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你是我。」

  「那你又是誰？」

  「我就是你啊。」

  「那我……」

  艾倫的精神世界中，一個主意識一個副意識進行著深奧的哲學對話，好不容易讓被分化出來的神性意識不再一出現，便開始自發地搶奪身體掌控權，只為了能讓兩個意識平和地交流，艾倫便花費了無數次的嘗試。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明明兩個分化出來意識都是自己的一部分，但當它們在意識世界對立交流時，艾倫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在喃喃自語，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精神分裂者，兩個意識各自獨立，彼此都有著對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按照一心二用專長的解釋，他自我分化出來的意識跟主體意識間，實際上是艾倫自我的一體兩面，彼此信息共享、比分彼此，卻又能對同一件事情產生不同的見聞與意見。

  好不容易，艾倫在無數次失敗的嘗試過後，總結並摸索到一點經驗，在神性意識即將脫離本體獨立存在時，突然停止意識分化的動作，從而讓神性意識既實質性地存在，但是卻又沒有完全脫離本體意識，從而達到一體兩面的效果。

  接下來，便是繼續維持現在的狀態，直到自己熟悉並時刻能進入這種狀態中，最終將它化作自己的本能。

  艾倫也漸漸習慣了精神世界的刺痛，在一次次如同死去的痛苦中，他那一顆強大的心臟已然能夠直面這樣的痛苦，不再像最開始那般甚至無法正常的動作。

  只是在意識融合之後，艾倫也還是需要很長時間來平復心情，恢復受創的精神世界。

  這時，艾倫便會自主離開競技場，到城中走走，或者是去卡托爾山脈中轉轉，通過接觸繁華熱鬧的部族生活和自然世界，讓自己受到神性意識的影響，被一點點恢復過來。

  但是即便如此，艾倫也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對於外在的刺激、對於周邊地精的感情，都在漸漸淡漠，僅有寥寥幾名跟艾倫關係親近的地精、好友，才會讓艾倫如止水一般的心態發生一點波瀾。

  雖然傳奇強者，往往都會因為漫長歲月的洗禮，而漸漸失去許多曾經擁有的同理心，艾倫現在的情況似乎跟這些傳奇強者的變化類似。可只有艾倫自己知道，自己是真的漸漸對周邊事物、外在的環境，少了很大的興趣，就連最喜歡專研的烹飪這種事情，對如今的艾倫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艾倫不知道這算不算一件好事，畢竟曾經有一段時間，艾倫還是很希望能一直保持機械化心智法術加持時的狀態，而現在的狀態跟機械化心智加持的狀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仔細想想，如果自己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那這人生似乎也太過索然無味了。

  以前想維持這種狀態，是因為自己還很弱小，每走一步都得十分小心，都得做出足夠理智的決定。可是如今自己晉升半神，周邊部族基本沒有能對自己產生致命威脅的存在，而部族也欣欣向榮一片大好景象，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做出抉擇了。

  最後，還是感性戰勝了理性，艾倫仍舊希望自己能保持對某些事物的追求與興趣，保持對部族和族人的熱愛。

  「新鮮出爐的烤紅薯啊！！又甜又管飽嘞！！」

  「本店為慶祝開業三周年，現推出進店就有禮，滿一定數額直接打折的巨大優惠力度！！」

  「這位客人辛苦了，進店裡來喝杯冰釀吧……」

  南城區里很是熱鬧，除了分出一片獨立的區域，建立起來的娛樂區外，周邊依託這娛樂區漸漸興盛起來的小吃街、地攤街也同樣有著很大的活力。

  雖然部族經營著賭坊、妓*院等聲色場所，雖然這些產業每年都能為部族帶來豐厚的利益，可是艾倫本人其實對這些項目是一點都不感冒，甚至心底里對這些都有些牴觸。

  想必哪些奢華熱鬧的地方，艾倫反而更喜歡周邊這種屬於普通人家的小店小鋪，喜歡這些為了生活而努力奔波的地精們。

  也只有這樣的環境感染，才能讓艾倫產生一絲情緒的悸動，找回他身為一名有感情生物得本質。

  矮地精不管學習什麼，都能很快上手，並有所創新，當部族允許族人自己經營普通產業後，很多在戰鬥、鍊金等方面沒有天賦的地精們，便轉身投入到經營一個小吃攤，一間小雜貨鋪的事業中來。

  還有的矮地精幹脆當起了倒爺，借著部族開發卡托爾山脈，聞訊而來的無數冒險者的東風，通過從冒險者手中採買一些低價值或者對方不認識的物件、資源，轉身自己找人打造裝備、藥劑等等，再在地攤街中擺攤出售，賺取差價。

  一條條灰色的產業鏈，就此誕生，為部族的族人們提供了不少的討生活機會，同時還減少了部族的負擔。

  雖然這些傢伙很多時候，往往會跟部族的規矩條律打打擦邊球，但只要他們做得不是很過分，部族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放任著他們的行為。

  只是現在，艾倫眼前這一幕，倒是讓他心中生出了幾分不滿來。

  幾名一看就還未成年的矮地精崽子，身穿一身髒兮兮、倒出都破洞的爛衣服，端著一個個破爛的陶碗走到艾倫面前，將披著斗篷只露出半張熊臉的艾倫給團團圍住。

  小地精們努力地將手中的破碗高高舉起，臉上掛著可憐的表情，一雙雙翡翠色的瞳孔鑲嵌在髒兮兮的面孔上，口中喃喃說道：「勇士，給點錢吧，我都幾天沒吃東西了。」

  「大人行行好吧，我好餓啊！！」

  艾倫皺著眉頭，看著這一群小崽子可憐模樣，原本淡漠的心態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抬起頭來，環顧了一圈，敏銳的精神力迅速發現在不遠處的一處巷道中，幾雙成年地精的眼睛，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視著這一切。

  而在更遠的地方，幾乎同樣的場景，正在另外一名身著奢華輕紗，佩戴了許多首飾的半精靈婦女身上發生。只是比起艾倫的無動於衷，那名似乎某位商賈家眷的半精靈婦女，不忍地看了看這些小地精，同時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錢袋，正要取些零錢分給這群孩子。

  「唉！！」

  半精靈婦女沒有想到，自己一個不慎竟然會成為一群小屁孩兒的獵物。剛剛取出來的錢袋還沒有來得及打開，便有一名矮地精少年一下跳起來，從半精靈手中搶過錢袋就往人群里鑽。

  「來人啊，有人搶東西啊！！」

  半精靈婦女愣了好幾個呼吸，才反應過來，再要去尋找這搶錢地精的身影時，早就看不見了。

  而剛才還圍在她身邊的矮地精幼崽，在半精靈婦女發出呼喊的時候，就已經機靈地往周圍散去，等到對方再反應過來想要抓住一個詢問時，一個人影也都找不到了。

  「是不是你剛才喊搶劫啊？」

  等到矮地精幼崽都消失差不多了，治安局的隊員們才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不耐煩地對著半精靈婦女詢問起來。

  「是的，我的錢袋被一群……」

  半精靈婦女顯然有些社會經驗，此時已然明白自己怕是要破財了，雖然此時有治安局的人出現，可要能從他們手中找到自己失去的錢袋，基本是不可能了。

  一邊失落與自己的私房錢被搶走，半精靈一邊沒精打采地陳述著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他們周圍，行人往來不絕，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幕好不驚訝，早已經習以為常，根本就沒有人駐足逗留看戲，偶有人轉過頭來望向半精靈婦女時，更多是譏諷與戲繆的目光。

  「哼！！」

  「滾開！！」

  艾倫面色一沉，隨手只是輕輕掃過，周圍這群地精崽子便身不由主地開始打起轉來，等到他們重新恢復控制時，艾倫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他們面前。

  剛才那群地精崽子乞討之事，艾倫在看到他們出現在自己面前第一眼，便知道其中必然有其他的隱情。難得這事情能引起自己的情緒波動，他倒是想看看，到底這群乞兒的背後是何方神聖。

  綠野部族這些年雖然對矮地精、殘廢地精的收容收緊，但是像那種還未成年的地精崽子，只要出現在部族的地盤上，多半都會得到妥善的安置。

  這是艾倫還在親自打理部族的時候，就定下來的鐵律，每一名未成年的地精都有著無限的可能，所以即便需要花費些代價培養這些傢伙，可是艾倫也絕不吝嗇。

  之後艾倫放權給幾任城主、鎮長，讓他們管理部族重鎮，他們也都繼續執行著艾倫制定的這道硬性規定，對族中孤寡和外來兒童，都接收到專門的孤兒院中培養，斷然不應該出現像剛才那樣的乞兒存在。

  精神力一直鎖定著那名搶走了半精靈錢袋的矮地精，這小子似乎有著不錯的身法，滑溜得跟河中的小魚一樣，不斷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但凡是對本地環境不熟悉的冒險者，就算中階戰職者怕也會被對方給甩掉。

  只可惜對方遇到了艾倫，就算不需要盯著對方的身影，只憑藉精神力遊絲的監控，艾倫便輕鬆地跟著對方來到了城西一處僻靜的巷子，輕輕敲響了一間簡陋木屋的房門，隨著房門打開，矮地精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房前。

  「老爹，這是我剛才從一頭肥羊身上搶來的。」

  矮地精少年托爾雙手把剛剛到手，還沒有捂熱的那一隻精緻錢袋，遞到了房間中光亮最明顯的地方，那裡正端坐著一名少了一隻左眼，上面蒙著一隻眼罩的中年大地精。

  「哼，小子，這錢袋裡就這點東西嗎？」

  被叫做老爹的中年大地精隨手掂量了一下這精緻的錢袋，雖然沒有打開錢袋，清點裡面的東西，但是他銳利的眼睛似乎已經看透了前方這矮地精少年的內心，兇惡地質問起來。

  「真的就是這樣，我從搶到這錢袋後，就沒有打開過。」

  少年矮地精畏懼地躲閃著大地精獨眼的審視，嘴裡堅定地回答道。

  「哼，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

  大地精站起來，一腳就踢了出去，直接把少年地精踢飛到房屋一個角落，狠狠撞擊在厚木牆板上。

  少年久久沒能爬起來，痛苦的呻吟著，同時在陰暗處也有好幾道身影，偷偷摸摸地摸到了少年身邊，小心翼翼地幫他翻身，揉搓著被傷到的地方，原來除了少年與大地精外，這間簡陋房屋裡還有不少的身影。

  「你真以為老子瞎嗎？當時你搶奪這錢袋的時候，它有多鼓我一眼就記住了，可是看看現在，它連之前一半都沒有，除了你小子半路偷偷……」

  大地精嚴厲地教訓著這不聽話的小東西，緩緩走到對方面前，準備再多懲罰一下這小子，給其他的矮地精崽子們打個樣，陡然間頭頂一片清明，隨後才有嘩啦啦的聲響傳開來。

  「誰啊，不長眼嗎……」

  大地精睜大了他唯一的一隻眼睛往上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一股巨力突然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有著7級戰士實力的大地精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伴隨著腿骨發出斷裂的聲音，雄壯的大地精整個跪著陷進到木地板中。

  「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網羅這麼多的地精孩子為你幹活兒！！」

  「如果你告訴我，誰是庇護你這行當的靠山，那麼我或許會給你一個痛快！！」

  並不出乎艾倫所料，這群地精乞兒的背後，真是有組織的黑幫勢力的身影，而且這獨眼大地精和他幾個嘍囉，也正是之前在陰暗巷道口掃視周圍情況的那一伙人。

  望著房中角落處，強忍著傷痛沒有哭喊的地精少年，還有畏畏縮縮躲在少年背後那十幾丈童稚面孔，艾倫踩在大地精身上的大腳，忍不住又『輕輕』發了一下力。

  「啊！！！大人饒命啊啊！！」

  「我說，我都說，是治安局的……」

  獨眼大地精痛苦地哀嚎著，向艾倫求饒。

  遠方有隊伍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綿密的腳步聲正緩緩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