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穎中考，胡寶珠比她還要緊張。她細心檢查了謝穎帶的各種文具，准考證，還貼心地為她準備了礦泉水和毛巾，彷彿謝穎不是去考場，而是去打比賽。

考試當天，謝穎的家人沒有在外面等，胡寶珠早早交了卷子，幾乎第一個衝出考場，就到謝穎的考場門口等著。謝穎還在考場里收拾東西，胡寶珠就從好姐妹的表情來判斷她考得好不好。

謝穎疲倦地說道：「你比我媽還操心，我媽也就昨晚給我打了個電話而已。」

「你又不是跟你媽做同學！」胡寶珠急得跺腳：「小穎，你一定要去二中，咱倆繼續做同學！」

「要是我考上重點班，咱倆就做不成同學了！」謝穎毫不留情地說道：「我跟我哥打聽過了，重點班裡沒有體育生。」

「你要是進了重點班，我就想辦法，去你旁邊的班！總之，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胡寶珠幾乎要落下淚來，可憐巴巴地說道：「雖然我是沖著你哥哥才一心想去二中的，但是你也要陪我一起去啊！你不去的話，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了。」

謝穎便抱住了好朋友：「乖，咱倆肯定會在一起的。」

考了三天，胡寶珠就提心弔膽了三天。她擔心有人使壞——比如，謝穎的准考證被偷走，謝穎的水杯里被人下藥，等等。胡寶珠像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同學咳嗽一聲，她都擔心會耽誤謝穎答題。

她像個最優秀的經紀人一樣，無微不至地保護著她最珍惜的藝人。

考完了之後，學生們都在教室里收拾東西。朱方亭和她的姐妹團聚在一起，時而神神秘秘，時而聲音很高，胡寶珠很清晰地聽到其中一個人說——她爸爸不是烈士嗎？就算她考不上，烈士也能保佑她上啊！

這裡的「她」，肯定是指謝穎了。

胡寶珠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謝穎也很難過，但是她平靜地說道：「她們說得也沒錯，我爸爸的名聲本來就帶給我很多好處，這還不能說了嗎？」

那堆姐妹團又七嘴八舌地說道：「烈士子女得加多少分啊？……我聽說，烈士子女隨便挑學校，根本就不用考……別說了，人家姥爺不是經常出現在省台新聞裡面嗎？那省裡面的好學校不是任由她挑嗎？……唉，本來咱們學校考二中的名額就少，還得讓一個走後門的占著，真是不公平……」

砰！

一聲巨響打破了教室的平靜，原來胡寶珠把自己的水杯摔碎了。謝穎嚇得渾身一顫，突然想起了《水滸傳》。好漢們搞事情之前，通常會喝一大碗酒，然後把碗摔得粉碎。

這樣一摔，氣勢就上來了。

胡寶珠瞪著血紅的眼睛，怒氣沖沖地走到講台上，俯視著那些說閑話的女同學，喝道：「用你爸的命換十分，你願意嗎？」

一個叫吳心蕾的女生撫弄著頭髮，說道：「當然願意啊！哪怕不給我分，我也不想留我爸的命。」

……

這可把胡寶珠給整不會了。

眾人便恥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

是謝穎的聲音。她幾乎從來都沒有用如此低沉而又憤怒的語氣跟同學們說過話。

謝穎走近那群說閑話的同學，說道：「吳心蕾，你爸是什麼樣的人，我爸又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裝糊塗嗎？用我再強調一遍嗎？」

吳心蕾撇了撇嘴巴，低聲道：「你爸不就是運氣好，救了幾個人嗎？你倒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一樣，到哪裡都橫著走。」

胡寶珠又氣炸了，把講台上的桌子都快踢散架了。

謝穎又問道：「那你的命值多少錢？用你的命換八條人命，你願意嗎？」

吳心蕾搖頭晃腦，不以為然，甚至無視了謝穎的話，故意轉頭問起了朱方亭，問她的發卡是在哪裡買的。可朱方亭卻擔心謝穎的反擊，心不在焉，說話也沒底氣。

「人命是無價的！」謝穎陡然提高嗓音：「我爸爸的命是無價的，他救了那一車人的命，他們的命也是無價的！你不要用你爸爸的價值，來貶低我爸爸的價值！吳心蕾，你記住了，我爸是烈士！如果你再亂說話，那我就去告你污衊烈士！」

一眾同學都被謝穎的氣勢給嚇住了。她應該很憤怒吧？要不她的身體不會抖得那麼厲害。朱方亭被嚇到了，她想澄清——剛才她沒有說任何跟謝慶義有關的謠言，讓謝穎不要誤傷她。可是謝穎指著她周圍那一圈人，說道：「你們這些人，我全都記住了。要是我再聽到有人侮辱烈士，我馬上去報警，絕不姑息！」

還有人在不服氣地撇嘴巴，但是跟謝穎嚴厲的目光一交匯，又立刻慫了。

教室里恢復了平靜，等人全都走光了，謝穎才趴在桌子上，傷心地哭了起來：「我連我爸爸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我那麼想我爸爸，可是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我們家連一張全家福都沒有……我爸爸那麼好的一個人，所有人喜歡他，尊敬他，可是他救了些什麼人啊……他們會感激我爸爸嗎？還是覺得我爸爸替他們死了，就是他活該……」

謝穎泣不成聲，胡寶珠慌了。她不知所措，索性先將大英雄謝慶義歌頌了一番：「小穎，被你爸爸救的那幾個人，不是每年都去你家裡送節禮嗎？他們肯定是很感激你爸爸呀……提起大英雄謝慶義，全國都知道，那幾個嘴臭的就是嫉妒你有個英雄爸爸而已！……小穎，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我最崇拜的就是謝慶義！他永遠是我心目中地大英雄，以後我有了孩子，我也會這樣跟他講！」

謝穎不為所動，桌子上的衛生紙全都用來擦眼淚鼻涕了。

胡寶珠轉變策略，開始咒罵那堆說閑話的女生，把她們的名字罵了個遍。一罵起來，她就戰鬥力爆表：「那群狗娘養的小兔崽子，天天不學無術，滿口噴糞，也就是遇上了你這隻和平鴿，要是她們敢惹我，我就把她們的頭按進糞坑裡，讓她們嘗嘗到底是屎尿臭，還是她們的嘴臭……」

謝穎忍不住乾嘔了。

胡寶珠立刻湊上來問：「解氣了？」

「算是吧！」謝穎忍不住笑了：「你長得那麼漂亮，不要說那麼難聽的話。」

「得令！」胡寶珠調皮地敬了一個軍禮：「謝穎怎麼開心，在下就怎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