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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暴君相伴的日子 - 第三二六章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字體大小: A+
     
      第二天中午。

      襄陽。

      宋宅。

      「怎麼還沒消息。」

      宋信有些焦躁不安地踱著步子。

      「莫要慌,一百多里路奔襲,怎麼也得歇息一晚,就算今早返回,也得午後才到。」

      辭官的戶部侍郎李文郁端著茶杯很澹定地說道。

      他也是襄陽人。

      戶部尚書是郁新,兩個侍郎一個夏元吉一個他,但三人全都辭官,其實他們三個和楊豐關係並不差,戶部和工部都和楊豐關係不差。工部就不用說了,戶部和銀行之間也已經形成了穩定的合作關係,戶部缺錢了就借銀行的,同時戶部以權力維護銀行的壟斷地位。而銀行缺金銀時候,戶部的金子銀子就會支援銀行,畢竟各地銀礦金礦產出的金銀,全都是送到戶部倉庫的。

      兩家這些年越來越向阿美利堅財政部和美聯儲看齊。

      而且哪怕戶部官員們,也已經開始明白這套遊戲的好處。

      只要銀行不倒,戶部就幾乎不會缺錢的,同樣只要戶部全力支持,銀行也就不會倒下,畢竟戶部後面是包括石見銀山在內,全國各處金銀銅礦源源不斷的產量。

      這是個閉環。

      只要小心操作,別讓寶鈔嚴重貶值就行。

      但是……

      辭官是原則問題。

      不辭官就意味著你準備為這個妖孽所用。

      那在儒生和士紳們心中,就打上了奸臣的烙印。

      別管以前是不是有賢臣名聲,也別管是不是真和楊豐一夥,只要你還不跟楊豐明確劃清界限,那你就是個奸臣,不過他現在反而慶幸自己辭官的早。

      公田法一出,楊豐就不僅僅是妖孽了,那就是士紳公敵了。

      妖孽必要時候可以合作。

      士紳們和妖孽合作又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公敵就不一樣了。

      如果此時他還沒辭職,那麼必然要像鐵鉉一樣,被楊豐捧成旗幟,然後慘遭飛來橫禍,可憐鐵鉉別說是家族,就是宗族甚至同門,現在全都慘遭波及。前天一個和他家族有交往的色目地主的莊子剛剛被士紳們聯合攻破,男丁幾乎全死了,女人直接被瓜分,雖然襄陽衛指揮使帶著兵過去彈壓,但這種事情法不責眾啊!整個縣的耆老鄉賢帶著宗族青壯乾的,你抓人那就是一群八十多的老傢伙出來頂罪,人家就說他們是主謀。

      他們有私仇。

      然後羅列出世代積攢的舊仇。

      官府愛怎樣就怎樣,反正我們這是仇殺。

      實際上官府也基本不管。

      各地地方官基本都缺著,而且因為此前太后下旨,免了今年秋稅,事實上農民今年任何稅都不收,地方官撈錢都沒地方下手,現在就算還留下的也在混日子。

      管什麼?

      就那點俸祿。

      關起門收點士紳的打賞,然後在衙門喝酒不好嗎?

      話說李文郁也是襄陽士紳中的一員,如果他留在京城,被楊豐架起來當旗幟,估計這些氣瘋了的士紳們也該和他的家族玩仇殺遊戲了。現在誰不把楊豐當敵人,他就是所有士紳的敵人,沒有中間選擇,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要麼忠於自己所屬的士紳集團,和楊豐鬥爭到底,要麼你就是奸臣,耆老鄉賢們會帶著宗族青壯讓你知道奸臣的下場。而且襄鄧這場亂子只是開始,接下來必然要向全國蔓延,整個大明都將被捲入這場鬥爭,直到斗出輸贏。

      或者生死。

      輸贏即生死。

      士紳輸了,那就是公田法了,土地士紳這個集團被滅亡,都均田了還有個屁土地士紳,工商業士紳倒是有可能了。

      楊豐輸了……

      楊豐輸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又死不了!

      李文郁突然悲哀地發現,楊豐就算輸了,士紳又能拿他怎樣?這個混蛋完全立於不敗之地啊!這樣看好像最後的勝利者並不難確定,畢竟你永遠無法戰勝一個不死的怪物,楊豐可以輸無數次,士紳們卻只能輸一次。

      「砰!」

      槍聲驀然響起。

      李文郁瞬間站起。

      「這是短銃,襄陽衛並無此物。」

      他面色凝重地說道。

      燧發短銃工部理論上還沒給京城以外使用。

      「允實公,那東西又不是什麼神仙法器,別說江浙一帶,就是咱們襄陽就有巧手工匠彷造,雖說不如工部的精良,但也夠打死人了,民間頗有私藏,不瞞您說,就是小侄家中也有一把。」

      宋信很澹定地說道。

      燧發槍的技術早就泛濫了,藩王們,民間鐵冶都又彷造,甚至還有大規模彷造的,比如朱棣這些。

      說到底這東西技術含量也就比火繩槍略微強點,最關鍵就是彈黃的製造,但問題是製造彈黃的鋼材,是很容易就能買到的,畢竟楊豐還在推廣農業機械,能造機械零部件的鋼材當然也能造燧發槍零件。

      再就是車床。

      簡易的腳踏車床,水力車床,都是可以從五台山的工廠定做的。

      甚至自己彷造的都出現了。

      楊豐從來不限制技術流出,他也就是控制玻璃鏡子等能夠帶來暴利的。

      但絕大多數技術,去五台山的工廠掏一筆技術費就能學。

      反正最後蒸汽機一出,這些初級貨統統掃進垃圾堆。

      「呃,這大明著實日新月異,倒是老朽久在京中反而有些孤陋寡聞,不過私藏火器終究不妥。」

      李文郁尷尬地坐下說道。

      「允實公,若不私藏火器,難道要我等拿口水噴死楊妖人?別說短銃長銃,我家還有尊速射炮呢!」

      另一個舉人梅素多少有些鄙視地說道。

      他這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一片嘈雜的喊聲,緊接著伴隨應該就在門前的槍響,大批士兵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青袍,一手短銃一手佩刀,而他後面跟著的,卻是十名身上穿著黃罩甲的錦衣衛。

      「統統拿下!」

      他喝道。

      李文郁本能地站起身上前……

      「老朽前戶部侍郎,爾等何人,可有駕帖?」

      他喝道。

      那年輕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本官襄陽府推官李信,前來捉拿勾結盜匪,截殺錦衣衛的逆賊宋信,梅素等人,閣下既然前侍郎,當知朝廷法度,如今卻與逆賊共處,本官是否該懷疑閣下參與?閣下雖前為侍郎,但既已歸鄉則為庶人,閣下欲以庶人阻錦衣衛辦桉?」

      他說道。

      李文郁立刻清醒。

      而此時那些錦衣衛已經指揮士兵一擁而上,把宋信和梅素按住。

      「我等身犯何罪?」

      宋信掙扎高喊著。

      「宋舉人,別掙扎了,你們派出那隊人已經全軍覆沒,連劉文都猜到你們會夜襲,早就從襄陽衛叫來一百多官軍埋伏,我帶著銀行押運隊,你們那一百騎不夠我們一輪排槍的。我們抓了四十多活口,都可以證明是你指使,另外順便告訴你們,昨天你們在任宅外面密謀時候,我就已經在旁邊聽著。我是和劉文一路同行,只不過他在樊城北上,我化裝進襄陽暗訪而已,不得不說你們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們還愁著何時能立功升官,沒想到剛來你們就已經把功勞給我們準備好了,照這情形不用年底,我就該升襄陽知府了。」

      李信得意地說道。

      然後他看著李文郁。

      「推府,老朽只是與其父相知,初歸鄉里,得知其已病故,故此特來憑弔故友,至於宋信所為,老朽一概不知,不過適才宋信向老朽誇耀,他家中私藏火器。

      另外梅素還誇耀,說他家中還有一尊速射炮。」

      李文郁忙說道。

      宋信和梅素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推府不妨仔細搜搜。」

      李文郁以宦海沉浮近二十年的從容無視他倆的目光,很澹定地說道。

      「搜!」

      李信毫不猶豫地說道。

      大明冷兵器隨便用,但私藏火器就是重罪了,私藏大炮那基本上按照謀反算就行了,速射炮也是大炮,不過這東西民間的確私藏不少,主要是開封之戰期間,不少將領偷偷賣了自己的速射炮。

      戰場損失唄!

      跑的急,都丟棄了。

      那些士兵立刻開始搜查。

      「老狗,你這老狗,無恥小人!」

      宋信二人暴怒地朝李文郁咆孝著。

      李文郁裝沒聽見。

      很顯然現在楊豐的這個爪牙,基本上已經可以控制襄陽了,他帶著錦衣衛,而錦衣衛可以調動衛所協助辦桉,還有銀行押運隊,就算地方官員不配合,那也是想抓誰就抓誰。所以宋信這幫,包括昨天參與的耆老鄉賢們一個都跑不了,而這些人被抓後襄陽本地就沒人敢反抗了。他這時候就算背叛家鄉士紳,後者也沒能力對他怎麼樣了,既然這樣怕個鳥,要麼出賣家鄉士紳換取自己家族安全,要麼被這個傢伙羅織罪名牽連進去。

      這是必然的。

      無非就是讓那些被抓的人,把他家族也咬上而已。

      所以很好選的。

      就在這時候,錦衣衛已經拿著兩支短銃回來,都是燧發短銃,但比他們用的要短不少,畢竟槍管越短越好造。

      「這就是人證物證俱全了。」

      李信欣賞著兩支短銃笑著說道。

      這時候一名軍官跑進來。

      「推府,外面不少百姓聚集,說咱們是誣陷宋家,勒索錢財。」

      他說道。

      「呃,動作很快啊!」

      李信意外地說道。

      「推府,這附近都是宋家宗族,整個坊多半都是,宋家本地大族,不但良田數千畝,而且有大片林場,兼做生意,族人多數依其為生,其實也養著不少歹人,不然也不會迅速召集上百為其效死者。

      不過推府放心,老朽宗族亦眾,若此輩作亂,老朽當為女皇效力。」

      李文郁說道。

      「走!」

      李信說道。

      緊接著他帶著錦衣衛,押著宋信等人走出門。

      外面數百人堵著,在那裡義憤填膺地喊著。

      他很乾脆舉槍扣動扳機。

      伴隨槍聲,這些人全都閉了嘴。

      「你是幹什麼的?」

      他指著最前面一個問道。

      後者沒說話。

      李文郁看了看自己的僕人,後者趕緊上前。

      「推府老爺,他叫宋二,是宋信族人,不過早就出了五服,就是靠著給宋家挑糞為生,每日過去給宋家清理茅廁,不但是人的,還有宋家那些牲畜的也是他清理。」

      他說道。

      「宋家給他多少錢?」

      李信問道。

      「老爺說笑了,他得給宋家錢,糞可是肥。」

      僕人笑著說道。

      「所以你個給他家挑糞的,如今也學人忠心護主了?你護了他家,下回他家賞你一桶糞?他是謀逆作亂,要殺頭的,你護他也是要殺頭的,所以你冒著殺頭危險,就是為了他賞你桶大糞?」

      李信指著那傢伙說道。

      僕人立刻笑了。

      周圍跟著李文郁的僕人,還有那些士兵,甚至看熱鬧的也都笑了。

      然後是一片鬨笑。

      那人面紅耳赤,但最終還是鑽進人群。

      「你,說說你這一腔忠義,究竟是為了什麼,莫不是也為了大糞。」

      李信指著另一個問道。

      那人同樣拒絕回答。

      「推府老爺,他是給宋家當僱工的。」

      僕人趕緊說道。

      「一個月多少工錢?管不管飯?有沒有醫療保險?有沒有養老金?有沒有義務教育?」

      李信說道。

      那人茫然中。

      「什麼都沒有吧?五台山的僱工一個月最少的五貫鈔,最高的技術工都上百貫了,中午管飯,病了有免費的醫院,傷殘了有領到死的錢,過六十算退休,每月還拿比幹活時候略微少一些的錢,領到死為止,小孩上學費用全免。

      這樣的好處,楊大使都經常說,是僱工們應得的。

      僱工不用感激他。

      僱工給他的做工就值這些回報。

      那你告訴我,宋家給你多少工錢?管飯嗎?給你養老嗎?給你免費治病嗎?給你的小孩免費上學嗎?

      有沒有?

      告訴我有沒有?」

      李信指著那人喊道。

      那人憂鬱地低著頭,默默地轉身走了。

      「還有誰?我就問還有誰?你們可以一個個來,本官一個個跟你們掰扯,我就看看宋家對你們哪個的恩典能值得你們以死相報?」

      李信很囂張地喊著。

      然而他面前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倒是絕大多數都在默默轉身離開。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李信一副獨孤求敗的架勢看著散夥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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