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州與我對視良久，沒再做半句解釋，他垂下眼眸的一刻，我竟從他臉上看到幾許疲憊。

他完全把我此刻的話當作氣話不予理會，從西裝褲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鑰匙，遞到我面前。

「我們的那棟別墅還空着，這段時間你先回家去住吧。需要什麼我讓朱旭去幫你採買，等你母親這邊情況穩定了，或者海城那邊有調查結果了，我再送你過去。」

而他此刻的體貼周到只讓我覺得虛偽諷刺。

當初離婚的時候，我什麼條件都沒提，對他的房產也並不感興趣，只想逃離京城，逃離我們過去的那個家，逃離那個充滿我們之間回憶的地方。

卻沒想到，逃來逃去，竟再次將自己送回這裏。

不過聽到那棟別墅還空着，我多少有些意外。

怎麼？姜瑾不是早應該急着住進去了嗎？

我盯着他手上那把熟悉的鑰匙，上面還拴着我曾經親手掛上去的鑰匙鏈，只覺得諷刺，並沒有伸手去接。

我冷哧了一聲，嘴角的笑意帶着自嘲，「家？厲雲州，你覺得，我還有家嗎？」

「希希被你留在厲家，我媽現在躺在icu裏面，我僅剩的兩個親人都不在我身邊，你告訴我，我哪裏還有家？」

我的聲音一度更咽，心口陣陣悶痛，我用怨恨的眼神凝視着他，諷刺地輕哧了一聲，「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可憐，你也別妄想這點小恩小惠就能贖清姜瑾的罪孽，她所做的一切，一筆筆，我都會清算清楚！」

u3的事。

黎雪的車禍。

每一樁每一件我都會查的清清楚楚。

厲雲州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將鑰匙強行塞到我的手裏。

他的面容略顯憔悴，低沉的聲音說道：「去不去住是你的選擇，但作為你的保釋人，我必須確保你在京城的安危，清楚你的行蹤。」

「厲總的這份操心還是全部留給姜瑾吧。我不需要。厲總大可放心，我會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會給你添麻煩。」

說到底，他在意的並非是我，而是作為保釋方，厲家的名聲。

我背對着他，冷淡道：「沒其他事厲總請回吧，我媽需要靜養，我不希望她醒來看到一些不相干的人。」

我的雙眼隔着玻璃緊盯着icu裏面的黎雪，並沒有看到厲雲州的表情。

只聽他沉默了片刻，甩下一句：「有情況隨時聯繫我。」便步伐沉重的離開。

我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看着我們逐漸拉遠的距離，心裏一片冷漠。

我被設計服用u3藥物，黎雪車禍性命垂危，這些都無法影響厲雲州依舊堅定的維護姜瑾。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於他來說，姜瑾才是最重要的，而我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可以用輕描淡寫地一句意外擺平。

我心底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靜靜注視着icu內的黎雪，喃喃自語地說：「媽，你快點醒過來吧，在這世上，我只有你和希希了……」

我不知道黎雪能不能聽得到，但也只有儀器上那跳動的數據能讓我得到一絲安慰。

路過的醫生護士都是行色匆匆，他們早就見慣了生死，並不會因為守在icu外的我而駐足。

直到兩個護士經過，一邊刷着手機一邊驚呼。

「這簡直讓人太難以相信了！婚禮現場新郎不出席，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誰敢笑話啊！那可是厲雲州！以他在京城的地位，根本沒有營銷號敢編排他的人品。」

聽到熟悉的名字，我下意識地抬眼看過去。

其中一個護士嘖嘖了兩聲，同情地搖了搖頭，「這厲總的新娘也真不是一般人，這麼尷尬地局面居然一個人完成了所有的儀式。要是我，乾脆這婚直接不結了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姜瑾當然不會取消婚禮，她好不容易才換來厲太太的身份，怎麼捨得放手？

在車上姜瑾瘋狂打來電話，想必就是在催促厲雲州趕快回去吧。

只是，厲雲州居然真的捨得在婚禮上丟下姜瑾一人。

他是為了接我？

這個念頭剛冒出就被我否決，與其說為我了接我，我倒是更願意相信他是迫於厲老爺子的壓力。

畢竟在厲老爺子心裏，姜瑾的顏面終不敵厲家的孫子的重要。

驀地想到希希，我騰地站起身來，心裏一陣劇烈的恐慌。

不行，我不能讓希希留在厲家！

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希希帶回我身邊。

我一刻也無法停留，風風火火地離開醫院，隨手攔了輛車，直奔厲家老宅。

一路上，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好情緒，打定主意要把希希接回來，哪怕厲雲州反對，我也不會妥協。

但一進入厲家老宅，厲雲州並不在厲家，在客廳等待我的，是料到我一定會來的厲老爺子。

「小詩，看到你沒事，我這心也算是放下了。」

厲老爺子站起身，一如往日的慈愛，語氣無奈中又帶着責備：「你說你，為什麼要跑到海城那麼遠去？這若不是你母親找到我，我還不知道你和希希已經離開京城了。」

厲老爺子的關懷並沒有讓我感覺到半點親切，我很清楚，倘若當初我離開時讓厲家得到了消息，他們會想盡辦法把我和希希留在京城，不會允許我帶希希離開。

我沒有與厲老爺子客套周旋，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爺爺，我是來接希希的。」

厲老爺子明知我的意圖，卻故意不搭腔。

「希希已經睡著了，他很乖，沒有鬧着找媽媽，育兒師和他相處的也很好。」

我瞳眸一震，心底生起一陣寒意，不安感逐漸強烈。

厲老爺子分明是在暗示我，希希完全可以離開我這個母親，在厲家生活。

我心裏一慌，急切地說道：「今天希希留在厲家已經很打擾您了，他醒來會哭鬧，吵到您就不好了，我現在就去把他抱下來。」

說話間，我已經徑直走向樓梯，卻被厲家的管家攔住，厲老爺子低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希希是厲家的孫子，留在厲家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