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不記得了

「嗯？」他看到了，不是針管，不是艙室，卻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在剎那間，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空間——不，是無窮無盡的世界——向他打開，如果要勉強形容的話，就如同一隻螞蟻從黑暗的洞穴爬到了陽光明媚的大花園中一樣。任何一瓣花瓣，一片樹葉，一個水窪對它來說都是廣闊的天地，而在那一剎那，它那時恍若見到了……一切？

「你……還記得嗎？」一個聲音——更準確地說，一個意念——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但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林栩棋灌輸的。林栩棋經常通過直接摻入神經信號的方式和他聯繫，他很熟悉那種感覺，但這個意念卻仍然不同。它似乎不來自任何地方又來自四面八方，並且是直接從他的意識深處鑽出來的。

「（記得……什麼？）」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包括這種果然還是無法開口的感覺，但思想應該還是能與對方直接進行交流，只不過在這個意念發出的同時，再次猛然感到了無比的創痛，令他喘不過氣來。

「你……不記得了嗎？」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任何肉體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突然創傷，隨着這個意念，無窮無盡的意象和情緒似乎都從他潛意識裏噴出，湧入他的意識，要把他僅有的一點點理性淹沒。

「（哦！我記得了，你是『影子』！是你又回來找我了么？上次不是說好告辭了么？）」

「影子的追隨者，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難道對方並不是上次那個發任務發錯的傢伙？但是緊接着陌生、神秘、恐怖、哀傷、歡樂……他的頭腦又被更多意象的狂潮衝擊著。與上一次的接觸別無二致，對方在說謊嗎？

「（啊——有外掛快端上來吧，別浪費我的時間水字數了！）」

「……從你小時候到現在，從福利院，到普通中學，再到魔能者培訓機構，日復一日地努力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向社會的高層去攀登，更好地找我的父母啊！）」隨着這個回答，尹浩感到自己再次受到了重創，他的自我意識搖搖欲墜，要沉入狂暴的意識深淵中，像是掌控一切的對方要予以橫加否定。

而這回換對方問道：「你確定他們都還活着么？」

「（不能……）」但他堅持着掙扎著回答道。

「那你總要為自己再謀一個出路吧？」

「（我……到時候會再去想的，反正我應該能找到一份……餓不死自己的工作……）」尹浩本來想表達「生活很好」的，但是在「影子」的面前，哪怕只是第一檔的追隨者，他還是選擇像上次那樣飽含敬畏的謙遜。

「也就是說你學習最後還是為了工作？」這貌似是一句廢話，但隨之而來的彷彿那是光與影，明與暗，嘹亮與靜默，深淵與天空……神一般的靈運行在黑暗的深淵之上……雖然她一直否認自己是什麼神靈，但她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只見光芒照進了黑暗，但黑暗卻不認識那光……

「（不……只是萬一……）」尹浩又想了想，不管是不是會萬一找不到父母，讓自己能坐上一個在社會中比較有利的位子，不論是改變自己獲取的信息還是物質生活，其實都是為了能找到比較好的工作，「（嗯，是這樣的。）」

「可思考的順序卻應該是反過來的……找到好工作的前提是可以勝任這份工作。而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前提是可以解決工作中所遇到的問題……」

「（這……會有什麼區別嗎？）」

「你想知道區別？那麼在遇到問題時，除了直接問別人，你可還想過其他辦法？」

「（當然有啦，我也會自己進行分析啊！）」

「那麼你的分析又是根據什麼呢？」

「（根據自己過往的經驗吧！然後再看看能不能解決嘍！）」

「沒錯，在遇到問題時，應用自己從過往經歷中所掌握到的方法，來獲得一個對未來的預測。但預測的結論不一定正確，所以只能儘可能利用已經掌握的方法來去尋求與正確答案一致的預測。但是方法並不能憑空產生，還是需要從以往的經驗當中去學習，才能找出問題和答案之間的正確關係……」

「（然而我感覺好像大部分時候並不能，不管是回憶中找家人，處理人際關係，還是現實中應付這個棋痴一樣的機械人，這些怕不都是屬於無法用有限的多項式計算並解決的NP問題，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經驗太少了？）」

「這就是你學習和應用能力的欠缺了，應用是用問題和方法來預測答案，而學習是用問題和答案來獲得方法。所以獲得方法並使之能夠對問題泛用才是學習的目的，才是你從小到大一直在『學習』的目的。」

「（你又是來跟我說教的嗎？）」尹浩突然有了一種遇到那個自稱「李白」或「杜甫」的傢伙的既視感，但對方用的也不是栩棋的聲線，如果是過去的會長突然想引導他的想法，應該不知道記憶之外的「現實」部分，並且已經暴露過身份自然也不會又重新開始玩這一套說辭，「（不過與她不同，我感覺你確實說的有點道理。）」

「其實我知道你現在的困境……」

「（比如呢？）」他本來還想自己試探一下的，結果對方自己湊上來了。

「比如你希望從學校的資料庫當中搜索出野外生存競賽的先例以及其對應過程中發生的案例來了解你和琰玥將要面臨未知難題的解決辦法對吧？」

「（額，這隻能算是很小的一個……）」

「還有你根據自己接觸到的新聞，知道混入官方機構工作當中就可以擁有更多的便利和資源，來尋找自己父母的信息對吧？」

「（別說得那麼難聽啊……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到多高的位子，能不能給自己大開方便渠道，但警察都已經定性了懸而未決的人口失蹤案，那麼我除了混進去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更多的資源來幫我找呢？利用魔能培訓總比靠那點讀書成績考公務員然後成天和同事勾心鬥角要來得更有希望吧？）」

「所以你都是在依靠你道聽途說的案例來為自己的人生規劃謀篇佈局，即便你現在既沒混進去也沒去普通高校讀書，甚至都沒有畢業，沒有親身體驗過你未來所設想的道路。」

「（那是當然，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提早進入社會的，人生更沒有後悔葯可吃，也只能從輿論和先行者那邊獲取一些信息了吧？）」

「另外，你還從來沒有跟那麼多同齡的女生進行交流，卻同時又被校內的主流所排擠，你只能從雨霏那裏獲得一些相處之道的隻言片語，但她的處世之道又沒有明顯高於那個年齡層的人，所以你對於突然要亟待處理的人際關係感到焦頭爛額，不知道怎麼處理琰玥對你的示好，更從來沒有見過像顧穎顥這麼特殊的個體，不論是她的愛好還是性格都讓你感覺難以對其進行非物理意義層面的深入交流……」說得好像還有物理層面一樣，在這一段對話之後，對方彷彿褪去了所有的神性，變成了一個類似於教導員的位置。

「（你到底是……）」突然尹浩想起了這完全也有可能是栩棋模仿的傑作，但似乎也並不願意排除自己真的與賈樂情描述中「園丁」的意識產生了直接的接駁，畢竟按故事的邏輯來說，那才是他成為「主角」的先決條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