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衛生間,濺滿水漬的玻璃鏡上倒映着阮今安慘白的臉。
她嘴角剛剛露出的笑,現下已經全然消失。
「顧雨真,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幹了什麼?!」
醫院是個永遠都不缺人的地方,阮今安所在的衛生間,裏間能隱約聽到有人說話。
她站在門口,來回踱步,鏡子裏,她的倒影單薄。
偶爾有幾個上完廁所出來的人,在鏡子裏和她同框站立,卻依舊顯得與她格格不入。
她怕情緒太過激動影響到周圍的人,雙手捧著的手機,強壓低聲音對着那頭的顧雨真喊著:「你對她做了什麼!」
顧雨真突然狂笑幾聲,停下來后,才緩緩說着:「不過就是稍微動動手腳罷了。」
「那女人懷的孩子,本來就是個小野種。」
「倆人沒名沒分的,就算真生下來,那男的也不會負責的,反倒是那女人自己受罪,她自己下不了狠手,倒不如我來幫幫忙。」
說着,她聲音忽的停頓。
再開口時,聲音幽冷:「你肚子裏的孩子,現在也是沒名沒分。」
「你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我會讓你的孩子堂而皇之的回到池家吧?」她說着說着,又開始冷笑。
她聲音本就尖銳,笑起來更是刺耳。
阮今安下意識將手機拿開些,緊皺眉頭盯着手機屏幕,聽着對面這瘋女人的瘋言瘋語。
顧雨真:「三胞胎,也挺不容易的……要不,我讓你自己選擇一個墮胎方式吧?」
「真要搞成她那個樣子,也不好看。」
她說的雲淡風輕,好像墮胎這件事情,在她眼裏,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的小事兒。
阮今安攥緊了拳頭,緊咬的牙關處添了幾分鐵鏽味。
「顧雨真,你要是敢動我的孩子,我跟你玩兒命!」半晌,阮今安從牙縫兒里露出一句話。
又是一聲輕笑,顧雨真:「用不着這麼激動。」
「你的命,我早晚會親自去取,連同你肚子裏的小雜種,一個也別想活。」
說完,電話被掛斷。
冷漠的機械聲,一下一下的敲擊在阮今安的心臟上,令她感到呼吸困難。
肯定是衛生間里的空氣不流通!
阮今安顧自想着,跌跌撞撞往衛生間外走去,站在走廊里,她看着過道上打開的窗戶,深吸兩口氣。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兒,混雜着窗外還算清新的空氣,一同進入肺里。
說不出的滋味……
搶救室門外,空無一人。
剛剛等在門口的池屹不知道去了哪裏,阮今安猜測大概是和她一樣,覺得憋得慌,出去透口氣。
又或者,也接到了顧雨真的催命電話。
她不斷回想着顧雨真的狠話,腦袋裏亂成一團,一時間沒有頭緒,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能呆愣愣的站在窗口吹風。
忽然。
搶救室的大門被推開,先出來的醫生耷拉着腦袋,手裏拿着一張單子。
「家屬呢!」
阮今安想要上前交涉,可在這一瞬間,她卻覺得雙腿有一萬斤重似的,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直到那男人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醫生才鬆了一口氣,將手中單子遞到男人手中,讓他簽字。
阮今安離得不遠,能聽清他們說的話,醫生說:「病人大出血,之前還服用藥物。」
「我們儘力了,節哀。」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一出口,男人和阮今安都傻眼了。
剛剛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再見時,竟然已是天人兩隔……
男人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攥著死亡報告單的手,都在顫抖。
阮今安看在眼裏,也是一陣肝顫。
她又想到了顧雨真的威脅,看來她不只是簡單的威脅兩句,居然來真的!
這一次,顧雨真能在背後使手段,讓一個孕婦看似意外的難產,死在她的面前。
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也許死的人,就是她了吧。
正想的出神,搶救室的大門再次被打開,這一次沒有像剛才那樣只打開一條縫隙。
裏面的人將兩扇大門全部打開。
金屬大門「嘭」的一聲被推開,移動床被推出來,上面蓋着的白布下面,明顯是一個人形……
阮今安甚至不敢多想那白單下的女人模樣。
她只看了一眼,扭頭就奪門而出,跑到外面的院子裏扶著牆吐了個昏天黑地。
半晌,苦膽都快吐出來了,阮今安還是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她蹲在地上,想到裏面的場景,微紅的眼眶裏帶着絕望的神情。
從來沒這麼無助過。
池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外面回來,進門前,他第一時刻注意到了蹲在門旁的小丫頭。
「丫頭!你怎麼……出什麼事兒了。」
他迎上去,立刻俯下身體蹲在阮今安身旁,看到小丫頭滿臉淚水,竟然連擦都忘了。
池屹大約猜出了裏面發生了什麼。
他伸手把小丫頭摟在懷裏,一手撫摸着她的後背幫忙順氣,一手從兜里掏出紙巾,單手抖開摺疊的紙巾,動作輕柔的遞到她手中。
阮今安愣了一會兒,才接過紙巾。
但她腦子裏還是空白一片,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恐懼,讓她難以抑制心中的慌亂。
她傻愣愣的拿着紙巾,忍不住攥緊拳頭。
單薄的紙張在她的手中成了一團,皺巴巴的沒了用處。
池屹知她受了巨大驚嚇,安慰的話語一時想不出,只能死死抱緊她,想用這樣的方式,給小丫頭多一點安全感。
阮今安也很乖巧的把頭埋進了他懷裏。
兩人就這樣蹲在牆邊,相互依偎。
阮今安在池屹溫暖的懷抱里縮著身體,臉上的淚水胡亂蹭到了他的西服上,她也不再客氣,隨手抓了池屹的衣襟,往臉上胡亂擦著。
見她有了動作,池屹這才堪堪回神。
他低頭看去,發現小丫頭正拿他的西服當作鼻涕紙……
那一刻,看着小丫頭哭得花貓兒似的臉,還有身前,他那被揉皺的衣襟,池屹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有紙巾不用,偏要用我這西服來擦眼淚?」
他說着伸手抹掉阮今安眼角殘存的淚痕,「真是把你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