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周秉昆還是隨口的這麼一說，但是給李素華簡單的檢查之後。

  周秉昆發現李素華的眼睛，應該是真的出問題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是躲不過去的。

  躲得了一時，也很難躲得了一世。

  李素華病了，周秉昆當然不能看著不管。

  畢竟角膜炎還是一種挺難受的疾病，流淚，疼痛，視力下降甚至失明，這些症狀沒一個是好受的。

  也沒什麼在家裡待的必要了，看病從來都是宜早不宜晚。

  周秉昆直接帶著人到了醫院，到眼科把號掛上，排隊等著醫院診斷之後。

  周秉昆才有了空閒，開始搖人。

  自己不過是因為工作出差，短暫的回吉春一天。

  上午到的，明天一早就走，沒那麼多時間陪著老太太看病。

  陪同老太太看病的事，還是要交給在吉春的這些周家人。

  讓保姆小劉在候診區陪著老太太，周秉昆出了醫院，找部公用電話，就打到周秉義辦公室。

  『周秉義?』

  『我是，秉昆嗎?』

  『對，是我。你在幹啥呢?』

  『給職工開完會，剛回到辦公室。你怎麼打電話過來了?』

  『那你來省醫院吧，老太太病了，在省人民醫院呢。』

  『秉昆，你回吉春了啊，老太太怎麼了，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一時半會兒的我跟你說不清楚，你自己來醫院看吧。』

  『病的嚴重嗎，緊急嗎，我就算想過去，也要先把廠里的工作安排一下啊。我先給你嫂子打個電話，讓她去找你們吧。』

  『行，只要你們有人來就行，我們在眼科門診。』

  周秉昆這次也沒功夫對周秉義問責的，問責也問不太到周秉義身上。

  老太太角膜炎又犯，可以怪周蓉一家搬出了周家，讓老太太少了陪伴，可以怪老周一直不回家，惹老太太惦記。

  但主要問題還是李素華的心態，肯定又是一個人在家，惦記這個，惦記那個，想的厲害就忍不住流眼淚了。

  周秉昆打電話就是搖人，有人過來接班陪護就行了。

  「老太太，不是我說你，你的眼睛不舒服，你為什麼不跟周蓉，周秉義他們說啊?」

  周秉昆忍不住的想說李素華幾句，有點小病小災的，李素華也不主動說出來。

  「他們不是工作忙嗎，我就這點小毛病，忍忍就過去了，跟他們說，除了讓他們記掛，還有什麼用?」

  老太太作為一個文盲，醫學常識方面也是差了一點。

  再一個李素華也有不喜歡上醫院的心理。

  周秉昆經歷這麼多，發現了老人年紀大了之後，對上醫院的態度，大概就分為兩類。

  一種會變的特別惜命，身上有一點不舒服的，就會嚷嚷著上醫院，就是長時間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會想上醫院體檢體檢。

  另一種就是對身體看的很平澹，頭暈眼花，腰疼腿疼的，都不在意，特別不喜歡上醫院。

  會把這些問題，看成是身體的正常反應。

  會怕去醫院檢查，會覺得只要我不去醫院，不被檢查出來有病，我就沒有病。

  兩類人都很極端，但也是這兩類人占據了老年人的大多數。

  這個年代，還是因為沒那麼富裕的原因，屬於第二類的老人多一點。

  隨著經濟的發展，就是第一類的老年人越來越多了。

  「你這個哪還是小問題啊，你沒覺得你看東西，看的越來越不清楚了嗎?」

  「我琢磨我是上了年紀，老花眼的，看不清楚正常，還想著什麼時候買副老花眼睛的。」

  知道自己病了之後的李素華，表現的還挺脆弱的，對著周秉昆也不敢硬氣了。

  「老花眼，起碼看遠處還是看的清楚的，你這個和老花眼是一個情況嗎。」

  周秉昆對於李素華，多少也有點恨其不爭的，對於老周也太順從了一點。

  為了讓老周開心，李素華就縱容了老周去農村打工，然後自己傷心難過，躲在家裡偷偷的流眼淚。

  自己的真實想法，都不敢表達一下的。

  也就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面，敢反駁一下老周。

  「秉昆，媽是怎麼了啊?」

  說話的人是郝冬梅，穿著一身白大褂。

  郝冬梅這個人在周家出現的不多，和周秉昆見面的機會更少，好多時間，周秉昆都忘了郝冬梅還是一個醫生的。

  研究生畢業了之後，郝冬梅就進去省人民醫院婦產科工作。

  大概是不孕的原因，又喜歡孩子，郝冬梅就選擇了婦產科。

  作為第一批大學生，又有著學歷的優勢，郝冬梅進醫院之後，也得到重點培養，這麼幾年下來，郝冬梅已經是婦產科的業務骨幹了。

  「眼睛出問題了，眼睛疼痛，還止不住的流淚，帶老太太來檢查一下。」周秉昆回道。

  「約醫生了嗎，我找個專家給媽仔細檢查一下吧?」

  「掛上號了，排這麼久的隊了，先讓醫生看了再說吧。」

  李素華這也不是疑難雜症，醫生只要有一定的專業水平就行，哪個醫生看都都一樣，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診療手段，沒什麼找專家的必要。

  「行，你們掛的王醫生，也是我們院裡老醫生了，看病二十多年，也是一位老醫生了。」

  郝冬梅過來之後，就沒周秉昆的什麼事了，畢竟這是郝冬梅工作的醫院，不管是醫生，護士，還是流程，都是郝冬梅更熟。

  李素華的眼睛是角膜炎還是很好判斷的，最後就是做一下檢查，判斷一下是細菌性還是病毒性感染了。

  「冬梅，秉昆，媽怎麼了啊?」檢查完了，周秉義總算是姍姍來遲。

  吉春就這麼大點的地方，對於已經有專車坐的周秉義來說，這個速度算是很慢了。

  周秉義這段時間，繼續春風得意著，工作方面周秉義一直都挺順的。

  在蘇聯買了軍艦回來之後，軍工廠算是暫時性的被周秉義給救活了。

  一艘船讓軍工廠賺個幾百萬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這麼些錢，夠養廠里這三千多工人，一兩年的時間了。

  講道理如果真要是負責的話，周秉義應該為這幾千號人，想一個長期的出路。

  廠里沒有現成的訂單，為了可持續的發展，總該找點新的訂單的。

  但是這方面，真就是為難學哲學的周秉義了。

  搞經濟從來不是周秉義的長項，這次能搞來一艘船，賺個幾百萬，已經是周秉義超常發揮了。

  「還行，眼睛還沒有瞎。」

  看著周秉義不慌不忙的，周秉昆往嚴重了回道。

  「冬梅，媽的眼睛問題這麼嚴重嗎?」周秉義問道。

  「現在沒這麼嚴重，但是媽這個病，平常是需要注意一下了，不能讓媽一直哭了。媽這個眼睛，可以說就是平常哭的太多哭壞的。」

  郝冬梅帶著一些慚愧的說道。

  自己婆婆的眼睛是哭壞的，郝冬梅和醫生溝通的時候，應該是挺尷尬的。

  婆婆把眼睛都哭壞了，醫院同事怎麼也不可能會認為，是郝冬梅這個兒媳婦太孝順，把婆婆感動哭的。

  被別人在背後閒言碎語，嚼舌根是免不了了。

  「怎麼會呢，最近家裡都挺太平的，也沒出什麼事，老太太哭什麼啊?」

  周秉義這還屬於一臉懵的狀態。

  完全不知道問題的癥結，現在是一個什麼情況。對於李素華內心是什麼想法，周秉義還真是不怎麼了解。

  近二十年來，周秉義還真沒和李素華，有什麼太長的相處時間。

  老周家現在大大小小一共十幾口人，對李素華最了解的還是周秉昆。

  「媽，你最近現在過的有什麼不好的啊，您為啥會一直哭啊?」沒人回答，周秉義繼續對著李素華追問道。

  「還能是因為什麼，想老伴，想兒女了唄。一個人在家寂寞，想家人了又見不到，想的厲害，只能是一個人在家默默的哭了。」

  李素華不說話，周秉昆替李素華說道。

  李素華替其他人著想，不想老伴，兒女們麻煩，周秉昆真的感覺不值得。

  老周只想著自己的開心，面子，周秉義只想著前途，郝家，周蓉只想著自己。

  周秉昆為了證明自己也是周家人，和這些人保持了一樣的自私。

  「媽，你想見我們了，你就給我們打電話說啊，我們就回去看你了啊。」周秉義對著李素華說道，話里也不乏責怪的意思。

  「行了，做兒子的要回家看自己媽，還要媽叫你回去，這兒子養的還有什麼用，你就不能自覺一點，多回去看看媽嗎?」周秉昆這時候，直接就化身了李素華的嘴替。

  「我沒有回去，你回去了嗎？」周秉義扭過頭看著周秉昆不服的說道。

  老周的三個孩子，終於也走到了這一步，開始比爛了。

  「我又不在吉春工作，這麼大好遠的就算我想回來，那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嗎。就和你當初在兵團一樣，不也是幾年不回家嗎，都是為了工作。」

  比爛周秉昆也不怕，周家三個子女裡面，周秉昆怎麼也不算最爛的。

  「你現在的工作和我當初去兵團能比嗎?」

  普通的工作肯定是比在兵團要自由一點的。

  「能比不能比的都這樣了，我工作也很忙，你看著我每年有幾個假期，但是沒有一個假期是多餘的，都是有事情我才沒回來。」

  各種找理由，周秉昆也慢慢成了周秉義的樣子。

  這些事情看別人做的時候很討厭，但是輪到自己做了，就感覺很爽了。

  「老太太的病情，嫂子都清楚，我也就不和你多說了。人就交給你們了，我明天還要去哈省，那邊還有工作等著我，我就先回酒店休息了。至於以後怎麼預防老太太哭的太多，繼續犯病，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周秉昆也不願意多廢話。

  把李素華的情況，給周秉義擺在明面上也就夠了。

  李素華現在就是需要有人陪伴，這個情況，周秉義知道了，肯定不會向周志剛、周蓉隱瞞。

  接下來就是看著這三個人，怎麼選擇了，到底是誰，會抽出來時間，多陪一下李素華。

  真要還保持現在這樣，覺得是李素華日子過好了矯情，沒有必要陪伴，周秉昆也接受這個結果。

  「秉昆，你這就要走了啊?」周秉昆要走，李素華沒一直保持沉默了。

  「走了，明天要起早趕車，就讓周秉義送你回去吧，他有司機有車，比我送你方便多了。」

  角膜炎這個病，治療起來也簡單，就是滴眼藥水就行。

  有點疼，有點癢，但是用不著住院治療。

  麻煩的在於，這個病容易復發，復發起來一次的情況會比一次的嚴重。

  ……

  過了一個星期，周秉昆在哈省出差結束，回到京城之後，才知道了周秉義的處理結果。

  是周秉義把電話打到京城周秉昆家，讓鄭娟通知的周秉昆結果。

  在周秉義的強勢要求下，周志剛和周蓉都有了妥協。

  不管是老周，周蓉，都答應了周秉義，每周會回去看望李素華一次。

  周秉義自己也會每周回光字片一次。

  這也算是勉強的能解一解李素華對家人的相思之苦。

  比雖然住在一個城市，但是李素華幾個月，都見不到老伴和兒女一面的情況好多了。

  但是這個結果，也是一時的權益之計。

  對於這個結果，周秉義不滿意，周志剛，周蓉同樣的不滿意。

  不管是誰，都覺得頻繁回去，是一個麻煩，三個人都覺得太過於浪費自己的時間。

  談感情，靠自覺不行，老周家也就準備講一講義務了。

  周秉昆被要求了春節的時候，回吉春過節。

  老周家要開家庭會議，正式對老兩口的晚年，做一個安排。

  周秉昆算了一下時間，周秉義斷斷續續的照顧李素華，也有七八年了。

  周蓉是一個女兒，按著這個年代的習慣，大概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給父母養老的責任。

  做不做新時代的女性，周蓉也是挑揀著對自己有益的方面才做的。

  男女平等，戀愛自由方面，周蓉學的很快。

  但對自己沒有好處的方面，周蓉還是遵守傳統的。

  是到了一個可以談一談，議一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