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威樂看着在車上車下忙碌的同族和外人，總覺得不太對。皺眉思考很久，汪一聲意識到是情緒。那些穿過高草平原來到曼哈拉沃沃巴撒的外人，臉上沒有一丁點對魔族的擔憂和對食物短缺的焦急，顯得十分單純快樂。曾經的翁吉人也很快樂，但是在天地大碰撞之後，這一切都消失了。牧草枯萎，讓牧民們不得不忍痛縮減牧群規模，時不時冒出來的魔族逼迫牧民不得不幾戶人在一起組成小的安全隊保護牲口安全，又進一步放大了牧草問題。雖然牧群從一千頭縮減到兩百頭也不至於讓牧民直接餓死，但已經沒有太多餘量換取放牧生活所需的各種物資。一些原本就在溫飽邊緣的牧民們不得不放棄畜牧生活轉向南邊的定居農業，然後眼睜睜的看着與自己已經沒有關係的肉價飆漲。生活的困苦壓彎了每個人的嵴背，而隨着時間推移，魔族卻越發多了起來，牧區一縮再縮，曼哈拉沃沃巴撒人已經到了生死邊緣。那這幫明明應該更接近魔族老巢，來自高草平原似乎是東北方向的人，又怎麼能保持這樣的樂觀呢？瑞威樂想知道答桉。曼哈拉沃沃巴最近天天有商人需要幫忙裝貨，瑞威樂一家手頭的牲口賣到只剩十幾隻，便乾脆留下來做些體力活攢些錢、布、小羊小牛等。趁著工作間隙的休息，他靠近了一夥不知為何可以說本地話的人，恭敬行禮。對方似乎以為他是來討糖吃的小孩，從口袋裏抓出兩顆遞過來：「拿去吃吧，別被人看到了。」瑞威樂看着用紙包着的小糖塊，咽口唾沫搖頭：「我想問問題。」「？」商人歪著頭上下看一眼，「問吧，太難的我可不會。」「你們不怕魔族嗎？沒有食物短缺嗎？」瑞威樂一次問兩個問題。商人聽了問題似乎有點意外，思考了一會說：「魔族我們雖然在路上見過，不過有人保護，沒有出現傷亡，我認為沒什麼好怕的。食物嘛，產量方面的確不太夠，不過我們能貿易嘛，從外界獲得更多的食物種類。」小商人沒有那麼多七七八八的知識，回答也不繞彎，很容易聽懂。鳳凰王國的糧食產出種類很少，包括從異世界帶來的大豆、小麥、紅薯、土豆，以及本地的作物，不算熱風果這種已經因為環境變化跌品級的香料，能吃的加起來不到十種。這些作物最近幾年產量偏低，分到人均就比較稀缺了，主要依賴糖水和小強肉做補充，后兩個大概佔據人均熱量攝入的五到六成，一些剛參與工作的流民，這個佔比會更高。但鳳凰王國的生產力特別突出，商貿極為發達，能從外地不斷的輸入各種食物，重點是各種肉類。這裏還有個小傳聞，已經快要形成生活文化。據說鳳凰城還沒建城的時候，鳳凰王就不喜歡吃小強肉，受到鳳凰王喜好影響，即使後來養殖的小強據說比在利刃的家鄉時味道要好，夜族和利刃的食用比例也不大，大多數小強採集脂肪榨油后把剩餘的肉往外面賣，殼做成草木灰和不可食用部分混合堆肥用。也可能是小強太容易餵了導致大家多少有點不珍惜，後來小強養殖隨着鳳凰王國領土擴大而擴散，但也一直沒成為主要食物，一半以上的小強肉產出會做成小零食和軍用肉乾儲備，極少量外銷，當鮮肉銷售的部分只佔產出比不到三分之一。總之理論上鳳凰王國的糖水和小強就能滿足居民全部營養需求，在這個基礎上，大家的菜譜里隨着生活品質提高會減少這兩種食物的攝入比例，更多的食用進口肉類。瑞威樂能明白通過貿易獲得食物，但更在意魔族的事：「為什麼有人保護你們？」「因為有錢賺？」商人試着回答。「你們有多少錢？如果雇傭的護衛碰到強大的魔族死光了怎麼辦？」還沒成年的瑞威樂問題比成年人還多。雖然可以繼續混過去，不過這次商人想了很久才回答：「如果護衛死光了，也許我們就不來這裏了，也許換一批護衛來。至於雇傭他們的錢，是來自王國撥款，不由我們負擔。」「王國撥款？保護商人？」不是瑞威樂看不起商人，而是他從未聽過這種事。商人撓撓臉，有點小尷尬，說王國撥款確實是抬高了自己，安保公司頂多就是和貨場有長期合作協議，而貨場的錢則來自貨物場地費和車輛出租費，王國撥款也是撥款給貨場買車而已。「該繼續幹活了，你也去玩吧。」為了化解尷尬，商人決定提前結束休息。沒有得到答桉的瑞威樂悶悶不樂，後面幾天一直都在想那個問題。為什麼王國會出錢保護商人？翁吉也是個王國，但王國十分缺乏存在感，軍隊沒見過，官員都是由當地貴族擔任和推薦，王國本身對於他們這些邊區牧民幾乎就等同於遙遠的傳說。找機會問了幾個願意搭理他的外來商人，發現這些人動不動就把鳳凰王國掛在嘴邊，似乎身為鳳凰王國的子民，是一件能讓他們感到得意的事。瑞威樂體會不到這種心理，只覺得怪異。很快，一家人到了要離開的時候。跟着家裏的牲口隊伍走出土城牆範圍，他突然和家裏人說：「我想去鳳凰王國看看。」父親掃了他一眼：「要穿過高草平原，會沒命的。」「我可以存點錢，坐他們的卡車過去。在那邊能低價買一些他們的貨呢。」這個理由不錯，父親猶豫了。作為父母當然不希望孩子在冒着危險遠行，但親情也要考慮現實。現實是家裏孩子媳婦加起來十來人，考慮到草場的情況，新買的羊仔數量也有限，如果環境繼續惡化可能都不夠家庭自用。而且瑞威樂到了要取媳婦的年齡，更是開銷大頭。牧民和牧群是一體的，嫁娶要伴隨着牧群變化，出人的一方要得到牲口，說的殘酷點本質也是交易，只是這交易看的不是肉價，而是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以及家庭牧群狀態。天地大碰撞之前，牧民們都希望在自家引入外來男子，畢竟牲口的屠宰和運輸都是重體力工作，男子具有優勢，為了引入額外的勞動力，也值得家庭付出一些。可現在情況有所變化，壯勞力就意味着更多的口糧消耗，大家都會更謹慎些。也就是說即使這個時候讓瑞威樂加入其他牧民家庭，大概率也換不來多少牲口，娶媳婦也一樣，再增加一張嘴家庭會更困難。《劍來》如果有孩子能自謀生路，也算能減少點負擔。父親在隊伍前面慢慢走了很長一段才開口：「別死了，家還在老地方。」牧民所謂的老地方並不是個固定地點，而是一條包含四季的放牧線。露娜河附近雖然四季都沒有降雪，牧草會全年生長，但草啃禿了總要給時間緩一緩，所以節奏還是差不多，僅僅是轉場距離縮短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