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拋棄

溫悠悠一眼望過去，全是白茫茫一片的霧氣。

她幾乎什麼都沒看清楚，只隱約看到了林雎的腹肌。

還不等她細看，林雎已經迅速躲回了浴室門后，靠在門板上重重地喘氣，耳朵全部都紅透了。

悠悠怎麼突然過來了？

可他沒穿衣服，甚至連浴巾都沒拿進來。

林雎心跳如雷，臉頰的溫度燙得驚人，喉結不停上下滑動，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溫悠悠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不是傻了，居然還問了一句：「小雎，你要浴巾嗎？」

林雎的手緊握成拳，喉嚨像是被東西堵著，緊張到發不出聲音，只會像一條快要溺水的魚兒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窗外的微風吹了進來，溫悠悠整個人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猛地回神了。

她剛才在說什麼？

問小雎需要浴巾嗎？

這句話豈不是代表，她看到了某些不該看的東西。

可她什麼都沒看到啊，只是剛才大腦一片空白，那句話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順口就說出來了。

啊啊啊她剛才怎麼就傻了呢。

溫悠悠瞬間臉頰爆紅，逃似的離開了房間，臨走之前大聲說了一句：「我什麼都沒看見，蛋糕給你放樓下了。」

說完，她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下樓梯，離開了這棟別墅。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溫悠悠的臉還燙著，鏡子裏的她，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誰知道小雎會在這個時候洗澡，恰好被她給碰上了。

他不會以為她是故意的吧？

可她真的只是想給他送個蛋糕，分享一下進入決賽的喜悅而已。

溫悠悠回想起剛才的場景，一想到小雎被嚇得躲回浴室，然後她還傻乎乎地問出了那句話，她簡直尷尬到頭皮發麻，腳趾蜷縮，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在床上滾來滾去，無聲吶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的，可千萬別給小雎留下心理陰影啊。

另一邊，在她走後過了很久，林雎的心跳聲才漸漸平復下來。

他沒聽到外面有動靜，是她離開了嗎？

剛才對視的時候，她的眼神往下瞄了一眼，有看到什麼嗎？

林雎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了。

他在門後面躲的時間太長，頭髮都已經不再往下滴水了。

林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假肢跟身體連接的地方，被一塊專用的防水用具遮蓋住，防止有太多水殘留在接觸的地方，對皮膚不好。

現在的科技很發達，他的左邊小腿，完全是按照右邊小腿的各種生理數據克隆出來的。

只要不看連接的地方，看上去和正常人的腿無異，走路什麼的也完全不受影響。

他現在最慶幸的，就是洗澡之前他套上了這個，遮住了自己的殘肢，不然要是被她看到了自己那麼醜陋的小腿，他以後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了。

最不能被看到的地方，沒有被看到，實在是太幸運了。

至於其他的地方，她看到就看到吧。

甚至，林雎心裏還有種變態的想法，隱隱有些期待她真的看到了。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再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呢？

林雎覺得自己的想法越來越奇怪了。

要是被悠悠知道，肯定會覺得他有病，從此都不會再理他。

他一邊覺得愧疚，一邊又忍不住生出一些隱秘的心思，這兩種想法不斷拉扯着他，讓他整個人幾乎要分裂開。

林雎最後又重新打開了花灑，希望冷水能讓他清醒一點，不要再想這些不該想的事情。

他穿上衣服下樓，果然看到一樓的客廳桌子上，擺着個小巧的蛋糕，一看就是精心做出來的。

剛才悠悠過來，原來是為了送蛋糕。

林雎在沙發上坐下，用小叉子挑起一塊慕斯，送入口中。

他以前不喜歡吃甜食，但是遇見她以後，他吃了好多蛋糕，口味好像也開始轉變了。

其實蛋糕很甜很甜，很軟很軟。

要是可以親一下悠悠的話，她肯定也是又甜又軟的。

林雎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想跟悠悠有更多肢體觸碰的想法總是不斷冒出來。

有時候一起坐車上下學，他都會突然有種奇怪的衝動，想用力地把身邊的她抱進懷裏，蹭蹭她的頭髮，碰碰她的耳朵。

他每次都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把這種衝動給壓下去。

最後，林雎沉默地把一整個蛋糕都給吃了。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溫悠悠一直在避免接觸到林雎的目光，全程都在躲着他。

就連溫峰都發現了。

「悠悠，怎麼了？」溫峰小聲問道。

他在想，這兩個孩子是不是鬧矛盾了。

「沒什麼。」溫悠悠臉一紅，又想到了昨天那尷尬的一幕。

她繼續低頭喝粥，幾乎要把頭埋進粥碗裏。

林雎自然也發現了。

他眼睛裏的光都黯淡了不少，看上去很不開心。

悠悠真的不理他了。

林雎幾乎沒吃幾口飯，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悠悠重新搭理他。

坐在車上的時候，溫悠悠不是看向窗外，就是專心玩手機，完全沒有像以前那樣，甜甜地笑着跟他說話。

看着窗外的場景不斷後退，林雎越來越忐忑，心裏也有些酸澀微疼的感覺，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一樣，空落落的。

他一直在用餘光看她，卻又不能鼓起勇氣主動開口，怕打擾到她。

悠悠是討厭他了嗎？

她以後都再也不理他了嗎？

車一停下，溫悠悠說了聲「我先走了」，就迫不及待地下車離開。

她是真的不好意思面對小雎，過兩天緩一緩再說吧。

林雎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嘴唇抿緊，眉心緊緊皺着，心不斷下沉。

到了教室，在林雎經過溫悠悠座位旁邊的時候，溫悠悠正給同桌張紹講題，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林雎失望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沒心思看書，目光透過額前的碎發，一直追隨着溫悠悠的身影。

她在班裏很受歡迎，上課的時候，老師會叫她回答問題。

下課之後，會有很多同學圍在她身邊，跟她說笑，請教學習方法。

面對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悠悠都跟平時一樣溫柔，愛笑。

只有對他不一樣了。

她不對他笑了，也不跟他說話。

林雎覺得自己被她拋棄了。

課間，林雎看到悠悠在跟同桌親昵地說話，一邊說話還一邊在紙上寫着什麼，有時候她還會笑，看上去和諧極了。

可他們在說什麼，他完全聽不到，他就好像被隔離在他們兩個的小世界之外，只能眼睜睜地在旁邊看着，卻怎麼都沒辦法融入進去。

而且那個人怎麼能離悠悠那麼近呢，比他跟悠悠的距離近多了。

那個男生和悠悠是坐在一起的同桌，可他離悠悠有半個教室的距離，足足隔了好幾張桌子。

他甚至看不到悠悠完整的背影，更別說像那個人一樣，一轉頭就能跟她說話了。

他們的距離，實在太遠了。

林雎整個人幾乎要被酸澀和痛苦給淹沒。

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破了個口子，劇烈的抽痛伴隨着每一次呼吸而至，讓他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只能生生受着。

他的心從未這麼疼過。

如果沒有之前悠悠對他的好，他或許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畢竟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

可在他體會過悠悠的好之後，已經再也放不下她了，失去她的痛楚就會加倍灌注在他身上，讓他難以承受。

這樣的折磨，一直持續到放學。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溫悠悠站起身，走到教室門口，看起來像是在等他。

林雎抬起頭，祈盼地看向她。

可在觸碰到他眼神的一瞬間，溫悠悠立刻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心虛地看向窗外。

這在林雎眼裏，是明晃晃的抗拒和排斥。

她已經討厭他了，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了。

林雎眼中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

他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氣。

「要回家啦。」話是對他說的，但溫悠悠的眼神依然看向窗外。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很不好意思。

她覺得不能這麼逃避下去，待會兒乾脆跟小雎解釋一下，好好道個歉吧。

不然要是小雎誤會她別有用心就糟糕了。

溫悠悠正這麼想着，忽然發現自己眼前的光線，突然變暗了不少。

抬頭一看，林雎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了她面前，兩個人的距離很近，他把她前面的光全部給擋住了。

小雎長得好高啊。

這是溫悠悠的第一反應。

可是小雎突然走過來，她剛才準備好的道歉的話，這會兒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好難啊，她應該以哪句話開頭呢？

會不會小雎都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她重新提起，反而讓他不自在？

溫悠悠快糾結死了。

林雎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看着她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還是不願意跟他說話嗎？

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的。

林雎眼眸黯淡，胸腔中翻滾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像開閘的洪水，全數傾瀉而出。

他突然按住溫悠悠的雙肩，將她抵到了身後的牆上，讓她的背緊緊貼著牆壁。

溫悠悠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抬頭，就對上了小雎可怕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看來她這次真的闖禍了。

小雎以前從來不對她生氣的，可這次，小雎都氣得眼角發紅，胸膛劇烈起伏了，連按着她肩膀的手都在顫抖。

溫悠悠又心虛又害怕，下意識屏住呼吸，更說不出話來了。

「你討厭我了？」林雎原本想的是，他要兇狠地質問她為什麼這麼狠心，為什麼要在給了他溫暖之後變得這麼冷漠。

可一對上她那雙瑩潤的眼睛，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就軟了下來。

這句話一點都不兇狠，反而充滿了委屈，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奶貓。

溫悠悠立馬心疼得不行，趕緊說道：「沒有啊，我怎麼會討厭你。」

她只是，太心虛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畢竟之前發生的那件事，實在太過於尷尬。

「那你今天不理我。」林雎將她抵在牆角，為了跟她盡量保持在同一條水平線上說話，他只能低着頭。

這樣就導致，他們兩個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從遠處看，簡直就像是林雎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低頭在她耳邊說情話。

「沒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跟你說話。昨天的事情，對不起，小雎。」溫悠悠咬着下嘴唇，抱歉地說道。

開了第一句的頭，剩下的話反而很好說出來了。

「我敲門一直沒聽見你的回應，很擔心你，所以就沒經過你同意，進了你的房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林雎一臉愕然，黑眸中儘是不敢置信。

原來不是他想的那樣。

悠悠沒有想要拋棄他，更沒有厭煩他，討厭他。

是他自己想多了。

林雎先是為自己的多想而感到窘迫，之後又有很複雜的心緒湧上心頭，有慶幸，有激動，還有更多的歡喜。

他以為自己摔下懸崖，即將掉進無邊的深淵，卻猛然發現，悠悠在上面拉住了他的手，沒讓他掉下去。

「我，我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所以不知道怎麼面對，就只能躲着你。不過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當時浴室門口全是霧氣水汽，我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了腹肌，四捨五入就是什麼都沒看到。

說完，溫悠悠又覺得，自己這句話，好像有歧義，顯得她因為什麼都沒看到而感到遺憾。

「我意思是說，我不是故意看的。」

說完，溫悠悠就忐忑地等著小雎的反應。

小雎可千萬別生她的氣，也別把她當成什麼猥瑣的老阿姨。

林雎眼中的光重新亮了起來。

他一低頭，就看到她臉蛋微紅，眼尾微微下垂，櫻唇也嘟了起來，可愛得讓人想永遠把她藏起來。

最後林雎實在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臉。

溫悠悠瞪大了眼睛，圓圓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

「你臉上有一根頭髮。」林雎面不改色地撒謊，耳尖微微泛紅。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如同擂鼓一般，可惜溫悠悠聽不到。

「奧，那我們先回家吧。」

溫悠悠下意識摸了一下臉，然後就跟林雎並排往學校外面走。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少女忐忑的聲音傳來。

「小雎，那你這就算是原諒我了吧？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我沒怪你。」怎麼會捨得怪你呢。

「我以後絕不會隨便進你的房間。」

「你可以進。」

「那，我以後閉着眼睛進吧。」這樣就不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

林雎：……

其實看到也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