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的重點在於抓到對方的痛點。

王峻的問題並非心血來潮，他與薔薇有過交流，從而得知薔薇曾經是血源獵者，後來成為崇血派，又經過一系列坎坷，最終脫離崇血派，落腳黑鋒巷。

王峻從她那得知了一個關鍵情報——正統的血源獵者與崇血派水火不容。

前者視後者如仇寇，獵者公會更是其中佼佼者，認定崇血派的每一名成員都是叛徒，是無可救藥的害蟲，於整個世界有大危害，必須排除。

具體原因，薔薇沒有細說，但她認真的態度多次表明情報不會有差。

王峻氣定神閑，面含笑容。

燕輕衣皺眉，「剛才說到崇血派的成員與財閥勾結，這一點我保持疑惑，九大財閥應該知曉他們的危險，不太可能與之合作才是。」

「危險算什麼，」王峻搖頭，「他人即是地獄，這個世界有什麼東西是不危險的嗎？沒有！九大財閥重利，其中尤以神戶家最為徹底，他們沒有底線，連陳揚眉先生那樣的科學家都害死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幹的？」

燕輕衣眼底閃過微光，他知道陳揚眉的死亡，但無法確定其中內情。

陳揚眉本人是一名普通人，但卻藉助各種儀器，進行著超凡物質、超凡現象的研究。

靈韻生態的概念由他發揚光大，荒野上的諸多勢力同樣有所耳聞。

「你究竟想說些什麼？」燕輕衣皺眉。

王峻道：「荒野之上有著廣袤的土地和豐富的自然資源，但城市裡面才有關鍵的科學技術。崇血派和神戶家一旦合作，嘗到了甜頭，以後越走越近，彼此互通有無，很難講，他們用多少年就能超過你們。」

「不可能。」燕輕衣張口予以否定，他心底沒有那麼確定。

猶豫中，他語速放慢，說道：「那幫雜碎乾的事情皆是天怒人怨的大惡事，我不相信有哪一家財閥敢公然與之合作。」

「誰說過他們一定會公然合作。」王峻攤開雙手，「財閥歷來兩面三刀，既要維持表面上光輝正大的形象，又要在暗中張牙舞爪，令有心反抗者感到害怕。」

「那也犯不著培養一支近似於瘋子的隊伍。」燕輕衣沉吟片刻，語氣有了一絲軟化。

王峻趁熱打鐵，繼續道：

「瘋子才好，財閥家大業大，總有一些臟活累活不方便自家嫡系親自動手。」

「類似的合作絕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如果你們願意看到崇血派在36號城市中壯大，而你們卻鞭長莫及，那麼我們雙方的確沒有談的必要。」

燕輕衣沉吟道：「你的條件我知道了，作為片區負責人，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本人僅是西南片區的負責人，沒有權利調動獵者公會全體成員，但我可以向西南片區下的各個小隊和獨立成員發送任務公告，他們能來多少，全看有多少人感興趣。」

這麼輕易就答應下來？

獵者公會對崇血派的憎惡程度遠比薔薇姐所說更加嚴重，真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

還是說，他們知道崇血派的理念，認定那玩意荼毒極深？

王峻不動聲色，掩藏內心深處的疑惑，故作隨意道：

「你們答應得太過爽快，我可以問一下原因嗎？」

燕輕衣擺了擺手，自嘲道：「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當然是孫老先生的面子不得不給，答應得不夠爽快，我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在故意支開話題……王峻輕微頷首，回以笑容。

併攏指頭，雙手插入輕皮甲兩側的口袋，燕輕衣補充道：「荒野聖堂的人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他們若是不同意，只怕風聲會有所走漏。」

「***嘞！！！」龍景行罵了一句粗口，急忙辯護道：「姓龍的，不要血口噴人，聖堂之人皆是荒野上的好兒女，絕不會背後嚼人口舌。」

燕輕衣抿口合齒，並不搭茬，臉上掛著笑。

欠揍的混蛋……龍景行嘴角抽搐，趕忙望向王峻。

「我們可以與你們聯盟，但不會進駐城內，參加超凡者的戰鬥。」

王峻皺眉，「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們進城。」

手掌來回摩挲光溜溜的頭皮，龍景行歪著腦袋，說道：「荒野聖堂的理念不可違背，這一點是母神的意志……」

後半句話「我們絕不可能妥協」還沒說出來，他愣了愣神，手掌用三倍速摩擦頭皮，「你們居然同意？」

王峻面無表情，說道：「據我觀察，荒野聖堂的成員身體皆有玉質化的部位，你們穿的服飾也更加……」

審視半秒，他想到了一個形容詞：「別緻！」

王峻嘴角勾起弧度，「城市居民的審美與之迥異，讓你們進城只會造成時局混亂。」

「孫老先生可以作為見證，」龍景行拱了拱手，「36號城市若真的陷入戰火，我們荒野聖堂願意為普通人提供庇護，這是母神的慈悲，是我們的戒律。」

他的眼神陡然改變，左眼眼瞳化作獸類的豎瞳，直勾勾盯著王峻的雙眼。

「超凡者若是混入人群，我們不會保證他們的安全。」

王峻道：「你們眼中缺乏人手，普通人對你們來說是最好的引導成員。」

龍景行不置可否，哂笑一聲。

「36號城市常住人口太多，一旦爆發戰亂，他們只能流落荒野。」

「荒野的危險對超凡者來說都不可尋常看待，對普通人而言更是無比致命。」

「沒有聖堂的庇護，沒有母神的垂簾，普通人無法度過荒野的夜晚，必將在夜裡陷入永寂的幻界，不再存於現世。」

荒野的夜幕果然有著外人不知的神秘力量……王峻笑了笑，沒有深問，這種東西一般都屬於機密，不可能詳細解釋給外人聽。

凝視對方的雙眸，王峻從中看到一片赤城，但他面前的老者活過很長的歲月，絕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

大巧若拙，大女干似憨，大惡如善，此乃人世間亘古不變的真理。

長得尖嘴猴腮，一臉狡詐相的多半都是嘍啰。

真正有城府的狠角色能屈也能伸，既能再更強者面前舍嚇面子，放下身段，又能在普羅大眾面前展露人人嚮往的美德。

龍景行渾濁的雙目猶如風暴海洋的漩渦，讓人難斷深淺。

唇齒開合，露出發黃的牙齒，他笑道：

「我們沒有別的目標，僅僅只想傳播母神的信仰，大地母神給予人類永久的安寧。」

「那是自泥土中誕生的第一批人類以來，永遠不會褪色的信仰。」

「母神捏造人類，讓我們體味世間百態，酸甜苦辣皆是箇中滋味。」

「唯有心靈安寧，才是生命的歸宿。」

話到此處，龍景行雙手合十，皎潔月華灑在他錚亮的腦門上，彷彿在腦袋後面掛上了一輪光圈。

王峻眼瞳收縮，腦海不由自主產生聯想——華夏神話中，正有著那樣一位用泥巴捏人的女神。

大拇指用力按壓食指第二指節，王峻緩解心中震撼，說道：「你們的母神可有名諱？」

龍景行淡淡掃了王峻一眼，用沉穩而肅穆的嗓音，說道：「吾心安寧，生可歡樂，吾性空明，死也甘願。」

此時此刻，龍景行周身盈滿月華，好似得道覺悟的大師。

王峻仔細端詳他慈祥的面容，生怕對方一言不合，當場圓寂，「沒有名字嗎？」

沒有人可以抵擋母神的光輝……龍景行眼帘微垂，嘴角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當然有，但你不是母神的信徒又怎能知曉母神的名諱？」

王峻皺眉，反問道：「母神庇護著人類，為何厚此薄彼，你們就可以知道名諱，我們就不行？這難道不是你們的狹隘判斷嗎？」

龍景行張嘴就想反駁，但腦子裡彷彿有個聲音不斷迴響：此話有點道理，此話有點道理……

想了許久，他嘴角抽搐，說道：「因為你是超凡者，超凡者攫取天地靈韻，貪婪無度，乃是世界的禍根。」

「你的力量不遜色於巔峰的lv4，你的力量從何而來？」王峻質問。

「當然來源於母神。」龍景行側轉身體，獸皮袍子從肩膀滑落，玉化的脊背展露出來，他昂首拍擊胸膛，「這就是母神賜福的明證。」

王峻皺眉，不太理解。

不遠處，孫鹿棠放下手中的烤肉，凝音成線道：

「只有接受過洗禮的人才會擁有玉質化的身軀部位，這些成員統統是荒野聖堂的預備超凡者。」

「玉質化的覆蓋範圍越大，則凝聚在體內的生命靈韻愈發巨量。」

「他們的確不是正常的超凡者，能量和能力都來自玉化部位內藏的精華。」

王峻瞭然，輕微頷首，「母神賜福，給予你等超越凡俗的強絕的實力，這本身就是對天地的攫取，就如你是太上長老，你擁有lv4的實力，其他人呢？」

龍景行：「……」

王峻又道：「人人平等，事事公平，根本就是一個美好的幻想，真實的世界中永遠不可能實現。」

龍景行啞口無言，閉上雙目，掩飾內心深處的輕微動搖。

「超凡者與你們真的有那麼大區別嗎？」王峻最後撂下一個問題。

龍景行猛然睜眼，指著王峻：「異端！！！」

孫鹿棠單手輕按，無形氣勁化作鐐銬，牢牢鎖住龍景行。

王峻彎下腰，拿起兩串烤肉，一串自己吃，一串拋給龍景行，「別太激動，老人家很容易突發心臟病或者腦溢血的。」

龍景行：(╬▔皿▔)╯

孫鹿棠眉峰上挑，斜眼瞅著王峻。

王峻沒有注意到孫老爺子的異樣，向龍景行露出微笑。

「那你們還願意和我這位異端合作嗎？」

龍景行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我們合作的對象本就不是你，你只不過是太年輕，不懂事，不知道母神的偉大。」

略作停頓，他說：「我們還有一個條件，聖跡洞窟裡面不論有什麼，你們都應該放歸原處，決不允許帶走。」

王峻道：「沒有問題。」

「別想耍滑頭。」龍景行猛拍大腿。

「老夫擔保他沒有耍滑頭，」孫鹿棠道：「在裡面的時候，王峻小友是最先提議不要動內中物品之人。」

龍景行沉吟兩秒，頷首道：「我相信孫老先生您。」

這句話說出來就是給鬼聽的。

強者太強，完全無視規則，他沒有辦法反駁，本來是不打算提出的。

然而，一番交流后，得知36號城市的情況，荒野聖堂似乎有了足夠的籌碼——除了荒野聖堂，沒有勢力能在荒野上保護數千萬的普通人。

「還有一點，我們想要知道洞窟內的……」

王峻笑著搖了搖頭，眼神對準孫鹿棠。

循著目光看去，龍景行看到孫鹿棠的面色變冷。

空氣似乎變得冰寒刺骨，微風猶如刮骨的刀。

好像過了一秒，又似消失萬年，龍景行額頭布滿細密汗珠，純是來源於高位威壓下的生理本能。

這時，他聽到孫鹿棠說：「群眾的轉移我們自有方法，你們只是備選方案而已。」

言外之意——警告龍景行不要得寸進尺。

隨後，一夜無話，等到天光朦朧亮起，晨曦灑落大地，王峻一行人便著手返回。

荒野聖堂的人都有明顯的特徵，而且對城市的抵觸心理非常嚴重，沒有派人跟隨。

李懸塵留下了一部普通的加密手機，用於雙方的後續交流。

至於獵者公會，片區負責人和幾位隊長都有各自的職責，便沒有帶隊跟隨。

一輛吉普車滿載也搭不下那麼多人，最多還能容納兩人跟隨。

經過篩選，最終確定人手——風雅和那位手持巨斧的長袍女人。

她倆一起跟隨王峻等人，隨車進入36號城市，探明崇血派的情報虛實。……

36號城市，第一區，寶庫銀行。

葉真雙眼鎖定了鋼鐵叢林中唯一的矮樓，金燦燦的外牆光鮮亮麗，就像黃金堆砌的堡壘。

他徑直走入其中，內部陳設非常現代化，地面、牆壁、天花板全都貼著材質堅實的瓷磚，到處可見白銀與黃金鑲邊的精美紋飾。

大堂邊緣，十幾隊機器人保安手持半自動步槍。

不遠處的櫃檯里，一位小姐姐身穿得體的女士黑色西服，滿滿的職業ol氣質。

看到葉真臨近櫃檯，她露出甜美笑容，「先生，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葉真道：「我要打開一個不記名寶庫。」

「好的，」小姐姐從櫃檯下拿出一台老式的翻蓋手機，擺在桌面上，「請您輸入密碼。」

葉真連續點按手機按鍵，輸入數字——77824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