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的瞳孔中倒映著世界的崩塌，地上朵蘿緹亞的屍體也分裂成碎片，一片片向天空飛去，看著這一幕，魔女似乎想起了什麼，莫名生出一種悲涼的感覺。

「我到現在……都無法原諒這座城市。」

撫上臉上的傷疤，那種被火灼燒的疼痛一生都無法忘記。

「聖女祭典那晚，我就向神祈禱，如果我能活下去的話，就讓全城的人都付出代價……」

聽著魔女突如其來地敞開心扉，江辰川微微一愣，他突然明白過來，這場看似回憶的夢境，就是屬於魔女的詛咒。

「伊維爾，我也曾向預言的未來抗爭過，可無論如何，我還是沒逃離這裡……你說，神，是不是真的存在？」

回想起與占卜師的對話，魔女突然釋然了，命運就是如此殘忍，將你捧到最高處，又狠狠地跌下。

「如果有神的話……」

江辰川沒再繼續說下去，他看向藏著真相的地方，似乎想與幻境崩塌的時間賽跑。

「如果你幸運的話，現在過去應該還能看到……」

被藏在滅城之後的真相，關係著波爾尼亞的未來，聽見魔女的話后，江辰川不再猶豫，下一秒趕緊動了起來。

那支離破碎的道路似乎通往著海岸，似乎還能聽到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季節彷彿由夏轉冬，薄薄的寒霜覆蓋在皮膚之上。

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身體的周圍泛起了淡淡的白霧，似乎能感知到外界的溫度，兩股氣流相互碰撞在一起，使得整個空間都開始扭曲。

江辰川奔跑起來了，現在他就是在於時間賽跑，遠處有幽藍色的燈光亮起，像是給世界鋪上了一層冷色。

一點左右全部替換完畢。

糟糕的環境影響人性，善良的性格能拯救人生。

江辰川緩緩睜開眼，還是那熟悉的小黑屋，只是窗戶被打開了，陽光從外面灑了進來，朵蘿緹亞也不見了蹤影。

感覺過去了很久，但其實江辰川心裡知道，他離陷入幻境沒過去多少時間。

「得想辦法離開了。」

回想起這段經歷，彷彿看盡了朵蘿緹亞的一生。

「伊維爾先生。」

朵蘿緹亞推開門，手裡提著今天的食物，她呼喚著江辰川，看著她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比之前開朗了一些，不再那麼陰沉，充滿對這個世界的怨念。

「一大早去買的嗎？」

「對，我帶了這個，他們看不到我的臉，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對我會客氣些。」

朵蘿緹亞說些還掏出一塊黑布晃了晃，被剪裁成面罩的形狀，比起之前的狀態，倒是要好上許多。

「買葯了嗎？」

江辰川隨口問道。

「買了……在這裡！」

朵蘿緹亞開朗地回復道，難得聽她活潑的語氣，江辰川也能感到一些欣慰。

似乎是變得緩慢起來，他們好像度過了一段平靜而又帶著些溫暖的時光。

但命運似乎偏離了原定的軌跡，江辰川能察覺危險正向他緩慢靠近。

明明是溫暖的春季，卻有一股寒流襲來，一連幾天的低溫，讓本就傷口未愈的朵蘿緹亞開始發熱，一直持續地低燒，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江辰川有些手忙腳亂的。

江辰川沒多少經驗，實在照顧不過來，生著病的朵蘿緹亞連飯也不太吃得下去，無奈之下，只能先想辦法讓她退燒。

想盡各種辦法，體溫才稍微恢復正常，每天都能聽到朵蘿緹亞微弱的咳嗽聲。

似乎是與現實之中的魔女相差太大，朵蘿緹亞的存在越來越薄弱，有時候，甚至很難感受到她的存在。

為了適應幻境的規則生存下去，江辰川白天會就去做一些簡單的工作，然後用賺的錢買一些食物與水源。

「伊維爾先生……」

這一天，還是與往常一樣，江辰川準備出門工作，只是平日里一直在昏睡休養的朵蘿緹亞，難得的醒了過來。

「怎麼了？」

江辰川回過頭，看見朵蘿緹亞從床上艱難地坐了起來。

「今天……能早些回來嗎？」

朵蘿緹亞怯生生地問道，那神情似乎是帶著一絲懇求，就像可憐兮兮的小狗等待著主人的溫暖。

「會的，不用擔心。」

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朵蘿緹亞又重新安心地躺了回去。

日復一日的工作對於江辰川來說沒有什麼難度，只是因為洋館的影響，讓他對時間的判斷失去了一些感知，所以，在幻境的迷惑下，他很難判斷，自己到底進來了多少時間。

忙到傍晚，夕陽將天空染成了照耀的橙紅色，與藍紫色的夜空相互輝映，好看極了。

「我想要一份這個葯。」

為了朵蘿緹亞能夠儘快康復，江辰川一下班就去最近的藥店買些治療的藥物。

只是忽然，有古老的歌聲回蕩在大街小巷，明明是不屬於這個城市的聲響，卻無人察覺其中的古怪，彷彿有看不見的演唱者站在高台，在向城市裡的人訴說著什麼。

剛拿起藥品的江辰川瞬間定住，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江辰川抬起頭，想要尋找歌聲的源頭。

「魔女。」

湛藍色的眼眸低沉，所謂的平靜即將被打破，正好，那也不過是虛假的困境。

不顧其他人疑惑的目光，放下藥品，抓起手杖便走了出去，循著聲音去尋找，最後在城牆之上看到一道佇立的熟悉黑影。

不過只是陽光的一道剪影，便看出了與朵蘿緹亞截然不同的氣質，即使，她們曾是一樣的人。

似乎感受到目光的魔女回過頭來，歌聲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知名的鳥兒在天空盤旋，立於最高處的魔女跳了下來，身影瞬間被石牆淹沒，江辰川立刻追了上去，而那邊，是城門的方向。

這還是，他來到羅納爾克城，第一次抵達城門的位置，之前他有過離開的嘗試，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在無人休息的時刻，江辰川追逐著魔女的身影離開，那道黑影的速度並不快，卻與江辰川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彷彿……

「你是想把我引開，對嗎？」

彷彿是戳到了某處重點，魔女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如果不是他突然想起今早離開家時，朵蘿緹亞給自己交代的話語，也許他真的會離開羅納爾克城。

「所以，幻境的關鍵就是朵蘿緹亞，當然，說是你……魔女，也可以。」

江辰川緩緩開口。

並沒有得到回應，按照魔女的性格，沒有回應就是她最大的回應。

看來，都被他猜中了。

雙手支撐著手杖，那是他在幻境中唯一的依靠，似乎只要手握武器，所有的危險都能輕鬆應對。

在與朵蘿緹亞的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可以感同身受的體會到，朵蘿緹亞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踏入深淵。

或許她能活下來，就是神明對羅納爾克城最大的報復。

「做個選擇吧，伊維爾先生，你會感興趣的。」

似乎是相通了什麼，魔女忽然轉過身來，黑色的兜帽下是那熟悉的紅唇，和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當然，這種氣氛並不會讓江辰川感到不適。

「我感興趣的？」

江辰川有些好奇，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事，比離開幻境還要重要。

「兩條路，往前走，你會看到毀滅了羅納爾克城的真相，而回頭，或許……只是能見到朵蘿緹亞。」

魔女的視線透過江辰川看向更遠的身後，江辰川回過頭，看到站在城門口，朵蘿緹亞那道單薄的身影。

她出門似乎有些匆忙，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腳就跑了出來，目光中充滿著期待，眼巴巴地望向江辰川的方向。

似乎在說「別走」。

想來，以往的她，似乎從來都不會特地詢問，他會不會早些回去。

「你對她說了什麼？」

很容易就能猜出來，魔女一定跟朵蘿緹亞說了什麼，她才會有這樣異常的反應。

「想要摧毀一個人向來都很簡單，先讓他擁有一個無法達成的渴望，滿足他，然後再將所有的美夢奪走。」

「朵蘿緹亞已經長大了，她會有自己的判斷。」

江辰川轉過頭平靜地說道。

「不許叫我的名字！真噁心。」

魔女滿臉厭惡，雖然這是她最常用的辦法，可當她每次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跟自己的敵人有說有笑時，都覺得不適。

「但你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幻境里，你是你，而朵蘿緹亞……是她。」

江辰川很自然地指了指身後，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的動作下，朵蘿緹亞暗淡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不管是我，還是她，至少今天，你都得做出選擇，是想要得到一直追查的真相，還是離開這個虛構的幻境。」

似乎只要看到江辰川為難，魔女的目的就達成了，只要別人痛苦，她就能獲得快樂。

但那些只是表象，在更深的地方，一定還藏著某種秘密。

「一定要選擇嗎。」

江辰川不緊不慢地應道，他緩緩轉過身，朝朵蘿緹亞走去。

「你……你什麼意思！」

看著江辰川做出了選擇，魔女對於這個結果似乎不太滿意。

「你確定要放棄嗎？我知道，你正計劃去往羅納爾克城，若是不知道真相，我可以保證，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魔女大聲說著。

而江辰川有理由相信，魔女說的話都是正確的，但還是沒有改變他的決定。

朝著朵蘿緹亞而去。

看見江辰川向他走來，朵蘿緹亞露出驚喜的笑容，她開心地朝江辰川揮揮手，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朵蘿緹亞，你還生著病，怎麼就跑出來了……」

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為了找到魔女的蹤跡，剛剛似乎把葯放在店裡。

「你不會……真的想死在羅納爾克城吧？」

魔女的眼中有些不可思議，她怎麼也想不通，依照她對江辰川的了解，他怎麼也不應該選擇自己才對。

一個嚴謹沉穩，還帶著點憤怒，專註於目標的男人。

「不，如果關鍵真的是朵蘿緹亞么話，那根本不用選擇。」

氣溫逐漸下降，看著朵蘿緹亞穿著單薄，江辰川便將自己的外套交給了朵蘿緹亞，並且還輕聲說道：

「她告訴我，羅納爾克城的真相就藏在前方，朵蘿緹亞，你要陪我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

朵蘿緹亞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江辰川的請求，這就是江辰川的邏輯，真相是死，而朵蘿緹亞宛如活著一般，具有自己的思維與邏輯。

兩敗俱傷，才不是一個好選擇。

「先去買個鞋。」

腳上許多道划傷，看來這次的選擇對朵蘿緹亞真的十分重要，踏錯一步，也許真的會被困在幻境之中。

「好。」

朵蘿緹亞微微笑著。

「看來，你已經做出選擇了，伊維爾。」

就在江辰川準備帶朵蘿緹亞離開之時，魔**沉的聲音就在他們耳邊響起。

哪怕江辰川有再多的準備，這樣悄無聲息地接近，江辰川也沒法立刻做出反應，更可況，這次魔女的目標並不是江辰川。

而是——朵蘿緹亞。

鋒利的匕首刺穿了朵蘿緹亞的身體，下一秒，暗紅色的鮮血綻放，似乎是誰都沒有預想到的結果。

魔女像是下定了決心，絕對不能讓江辰川得到關於那場災難的真相。

「失去一切的你，還能活著從羅納爾克城回來嗎？」

魔女的身影在朵蘿緹亞的背後出現，那接近瘋魔的笑容，說著只有她和江辰川才能明白對話內容，工具似乎永遠只是工具。

幻覺是假。

也確實是假，可……又有什麼是真的。

朵蘿緹亞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身體會如此輕盈，她詫異地轉過身，伸出手，想要對魔女做些什麼，只不過她下意識躲閃了一下，扔掉了她頭上的兜帽。

一直躲在陰影下的面容顯現出來，幾乎是個朵蘿緹亞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神情有所不同。

在魔女的臉上，只能找到被扭曲后的偏執與瘋狂，而看著朵蘿緹亞，能尋求到一絲平和與善良。

「朵蘿緹亞！」

江辰川想要上前幫助朵蘿緹亞，可接著她的手撲了個空，直接穿了過去，就像是人與幽靈之間相互無法觸碰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