮兒只是匆匆扒拉幾口飯食，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仿佛與她對桌而坐的許知秋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片刻都不想多待著。

  老村長將自家女兒的反常看在眼裡，並未多說。

  只是在她離桌的時候，咕噥道：「就吃這麼點兒，晚上可別當耗子。」

  人老了，一天吃不多兒點東西。

  是以村長家裡每天都是過午不食，以往趙妮兒為了防止晚上挨餓，都會在飯桌上賴到最後，將自個的肚子填滿，而今個卻是只吃幾口就結束了。

  許知秋從始至終都在安靜地吃著飯，無有任何言語。

  其實到了金丹境就可以不必再吃飯。

  金丹修士徹底脫胎換骨，與凡人不同，可以辟穀不食，吞氣養身。

  但許知秋為了不讓老村長多想，就還是吃了些。

  午飯過後，老村長搬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悠閒愜意。

  許知秋站在一旁與其閒聊。

  聊著聊著，許知秋似是無意地隨口問道：「老伯，村里最近除了那尊神像，可還有別的稀奇事兒發生？」

  老村長搖晃著椅子，回道：「別的稀奇事兒……沒有吧，我想想，年紀大了，腦子總是有些不好使，哦，我記得了，最近村裡的牛啊狗啊的也不知咋了，一到深更半夜就總是叫個不停，拿棍子打幾下就老實，可過會兒就又開始一個勁兒的叫喚。」

  許知秋道：「可能是夜裡有黃鼠狼進村偷東西，所以引來了動靜。」

  老村長道：「我估摸著也是這樣嘞。」

  許知秋又問道：「那可還有別的怪事兒？」

  老村長再想了想說道：「別的怪事兒倒是沒得咯，不過好事卻有幾樁，村子北頭的趙老二，以前得了半輩子的肺病，天天都喘得厲害，但是近些日子卻好了，就是下農地里幹活也沒啥子事，聽他自己說不是郎中瞧好的，而是祭拜神像才好的，也就因為這個，他最反對村里將神像的事兒往上面稟報。」

  許知秋聞言，輕聲道：「如此說來，那神像還真能給人帶來福運？」

  老村長卻是擺手表示自己不信：「村里都說那是尊神仙石像，可老頭子我從來就沒見過那樣的神仙，要說是咱們乾元歷代仙人留下的遺像我還能信，可這種不知道哪兒跑出來的野仙我是不信的。」

  話到最後，老村長半睜著眼道：「要不是妮兒那丫頭我攔不住，其實我是不願她去祭拜的，老頭我也總覺得那神像邪乎著哩。」

  許知秋聽後，目光向著趙妮兒的房間看去，發覺窗戶間開著一條縫隙，有隻眼睛正在向這邊偷瞄過來，待察覺到許知秋的視線後，立即又躲閃開。

  許知秋又與老村長聊了幾句，隨後回到了屋子裡。

  他進屋後，直到晚上都沒再出來。

  ………

  夜晚，戌時過半。

  老村長已是回到屋內歇息，整座宅院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突然，趙妮兒的房門緩慢打開，這姑娘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獨自溜進廚房，隨後將白日裡剩下的窩頭拿出來啃在嘴裡，看樣子就是白天沒吃飽，現在餓壞了。

  趙妮兒一手拿著一個窩頭，吃的狼吞虎咽，腮幫子不停地鼓動。

  這時門外忽地有人說道：「老村長白日裡可是說過，叫你這丫頭夜間莫要當耗子，看來是早有預料，怎麼，晚上的窩頭比白天裡的更好吃？」

  房門被推開，許知秋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溫煦的笑意。

  趙妮兒看到他的瞬間立即瞪大了眼睛，估計是沒想到許知秋會突然來這裡，情急之下還被嘴裡的窩頭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憋的滿臉通紅。

  許知秋從缸里舀出一碗水，遞了過去。

  趙妮兒顧不得其它，一飲而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許知秋瞧著這姑娘受驚的樣子，有些好笑地問道：「就以在下的樣貌，應是還不至於將人驚嚇成這樣，是以不知是何原因，能讓你這小丫頭如此怕我？」

  許知秋能夠察覺地出，這趙妮兒打從見到自己第一面起就有些不正常。

  而且這種緊張的情緒很清楚的就是針對自己。

  甚是奇怪。

  趙妮兒卻是不吭聲，只是將手裡的窩頭丟至鍋里。

  許知秋見她不說話，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聽老伯說，你最近都在河邊祭拜神像，我倒是有些好奇，那神像有何值得你祭拜的？」

  趙妮兒仍是不吭聲，低著頭就往廚房門外走。

  許知秋也沒攔著，等到對方擦肩而過，剛邁出門外的時候，他意有所指道：「向神像祭拜祈願，若神像有靈，便能讓虔誠的祭拜者聽到神諭，這是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

  趙妮兒聽到這話，腳步一頓，接著更快地回到房間裡。

  許知秋駐足原地，若有所思。

  ………

  卯時初，天還黑著未亮。

  在屋內盤坐冥想的許知秋突然再度睜眼，察覺到院子裡有輕微的響動，這點動靜普通凡人難以察覺，卻是瞞不過他的耳朵。

  他隔著門窗向外望上一眼，而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屋子。

  就在宅院外，趙妮兒輕手輕腳的走出來，然後向著村西邊走去。

  許知秋默然地在後跟隨。

  以他金丹境的實力，自然不會被個小姑娘發現。

  果不其然，趙妮兒這是又跑到河岸邊去祭拜神像去了。

  許知秋隱匿在不遠處的樹後，默默觀望。

  此刻的神像果然與黑娃說的一樣，與白日裡不同，神像的腦後升起一輪圓月，映現出皎潔柔和的白光，將附近照的微微發亮，如同籠罩一層白色的霧紗。

  神像在這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神秘。

  那掛在嘴角的淺笑讓人不自覺地生出親近之意。

  趙妮兒來到神像前，倒地就開始跪拜，如此一番行禮過後，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但沒過多久，趙妮兒開始喃喃低語，似是在與神像對話。

  然而四周除過她的嗓音外，並無任何其它的聲音。

  許知秋微眯著眼，竊聽著小姑娘對神像單方面的對話。

  「神仙大人，那個妖怪還待在我家裡，您有沒有辦法將他快些趕走呀？」

  「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萬一他把我和爹爹都吃掉該怎麼辦？」

  「求求您，神仙大人，快些顯現神通吧。」

  「唔，您傳授給我的仙法，我已經在努力的修煉了，只是還沒有進展，不過我日後一定會更加努力的。」

  「啊？要等到我煉成，您才能將那妖怪趕走嗎？可我怕來不及了。」

  ……

  趙妮兒面露焦急，不停地在石像前哀求。

  許知秋聽著她嘴裡的言語，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妖怪？

  這是把自己當成是妖怪了麼？

  如此說來應是那石像在搗鬼了。

  許知秋看著石像，接著又將視線放在趙妮兒的身上。

  趙妮兒又與神像交談幾句，後來與神像打成了某種約定，然後在神像前靜靜的跪坐著，以特定的方式開始呼吸吐納。

  隨著她呼吸的方式改變，那神像腦袋後的圓月便溢出一縷白霞鑽入其口鼻內。

  這個時候，趙妮兒的臉色紅潤，身上有霧氣蒸騰。

  許知秋見狀，不禁感到奇怪。

  這應該就是趙妮兒先前提到過的，由石像傳授的仙法，但在許知秋眼裡看來，這明顯就是騙人的，趙妮兒的吐納所吸取的並非是天地靈氣，而是石像本身所具有的一種奇特力量。

  當這股力量進入到趙妮兒的體內後，就開始與其神魂糾纏。

  若是細細觀察下，就能發現，趙妮兒的神魂已是布滿白色的絲線，就如同蛛網纏身一般。

  許知秋雖是不清楚石像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但卻可以肯定應該是沒安好心。

  「難道是類似於某種奪人神魂的誘導性術法？」

  許知秋心中猜測，同時向著神像走去。

  他邁步間並未刻意放輕，踩踏落葉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河邊異常清晰。

  「誰？」

  趙妮兒聽到了動靜，立即回身望去，待看到是許知秋時，小臉頓時變得煞白，驚呼一聲妖怪，而後連忙躲在神像的身後。

  許知秋行至石像前方，沒有理會趙妮兒稱呼自己妖怪的事。

  他只是看著石像道：「原本我以為是某個殘魂寄生在這尊石像內，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若是在下所猜不錯的話，你應該是石胎成靈了。」

  石像沒有任何動靜。

  許知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石胎成靈，本該是你的造化，可你卻偏要跑到這村莊裡行禍事，真是本性不善吶。」

  石像仍是沒有動靜。

  便在此時，一聲清越的劍鳴響起。

  劍匣內的永夜長劍飛出，落在許知秋的手裡。

  在握劍的那一刻，一股強橫的氣息席捲四方，凌厲的劍勢沖天而起。

  許知秋握劍而立，看著身前的石像再道：「既然是石胎害人，那就該一劍斬之！」

  這下石像似乎是確切地感知到了危險，嘴角那一絲淺淺的笑意消失不見，整張面孔嚴肅地看向許知秋，口出人言道：「何方小兒，竟敢觸怒神靈。」

  石像開口說話，清晰入耳。

  不再是先前與趙妮兒那般的傳音，而是實實在在的口吐人言。

  趙妮兒心裡更是敬畏。

  而許知秋的眉宇間卻是多出一絲冷意。

  神靈？

  聽到石像如此自稱，許知秋持劍道：「在凡人面前這般說倒也不算錯，但在我這裡說就未免有些太過自大了，說到底，你不過就是一塊結成靈胎的石頭罷了。」

  石像看著許知秋，那張女子的面相上多出些許惱怒，它再是口吐人言道：「無知小兒，念你初犯，跪拜後退去，否則殺無赦！」

  最後一字說出，神像後方的圓月爆發出刺目的光輝。

  趙妮兒忍不住捂住了眼。

  許知秋沒有再回話，回應的只有一劍。

  錚！

  伴隨著劍鳴響起，一道劍光閃過。

  桃花劍氣向著石像身軀斬去。

  就在這時，立在此地三個月未動的石像突然動了起來，橫移到河面上，懸浮不沉，堪堪躲過襲來的一劍，接著石像身後的手臂中，那些被手掌抓住的頭骨響起陣陣嘶吼，聽起來像是狂風吹過山谷所引起的聲響。

  與此同時，四條手臂上的四顆頭骨向著許知秋激射出四道白芒，其中蘊含著讓人不得小覷的力量，足以滅殺築基巔峰境的修士。

  然而這股力量在許知秋面前還是弱了些。

  「逼近金丹境的實力麼……」

  只是一劍就已試探出對方的底細，許知秋並未躲閃，在四道白光襲來時，僅是將長劍橫在身前，一股劍勢直接將白光擊潰。

  下一瞬，許知秋再度出劍。

  隨著一劍揮出，懸浮在河面的石像卻只瞧見一朵盛開的桃花憑空出現，向自己飄來。

  那朵嬌艷的桃花甚是好看。

  飄來的速度明明很慢，就像是桃樹掉落的花瓣隨風吹盪，肉眼就可觀見，但不知為何，當石像欲要再行躲閃的時候，發現桃花已是臨至身前，避無可避。

  無聲無息間。

  桃花穿過石像的身軀，隨風而逝。

  一切看起來並無怎樣。

  可是接下來，岸邊的趙妮兒不由得瞪大了眼，就見自己每日參拜的石像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隨時都要崩塌一樣。

  「神仙……大人……」

  趙妮兒難以相信，自己認為是神仙的神像竟然兩劍就被打成了這般慘狀。

  而石像此刻亦是難以相信。

  剛剛那一劍，它竟是無論如何也躲避不開。

  如此實力，那麼只可能是金丹境以上的強者才能做到，畢竟石像知曉自己再進一步就也會邁入這個境界。

  「金丹境，怎麼會有金丹境修士來此……」

  石像的面孔上浮現出驚慌，沒想到在這小村子裡竟是能遇到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士。

  「等等！」

  見到許知秋還要再出劍，石像緊忙出聲阻止。

  但許知秋卻是聽若惘聞，抬手又是一劍。

  剎那間，劍光掠過，劍氣覆蓋整個河段，石像還未來得及說出更多，整個身軀就徹底崩碎，無數石塊四處紛飛。

  趙妮兒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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