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扭曲笑容

「什麼意思啊搭檔？難道你在我面前就不能跟穎顥一樣說實話嗎？」這都什麼時候了琰玥居然在吐槽這個，是吃哪門子的醋？不過會長之前的暗示如果是真實的，那她也沒資格講這個話好吧？

「哈！從幽能斷裂式這種東西運用開來之後，我早就該知道那幫人類的叛徒是個什麼東西了！」依泉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待眾人稍微冷靜之後，她便臭著一張臉慢條斯理地念叨：「哼，我說你們啊！你們該不會都認為，死亡會是你們最終的結局吧？」

「呃……人被殺就會死嘛！不管你是有一百年的壽命還是把意識上傳到機器之中，壽命越長遇到意外的幾率越大，程序再穩定哪怕質子和中子都遲早會彌散，沒有人可以永生。」尹浩把之前穎顥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又複述了一遍，旁邊的丫頭與紅毛也不由自主地抱有僥倖心理跟着點頭。

「呵呵？還真是這麼想的？」依泉苦笑一聲，「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如果漂流者所帶來的東西只是單單賜予你們正正常常的死亡，就好了……當然，也不是什麼比死亡更恐怖，或者痛苦凌駕於死亡之上的折磨這種膚淺的說法。如果你們當中有誰體驗過幽能斷裂式，就應該明白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死亡的抹除方式……」此話一出，大夥的目光又將尹浩鎖定，而後者甚至開始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跟大夥詳細講過自己的童年，莫非是鵬飛這個大嘴巴子捅出去的？或者是……栩棋？

「我當時……只覺得感知被封閉了？」其實尹浩還結合了最近莫名其妙陷入混沌的感受，至於小時候的那次經歷他只記得心好痛……

「想必是『無』對吧？」依泉咧開嘴眯起眼展現出一個無比詭異和扭曲的笑容，「什麼……都沒有。宇宙從大爆炸開始，就無時無刻地不處於快速的擴散之中。而這擴散的盡頭是什麼？如果有平行世界或其他宇宙，不同的宇宙之間是否會在這樣的膨脹中混淆不同的法則？如果膨脹沒有盡頭，那麼遲早連宇宙間最小的例子都無法穩定存在了。就像一塊方糖，把它丟進一杯水裏，你還能嘗到滿嘴的甜味，但再把這杯糖水倒進大海，你還能品味到原本咸澀之外的甘甜嗎？」

「（不是吧？穎顥跟海升好不容易扯完那些有的沒的，依泉也大受啟發地要開始了嗎？）」尹浩皺起了眉頭，而周圍其她人還依舊盯着他，這種感覺令他產生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瘙癢在上下流淌的觸動，「行了行了，老看着我幹嘛？我又沒有被漂流者綁過票！」這下大家才又把目光重新匯聚到逗逼身上。

「啊？哦，蘇曉兮對我挺好的，就是比較喜歡觸手play，這種玩法就跟會長一樣很對我的胃口……」結果鵬飛一言又讓大夥假裝不認識他。

「咳咳！那種被限制的感覺就是——『無』！」李教官提高了嗓門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其原理就是產生出一個極其微型的黑洞，它的質量還不如一個細菌不會把你吸進去多少，但對於某種『信號』就已經綽綽有餘了。雖然我也不知道天頂星人事怎樣用那麼小的裝置就干出我們要用大型粒子對撞機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但顯然這個黑洞暫時吞沒了你們的意識與魔能之間的某種紐帶，而在廢掉你的同時也在視界上留下了一個幾乎一樣的『你』……天頂星人拋棄肉體融入機械的最終宿命，就是如同宇宙一般無窮膨脹的慾望而去苛求更強大計算，為了儘可能地實現理論中的無限時間圖靈機，為了算清吳曉雙身後四尊大佛的是非對錯，義無反顧不計代價地朝着那些不適用於現實物理世界的純數學理論進發，終於玩脫了把他們的行星都變成了黑洞。而墜入黑洞的結果，從我們看來，除了死亡，就是那樣一種『無』……」

說到此時，依泉之前有些猙獰的怪笑突然又一下子神色落寞了下來，不知道是處於一種講課的特殊技巧還是心中真的彷彿有萬千悲哀的故事：「也可以說，這種『無』就是我們對視界之後無法解釋的定調。在我們的視野中，它是缺失的；在耳邊的聽聞中，它是無聲的；在滿嘴的滋味中，它是無味的。只有凝固在視界表面上最後的信息，再也無法做出任何改變。就像意識融入機械之後，你也就真的不存在了，一些都只剩下機械程序轉化的電信號。而機械計算的最極致的演化，居然就是擁抱着一切物質和能量進入黑洞，最終吞噬整個宇宙，當所有的質量都集中在那個奇點上，這樣起碼粒子的彌散能慢個10的幾十次方倍，讓你更有希望算清大統一理論不是嗎？哼，他們就是這麼天真地認為的……但代價，是什麼呢？」

「教官不是那樣的，即使我們作為蛋白質身體的一切感知，也可以解釋為電信號對大腦的刺激，其結果也未必客觀……」阿貓阿狗作為半生物半機械似乎突然想解釋什麼，卻在講到一半就被穎顥又掐斷了。

「當沉浸在虛擬世界當中的那種感知缺失，最終會讓你的本能再也無法適應，到處都將散發出難以名狀的劇烈疼痛信號，警告你清醒的意識必須回到現實當中了……」依泉接下來的話確實有讓尹浩回憶起了當時那延綿不絕而又刻骨銘心的痛，「所以天頂星人才會一個個地直接放棄肉體，一堆矽鐵疙瘩不需要這種原始的警告機制，這樣也不會覺得疼了不是嗎？聽說上面現在真的打算與漂流者進行『友好』的技術交流？看來我們這些最後的純正人類也要準備好回歸『無』的懷抱了嗎？」李教官說着，嘴角又開始泛起怪異的抽搐，「所以每次想到這個都會感嘆……當個純生物的人類真是好啊！能夠遺忘部分過去，一輩子都只需要顧忌自己生死的普通人，真是好哇！」

「那種『無』的感覺，就像是原本屬於你身體一部分的粒子們，突然就一頭撞上了宇宙無限遙遠的盡頭。一旦跨過了視界，它們維繫自身的存在能力就徹底崩塌了，永遠無法再構成任何形式的物質了。當『無』經過你的身體時，就彷彿突然感覺時間變得越來越慢，外面不知不覺之中就會流失數百億年似的，你或許會從一個更高的維度看到這個世界上最完整的人體橫截面，肌肉、血管、內臟……你的意識曾經賴以維繼的全部。當疼痛的信號本身都消逝了，你就徹底沒有了感覺，也對於死亡的臨近毫無概念。最終，你僅僅只會覺得——我一無所有……真正的一無所有……沒人知道在那之後是什麼，雖然只是憑空猜測，也許你的意識最終會飄到魔能來源的另一個宇宙也說不定呢！但是那個地方，在沒有了我們宇宙規則的混淆之前，其原本裸露的面貌，會不會比『無』更加凄涼或混亂呢？」

「這……」回過身來之後，尹浩重新開始環視着周圍，這裏其實是經常作為新棋社活動室的階梯教室，畢竟現在大部分學員都在操場上若無其事的繼續按原計劃進行訓練課，沒有任何通知叫他們像依泉這樣主動求變。本來兩位教官決定帶第六小組到學生會議室來提前傳授關於漂流者的認知課，但因為海升堅持要了解一些內容，依泉實在不想讓其他學生會的人第一時間聽到關於列車爆炸案情的討論，儘管肯定有什麼針孔攝像在監控這裏的一切，學姐或者她的錄音筆也有可能透露給其他人，但只要不形成那種「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氛圍就行。也說不準正是穎顥知道了還有栩棋這麼一個存在才會選擇胡說八道讓她基本帶不走有太大意義的記憶，畢竟越是關鍵的時刻越是不能輕易相信外人，即便她是敵人的敵人，那也未必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