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靖做夢都想擁有一支彈弓。
鄰居家有個小孩,跟哥哥姐姐年紀相仿,小時候玩彈弓,把小夥伴的眼睛給打瞎了。從此,儒林街的小朋友們基本就跟「彈弓」之類的玩具絕緣了,誰敢玩彈弓,誰就是在跟小夥伴的眼睛作對。
除了彈弓,帶有子彈的玩具槍也不能玩,只能玩那種帶有聲光的槍。謝靖最想玩的玩具,都沒法玩。
之前他從朋友那裏得到了一把彈弓,把易拉罐排成一排,謝靖可以彈無虛發,把易拉罐全給打倒。但是好景不長,彈弓被爺爺沒收了,謝靖再也沒得玩了。
以前跟好朋友們在校園裏遊盪,謝靖還敢找一個僻靜的角落翻牆,自從人販子出獄之後,他就不敢了。朋友們都知道他家發生的事,也知道他在提防人販子,所以都很講義氣地陪在他身邊。他們一起瘋,一起鬧,一起抓着鐵柵欄,大聲呼喊「放我出去」。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就在校園西北角的鐵柵欄那裏,謝靖第一次看到了那個男人。
謝靖跟小夥伴們蹲在地上拔草,眼瞅著那個男人走到鐵柵欄那邊,目光落在他們這群小朋友身上。
小夥伴們迅速開了一個小型會議,一致認定男人就是出獄以後的人販子。他們又迅速站成一排,將謝靖擋在身後,有模有樣地說道:「謝靖,別怕,我們掩護你撤退!」
說實話,謝靖還是挺感動的。
發生這件事之後,謝靖急忙去辦公室告訴了姑姑。謝慶雲大驚失色,立刻喊上幾位同事,在學校周圍勘察了一番,沒有見到任何可疑的人。她又給家裏打了電話,馮玉珍正在做衣服,有幾個街坊鄰居在謝家玩兒,一切正常。
謝靖沒有撒謊,其他的小夥伴也七嘴八舌地說起了這件事。謝慶雲心想,只能將謝靖看得再緊一點兒,千萬不能讓他在街上亂跑了。
在回家的路上,謝慶雲仔細詢問了那個男人的特徵,謝靖回憶道:「他的個子挺高的,就像我哥那麼高。穿着一件風衣,頭髮梳得很整齊,就這些了。」
「聽你這麼一說,他的樣貌好像不算壞。」
「嗯,他挺像李老師的。」
謝靖口中的「李老師」指的就是李成德。李成德雖然家境不好,但是當大學老師之後,他穿衣打扮比以前講究了許多,頗有些儒雅的派頭。這麼說,謝靖見到的那個男人,氣質也很儒雅?
謝慶雲想不明白。
奶奶做晚飯,需要去小賣部買醬油。謝靖想去買零嘴兒,正好姑姑不在家,沒人看着他,他便自告奮勇地去打醬油。
那時正是下班高峰,儒林街熱鬧非凡,壞人應該不會在這個時間段動手。馮玉珍給了他五塊錢,讓他快去快回。要是過了五分鐘還沒回來,那他以後就再也不能出門了。
好不容易有了這五分鐘的自由時間,謝靖歡快地飛出了家門。
然後,在儒林街的入口,他又見到了那個男人。
說實在的,那個男人出現的瞬間,謝靖就像見了鬼一樣,嚇得站在了原地。
他滿心好奇,但不敢停留,迅速地鑽進了小賣部。他想快點兒回家,甚至忘了買心心念念的辣條。可是他一走出小賣部,迎頭便撞上了那個男人。
謝靖的警惕性還算高,儘管周圍人來人往,但他還是撒腿就往家裏跑。跑到華天龍家門口,他偷偷往後瞥了一眼。天哪,那個男人居然執着地跟着他。
男人溫柔地沖他招了招手,說道:「你不用害怕。」
謝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男人蹲了下來,說道:「你要是害怕的話,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就是了。」
謝靖哆嗦著,問道:「你是剛出獄的人販子?」
「啊?!」男人愣了:「我像是人販子嗎?」
他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他的言談舉止也的確不像是人販子。
男人又和氣地跟謝靖說道:「你仔細看看,你不覺得我面熟嗎?」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言語蠱惑,謝靖確實覺得他有幾分面熟。但是具體在哪裏見過他,謝靖卻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男人淡然一笑:「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以後慢慢想。」
「那你是誰呢?」謝靖好奇地問道:「難道,你才是我的親生父親?」
沒想到謝靖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男人明顯錯愕了一番。他那複雜的神情彷彿說明了一切,謝靖激動了起來,抓住了他的衣領,質問道:「你真是我爸?」
男人微微搖頭:「孩子,你聽我說……」
「如果你真是我爸,你為什麼要把我扔了?讓我被別人叫了那麼多年的野孩子?!」
原本熱鬧的街道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男人說道:「你一直都知道你不是謝家親生的?」
「當然!家人從來都沒有瞞着我。」
「你在謝家過得很好?」
「好極了!所有人都很寵我!」
男人輕笑了一聲:「那就好,不要動不動就鬧離家出走。」
謝靖激動地問道:「我問你呢,你是什麼人?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男人緩緩搖頭,彷彿在掩飾着什麼,說道:「你先不用猜我是誰,我很猶豫,我怕認錯了人,也怕打擾了你的生活。」
「你真不是我爸?」
「我……應該不是吧?」
謝靖失望極了,鬆開手,說道:「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等以後再說吧!」男人笑道:「你只要記得,我對你沒有惡意就行了。」
男人從口袋裏面掏出了一個彈弓來,說道:「我觀察你好久了,你最想要的玩具就是彈弓,是不是?」
「是……」謝靖兩眼放光,但是想起哥哥的囑託,又不敢輕易接過來。別的不說,這個男人確實挺了解他的心思的。
「那你就收下吧!」男人不由分說,把彈弓放進了謝靖的口袋裏,說道:「希望你能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來。」
「可是……肯定會有很多人看到你,我家人也會知道的。」謝靖心癢得受不了:「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行不行?」
「一個默默關心你的人。」男人直起身子來,說道:「好好生活,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