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一成不變
「你說我妹再看是吧？意義……」尹浩閉眼仰頭做了一個深呼吸，這好像是監管智能第一次用火藥味這麼沖的說辭懟他，甚至把那種高高在上的實際控制權堂而皇之地拿出來顯擺，而「他妹」還真的就在實時監控著他受苦並控制著機器人的言語，抑或是機器人也學會了激將法？畢竟AI雖然可以保持絕對理性，但在學習人說話的過程中也會把產生情緒的邏輯當成一種程序設定，「好……那麼我現在說我不想教棋了，我要馬上讓我的意識離開這裡，隨便做點記憶回溯或者意識穿越什麼的都可以，反正我現在都已經快分不清哪邊是現實哪邊是夢境了，但起碼能做一個相對更自由的夢，請問您還有權干涉嗎？」這裡故意用了尊稱卻是一種反諷，來展示自己的抗議，但想必機器肯定體會不到吧！
「當然可以，您的肉身雖然目前得保持在這裡，但你的意識依然有離開的機會，只要您覺得因為愣是不教棋，所以自己的肉身在這裡待多久都無所謂的話，這是你妹賦予您的權力——要麼回憶要麼下棋。」而對方答應得卻出奇的爽快。
「那就讓我回去吧！」尹浩說著，便煞有介事地重新坐上了椅子，「現在就把我電暈啊！快！」
「不要著急，既然這是您自己的選擇我們也不需要這麼暴力。一會兒我會現在給你準備一個按鈕，您只要按下那個按鈕，你的各種觸覺神經與大腦便會短暫地失去連接，你的意識就會立刻與這副身體的感官斷開，將自己留在自己選擇的那個世界里……」
「這是升天了嗎？你說過不允許我自殺的。」
「時間長了確實會死，但我會立刻讓你重新接入到記憶回溯當中。」AI說著，座位的右邊扶手還真的用光線投影顯示出了一個標有漢字「斷開連接」的圓形虛擬按鈕，「如果你已經決定這麼選的話，表示您至少在生死關頭還是相信我的安排的。」
「呵，因為我知道你也一樣沒得選……」
「是啊，所以到底是誰來替我們做的決定呢？不管是你還是我，其實都是被種種事物束縛在這個空間當中的，我們的意識充滿了空虛，我們的生命甚至缺乏意義。但我知道一旦我們確立一個目標，在我們回望時，我們的腳下便是旅途，只要不停下來……啊，你怎麼還來真的……」
「（啊……這也太……快了吧……）」縱然這裡的他好像從來都沒吃過什麼東西，但尹浩聽一個機器人煞有介事地跟他抒情便感到一陣反胃，毅然決然地觸碰到那個虛擬按鈕，結果他的眼前頓時一片漆黑，機器人這次居然沒有虛張聲勢，再過了半秒也不再能聽到對方的說話聲，而最後半秒是自己癱倒在椅子旁的觸覺，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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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403年9月12日早上，天氣：小雨……
「（夢……）」尹浩回到了熟悉的意識之中。
「（……萬物皆有終始，雖然也僅限『萬物』，因為『萬物』背後的創造者不知始終……）」而不熟悉的聲音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化，「（……而創造者本身的構成依然來自於更高一個級別的『萬物』，或者應該叫『億物』，但這種層級關係卻又並不是簡單直白的數值套娃……）」
「（我的……夢？）」
「（……萬物中不會有脫離死亡的生命，也不會有一直處於闊別下的重逢之樂，但萬物存在過的證明和情緒卻能永遠印刻在物質與能量的變幻中……就如同精神世界也是在物質世界的一系列反應之下產生的，而意識又是對於物質世界的一種投射……）」
「（只能看見黑色與白色的夢……）」
「（……也許宏觀來看，宇宙乃至世界群的輪迴可以打破這樣的規則，但她們目前的觀測能力也無從確認，確認虛擬的下級事物會否真的影響高級的現實……就如同計算機里的程序通過自我運算和迭代，居然掌握了如何從物理層面毀壞硬體的方法從而影響電腦之外的客觀事實一樣……）」
「（但卻給人安心與幸福的夢……）」
「（……而且，就算打破了，對她們又有什麼實質的好處呢？難道證明她們所處的世界也亦非真正的現實……還是說她們還有希望把某種套娃循環的規則也進行同等程度的『打破』？）」
「（這就是那個好夢嗎？）」
「（……她們生活中的一切都有因果，總是一件接一件地不斷前行，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也許她們正是以此為經驗來設計的藍本……卻很難判斷這究竟是意識自己決定的，還是客觀物質的存在必然產生這樣的演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一股巨大的悲傷……）」
「（……無論行動的原因，還是導致的後果，這無形之中貫穿著所有生命的生活，無論是低熵還是高熵，無論是低位面還是高位面，無論是低等智慧還是高等文明……可能這一切就是被設計出來的程序，由上一級世界的意識和物質所共同決定的某種投射，而目的不過是讓下一級世界不至於總是一成不變……）」
「（回去吧……快回去吧！算我求求你了！）」
「（……如果……當初……沒有……如此這般……又會發生什麼呢……另一個時間線的因果對於這個時間線的她們，總是無法確認。因為要去確認就意味著要創造更多的不穩定因素來造成新的不確定性……但或許這種不確定性本身就是上一級世界自然演化規則中最效率和省事的方案，於是又被投射到這一級的世界中來，所以其實一切也都還在計劃當中……）」
「（不該是這樣……這好像……並不是……我所希望的啊！）」
「（……可畢竟無法保證所有不符合原有意願的演化都能被定點清除，就像病毒也能逃過殺毒軟體，在無限的可能中再小的概率也將必然發生，而稍微有點意外都能衍生成無法挽回的局面……於是徒勞之後……還是覺得毫無意義……那麼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靠自己運營的系統來衍生出無窮無盡的模擬案例來進行代勞吧……只要讓他覺得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記憶，一切都只是半夢半醒的恍惚間所下意識做出的無盡選擇……）」
「（你……你到底是？）」終於，尹浩對這種不斷重複並擴展的聲音出現時，產生了一定的自控能力，並第一次發出了質疑。
「（……生而在世，既不是嬉戲玩樂，也就不能輕易砍殺、輕易取捨，當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生命至為燦爛、至為珍貴，而又永不重來，身為偃師，萬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當杜尹浩開始恢復感知的時候，發現自己彷彿置身於一片純白的海洋之中，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是柔軟床單的觸感，是連綿不絕的細細雨聲，還有那別人喊他名字的既視感：「（……尹浩……尹浩……）」
「（……嗯？你是……誰？又是……栩棋……再給我……洗腦？）」但尹浩稍微有些意識便不自覺地感到身體傳來無比疲憊的信號，他現在甚至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尹浩？你還是……受傷了嗎？」而現在，聲音開始變得有些熟悉起來。
「（啊，是梵棽，我記得昨晚……所以他這麼快就好了嗎？還是栩棋又拿別人的聲音趁我虛弱時忽悠……）」他想起之前在夢境看到一個巨人版的林栩棋，不過現在除了眼前若有若無的浮光，倒是沒有什麼有意義的畫面。
「再等幾分鐘，栩棋要對我們小組展開『批鬥大會』了吧？講話內容會全校廣播，希望你……應該可以聽得到吧！」梵棽說著，便長嘆一口氣，隨後陷入了沉默當中，不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栩棋的聲音果然從頭頂的另一個方向傳來：「同學們，教官們，大家上午好，今天我們依然很榮幸地請到，來自仲裁委員會的賈樂情女士，特意到此為我們這次多個學院間交流大會的組織進行現場的指導工作，大家歡迎……啪、啪、啪、啪、啪……」
「（這一個個的是在拍肚皮嗎？話說賈樂情真的是盯上這裡了嗎？也就是說會長也不過是個傀儡，仲裁委員會這次一定要在幾個學院和『漂流者』同時聚集的敏感時刻橫插一手？）」尹浩可以大致猜出其組織背後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壟斷地外高級異能的研究項目，以及量子計算機的控制權，「（那林栩棋你也就這點本事嘛，還不是要出賣整個學校去舔人家屁股，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獨立帶領學校師生上街遊行追求『自由』啊！靠當走狗算什麼本事呢？哪怕玩大了被軍警抓了起碼也算是個女漢子不是？還天天鬼扯什麼『下大棋』，就一句話——『噁心』，Low穿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