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使為這些統治者提供了最完美的統治模式……

  必須得明白，過去哪怕他們也是朝不保夕的，馬黑麻是東察合台汗國系統的台吉，他們這個系統本身就是察合台汗國內亂的結果。

  察合台汗國在內亂中分裂。

  他們這支是東，河中和呼羅珊是西。

  他爺爺時候東察合台強，甚至重新征服河中，但到他伯父時候因為西察合台的貴族反抗又失去。

  而這場反抗為首的就是帖木兒和他的好兄弟，後來被他滅門的海珊，最終他伯父被打敗，而原本臣服他家族的杜格拉特部趁機滅他幾乎滿門，為首的則是忽歹達他叔叔，只有他爹逃過一劫，並在忽歹達他叔叔和帖木兒爭奪西域霸權中戰敗失蹤後，由忽歹達重新扶持起來。

  而這一切總共幾十年而已。

  無數黃金家族的遊牧台吉，無數原本統治一座座城市的埃米爾，都死於這場原察合台汗國內亂的洗牌。

  底層的確如草芥。

  但這樣的亂世里貴族一樣是草芥啊。

  他爺爺一堆兒子，最後只有他爹逃過一劫啊！

  海珊和帖木兒原本並駕齊驅，但最後還是被滅門。

  亂世里沒有誰能逃過草芥的命運，都一樣隨時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但自從楊豐和朱棣西征，將西域納入大明後，他們卻忽然感受到了久違的穩定，雖然這種穩定是以犧牲底層為代價，以底層頂著沉重的負擔掙扎於饑寒中，供養這些土司和大明官員為代價，但這關統治者什麼事？

  對於馬黑麻這些人來說，底層難道還算人？那不就是些供養自己的大牲口嗎？

  供主子們吃肉喝血都是他們的職責。

  過去害怕他們造反，的確還多少有點底線。

  可現在根本不怕他們造反，他們敢造反旁邊大明王師就出手了，大明王師就會為這些統治者解決底層造反的問題，然後給這些統治者錦衣玉食的穩定，所以楊豐說的對，對於這些統治者來說，最重要的是繼續忠於大明，然後同時最大限度削弱自己的屬民……

  越弱越好。

  畢竟越弱鎮壓成本越低。

  越弱越有利於壓榨。

  當弱到全都變成半死不活的病夫時候，這些統治者就算敲骨吸髓，他們也沒能力反抗了。

  所以……

  強制收繳所有鎧甲，敢私藏者殺全家，交出所有能射動鎧甲的弓，只準保留哪怕連皮甲都射不穿的，長柄武器一律不準保留，能破甲的武器統統收繳。

  現在是大明盛世，又沒有戰爭威脅，你們保留武器幹什麼？

  交。

  全都交出。

  尤其是火器，敢私藏者殺全家，而且連坐鄰居，誰叫你不檢舉。

  原本從屬民徵召的士兵全部解散，都回家放羊種田，然後從大明僱傭退役老兵配上全套板甲，充當這些土司的私人衛隊，整個疏勒宣慰使司所屬各城全都這樣做，從疏勒開始，然後葉爾羌，英吉沙，一直到于闐，所有土司全都展開鎧甲武器的收繳，並解散原本的軍隊，改成從外面募兵。

  雖然的確有民間嚴重不滿，但楊大使率領的西征軍團就在疏勒，這種情況下誰敢反抗。

  再說老百姓其實絕大多數也接受。

  畢竟他們的確享受到了和平，在這片平均幾年就是一場戰亂，甚至就是平日互相仇殺也司空見慣的土地上，因為大明的統治卻真正實現和平，只要大明能維持這裡的和平，普通老百姓也沒什麼保留武器鎧甲的興趣。過去他們本質上就是全民皆兵，現在交出這些以後不用承擔打仗的義務了，平平安安種田放羊，雖然生活還是那麼辛苦，但總比過去朝不保夕強。

  就這樣疏勒宣慰使司所屬迅速進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和平中。

  而就在此時，朱棣率領的大軍也完成他對奧斯曼的掃蕩……

  布爾薩。

  「所以對面也是你們的？」

  朱棣站在馬爾馬拉海邊，用望遠鏡看著前面的蔚藍色大海。

  「殿下，不僅僅是對面，目前巴爾幹大部分都是我們的，阿馬西亞，魯米利亞，埃爾迪內，都有我的兄弟做總督，也就還剩下君士坦丁堡和周圍很小一塊還在羅馬人手中。

  他們的城牆太堅固了，我們目前沒有辦法攻破。」

  他身旁的奧斯曼人說道。

  這是巴耶塞特的兒子伊薩，原本他跟著他爹參戰的，但他爹兵敗時候他跑的快，一直跑回布爾薩，然後火速自稱蘇丹。

  畢竟他還有一堆兄弟。

  但緊接著就是朱棣的西進，在權衡一下兄弟還是敵人後，他確信敵人比兄弟更值得信賴，所以面對朱棣的大軍，很乾脆的選擇了投降，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聰明人，因為朱棣很仁慈的接受了他的投降。甚至就連蘇丹這個稱號，他以後都可以繼續使用，只不過他需要以奧斯曼蘇丹名義向大明稱臣納貢，然後接受大明的冊封而已。

  也是郡王。

  至於奧斯曼帝國領土該如何處置，這個當然不是朱棣能決定的，畢竟奧斯曼的版圖有些大了。

  但幼發拉底河以西到海峽這片肯定是歸伊薩統治。

  「堅固，只是炮不夠大而已，我就不信城牆還能擋住攻城炮。」

  朱棣說道。

  所以君士坦丁堡已經在他下一步的目標中了。

  主要是他已經發現，這邊明顯比金帳汗國有錢，在他身後數千頭駱駝正馱著不計其數的金銀財寶，在月即別人的保護下運往東方，這是伊薩給他和大明皇帝的貢獻。當然，給大明皇帝的隨便挑幾件就行，絕大多數還得再分，朱棣肯定拿走最大部分，但其他參與這場西征的人人有份，朱棣受這些亂七八糟勢力的擁戴也不僅僅是武力，另外還有他比帖木兒更公平。帖木兒掠奪的財富，基本上全都運往撒馬爾罕獨吞了，但朱棣從不獨吞，他會給所有人都分一部分，哪怕再弱小的勢力只要跟著他的都有份。

  這就很難得了。

  上次埃爾津詹之戰後，就連那些庫德人都分了部分戰利品，原本從沒指望這種好事的庫德人簡直驚喜萬分。

  畢竟理論上埃爾津詹之戰是為保護他們的。

  他們不掏錢感謝就不錯了，居然還有錢分？

  當然，主要是燕王眼界不是帖木兒能比。

  後者無非就是個大酋長，燕王可是從大明來的，連大明皇位都能放棄何況是點錢財。

  再說前面還有那麼多可以搶的好地方。

  「大王，特拉布松人乞降。」

  朱能走到他身旁說道。

  「耍小聰明終究沒用，還不是老老實實投降，但他們已經沒這資格了。」

  朱棣冷笑道。

  特拉布松人很狡猾，他們仗著自己位置特殊，無論如何都是得戰爭最後才輪到的，所以才故意堅持不投降，並聯絡白羊土庫曼和巴耶塞特，表現出一副大家齊心協力的架勢，甚至承諾向巴耶塞特稱臣，並承諾派出兩千士兵參戰，但到真正開戰了並沒出一兵一卒……

  其實他們連兩千士兵都未必能湊出。

  兩千士兵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時候他們為了向白羊土庫曼人展示實力，的確集結兩千士兵，但之後根據記載的幾次動用軍隊情況，基本上就幾百人，而且包括部分拉丁傭兵。但他們的位置特殊，從陸地上進攻必須翻越幾乎依然是原始森林狀態的群山，海上進攻則需要強大的海軍，所以就目前來講，朱棣想進攻他們其實也不容易。

  「交給凡察，那裡的一切都歸他們。」

  朱棣說道。

  山區？

  森林？

  凡察和他手下那些可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種環境的。

  「這些是什麼人？」

  朱棣看著海上那些戰船說道。

  這些都是排槳戰船，總共十幾艘，甲板上可以看到不少人，都在向這邊看著。

  「熱那亞人，他們在君士坦丁堡，特拉布宗都有商業據點，控制黑海到西方的貿易，不過還有威尼斯人也和他們一樣，熱那亞人和我們關係不錯，可以到我們控制的港口，但威尼斯人和我們是敵人。他們都有強大的海軍，至少目前我們的海軍很難戰勝他們，所以我們也只能與熱那亞合作，他們每年從這些貿易中賺取巨額的金幣。其中不少商品就是從東方運來，從帖木兒那裡經過大不里士運輸到特拉布松，再從特拉布松裝船，走這裡再進入地中海運回去。

  他們應該是不清楚殿下會如何對待他們，所以才不敢靠岸。」

  伊薩說道。

  「去，拖幾門野戰炮過來，看看能不能打沉他們一艘船。」

  朱棣說道。

  「大王，野戰炮威力不夠，這些船都不小，最少也得攻城炮才行，不過這麼近還不如用臼炮或者火箭，臼炮用開花彈，打准了一發炮彈就能給他們點著，火箭要是射中他們的帆，也都差不多能點燃，雖說臼炮打不准，但他們如今就是停在海上，和固定目標也差不多。」

  朱能說道。

  野戰炮就是兩斤炮彈，就算能打穿木板，也很難造成太大傷害，像這種大型海船本身木板都夠厚，距離遠甚至打不穿，其實明軍戰艦上目前最低也得是千斤速射炮這種大型炮，至於主力都已經換成六斤炮彈的，但那些巨型戰列艦的大炮都已經到了十八斤，那個才是真正海上決戰的。

  據說廣東的那四艘戰列艦，為了確保戰勝朝廷水師，都開始往船上裝二十四斤炮彈的。

  「那就換臼炮。」

  朱棣說道。

  然後他看了看疑惑不解的伊薩。

  「想不想從他們身上榨出更多錢？」

  他說道。

  「呃，當然想。」

  伊薩笑著說道。

  「正對君士坦丁堡的海岸有你們的堡壘嗎？」

  朱棣說道。

  「有，於斯屈達爾就與君士坦丁堡隔海相望，如今已經在我們控制下。」

  伊薩說道。

  「我在那裡留下一支炮兵，他們會攜帶足以擊沉這些船的重炮，然後你命令所有通過海峽的船隻，必須到那裡領取憑證並交稅，而且沒有這份憑證，黑海東岸所有港口都禁止他們貿易，包括你的港口，然後收取的稅咱們一人一半。如果他們登岸試圖攻擊這座堡壘，那麼由你負責解決，我的人只負責封鎖海峽，而且進入海峽的船隻還得根據日期交稅。

  畢竟他們進入黑海很可能去別的地方貿易。」

  朱棣說道。

  「殿下的大炮能攻擊整個海峽上的船隻？」

  伊薩多少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這種事情他當然懂，但過去他們沒有這個能力，雖然奧斯曼帝國早就控制達達尼爾海峽兩岸，但直到一四六二年才開始修築蘇丹尼耶要塞，就是因為哪怕達達尼爾海峽最窄只有一點三公里，他們也沒能力控制，沒有這樣射程的武器，海戰又打不過人家，甚至最窄的博斯普魯斯海峽他們都控制不了。

  「當然可以。」

  朱棣說道。

  當然，他主要是為進攻君士坦丁堡做準備。

  這時候朱能帶著臼炮隊過來，總共十六門臼炮迅速在岸邊排開。

  朱棣已經得到了彈藥補充，朱高煦在追擊帖木兒的同時，派出一支運輸隊為他補給了部分彈藥，而且還將繼續為他補給，畢竟這時候欽察草原上已經沒有敢與大明為敵的了。

  海上的熱那亞人疑惑的看著這邊，因為距離差不多三百米，他們也看不到岸上情況，只能看著一些人在忙碌著，然後他們就把船停在那裡，靜靜看著臼炮隊完成所有準備。直到一枚枚拖著煙跡的炮彈，伴著硝煙飛上天空，然後又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墜落，因為有現代望遠鏡的測距，再加上這些炮手可以說豐富到極點的經驗……

  當然，主要是熱那亞人的船都很密集的停著。

  十六枚炮彈的集中攻擊，讓三枚炮彈準確命中了其中最大的那艘，但一枚炮彈在甲板上彈起，剛飛出船舷就炸開，另一枚炮彈被船帆兜住，然後在船帆裡面炸開，只有一枚炮彈落在甲板上然後在那些熱那亞人茫然的注視下，帶著燃燒的木管引信蹦跳著落在他們的一堆索具里，緊接著化作爆炸的烈焰……

  「現在可以命令他們上岸了。」

  朱棣看著已經在燃燒的熱那亞戰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