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本書消失後，你的命運就和蓋婭世界徹底連接在了一起。」

  森林的中心是一片奇異的草地，之所以說它奇異，是因為這是整個仙庭唯一一個「存在」的三維世界。

  這也是艾露瑪和周離，第一次以二維的視角去看三維的體驗。

  在二人的眼中，這片草地占據了他們所有的視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球將二人包裹了起來，草地的景色無處不在。在這裡，周離和艾露瑪下意識地想要扶著些什麼，可是他們卻又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眩暈，腳下依舊是一片平地。

  「這裡就是維度夾縫的通道。」

  看著有些站不穩的周離和艾露瑪，一旁的蘇玉梨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但很快便消散了，她凝視著二人，眼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悲傷，「艾露瑪，你要明白，進去之後一切都會按照你的計劃進行，也只能按照你的計劃進行。」

  「我明白的。」

  艾露瑪點了點頭，她的笑容依舊溫柔，恬靜，就像是在夏日夜晚中吹拂的微風一般。即使馬上要迎接她的，是一條不歸路。

  「你呢？」

  看向一旁的周離，即使蘇玉梨明白，周離他們的選擇才是最為正確的，是唯一一個能創造出拯救這個即將墜落世界的變量的辦法。可是，她此刻卻莫名的想要聽到周離的猶豫，聽到周離對這個計劃的否定。

  在艾露瑪說出那個計劃後，她能感覺到的，只有無力。

  是的，無力，而非悲觀。她知道，如果是艾露瑪和周離這兩個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蹟的人，這個計劃便有了希望。可是，這個計劃的代價實在是太沉重了。

  承載著艾露瑪所有記憶的靈魂，將會在這場重啟中消散。而周離，將會開啟一條註定失敗的命運線。

  他會在下一次重啟中獲得一切，他會得到他想要的，愛著他所愛的人。他會在某一刻得到一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後···

  他會失去一切。

  權利、財富、名譽、尊嚴、愛人···一切的一切，周離都註定會在下一次重啟中失去。因為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讓名為周離的少年完全脫離十二刻掌握的辦法，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周離徹底離開既定的劇本的機會。

  然後，還會有最後的一次重啟。

  而在這一次的重啟中，保留記憶的不再是此時的艾露瑪，她會死去，會創造出一個完美無暇的靈魂，一個沒有被十二刻掌控的「艾露瑪」，還有她所愛的勇者。保留記憶的，會是周離，成為真正的勇者的周離。

  只要打開這維度之間的縫隙，艾露瑪和周離走上的，就是一條註定被傷痛與絕望占據的道路。他們會有自己的新生，會探尋到這個世界的希望，可是，他們也會在此之後死去。

  「我？」

  周離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知為何，他和艾露瑪一樣都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空白。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抬起頭，輕聲道：「我缺席了艾露瑪每一次重啟後的時間，這一次，也該到我了。」

  一旁的贏季眼中閃過難以言喻的情緒，作為東方三庭的人庭庭主，贏季一直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唯獨這一次，他的驕傲在面前的勇者和神使面前一文不值。他多年的學識、智慧與能力在這場註定的災難面前一無是處，他能做的，只有和蘇玉梨一樣，眼睜睜地看著二人踏入前往深淵的道路。

  「在固定後，你們準備怎麼做？」

  從最開始，1就相信了艾露瑪所說的一切。包括每一次的重啟，重啟中的貓膩，神明的視若無睹，魔王和十二刻的陰謀，1從未懷疑過這些東西是否存在。作為仙庭庭主，她其實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偏差，還有重啟的痕跡，但是，她卻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給下一次重啟中的自己留下些許痕跡用來提醒自己。

  她做不到像艾露瑪一樣，創造出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計劃。1看著面前溫柔的笑著的少女，眼中浮現出落寞。她感覺自己有些荒謬，明明是為了拯救一切選擇用靈魂來鎮壓原初之書，倒頭來，真正要去拯救世界的，卻是一個本應享受著平靜生活的溫柔女孩。

  「我會和周離發生一場爭吵。」

  艾露瑪早就準備好了一切，現在對她而言，編一個理由和周離在世人面前吵一架，遠比接下來的赴死困難。她停頓片刻，隨後有些無奈地笑道：「爭吵之後，我會離經叛道，世人會背叛我，憎惡我，最後，他們會將我視為真正的惡魔。」

  「到那時，周離會一病不起，這個世界將不會有能夠勸阻我的人。所有人都會認為我瘋了，我被黑皇帝侵蝕了心智，選擇與世界為敵。最後的最後···」

  艾露瑪輕輕的笑了笑，說出了註定的結局。

  「魔王，將會殺死我。」

  「之後的事情，就拜託各位了。」

  微微躬身，艾露瑪平靜地對一人一仙一妖說道：「請各位記住我說的一切，千萬不要忘記我拜託各位的事情。」

  「絕對不會。」

  贏季開口，聲音發沉，臉色凝重，「我以靈魂起誓，絕對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信任。」

  「我也同樣如此。」

  平日裡嘻嘻哈哈，沒有正行的妖精少女此時也一臉鄭重，寶石般的眸子中蘊含著淡淡的晶瑩，「妖族千百年來，從未違背過任何誓言。」

  「仙庭只會消亡。」

  1凝視著艾露瑪，平淡卻又擲地有聲地說道：「不會失信。」

  「謝謝各位。」

  艾露瑪笑了，釋然的笑了。她看向一旁的周離，微低著眼眸：「周離，我們走吧。」

  周離眼中倒映著面前的少女，他沒有任何的悲傷與不舍，或許是習慣，也或許是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記憶被喚醒。他走上前，將少女落在鬢角處的長髮輕輕撩至耳後，閉上眼，低著頭，輕聲道：「一起去吧。」

  咬著牙，雙手微微顫抖，蘇玉梨舉起手中的玉石，開始將自己體內的妖氣注入其中。

  長舒一口氣，人庭庭主將手中玉石虛浮在面前，寒光閃過，玉石開始釋放出淡淡的微光。

  1看著身旁已經準備好的友人，沒有遲疑，跨步走上前，雙手一合，一顆如炫色流光的彩玉出現在了她的手心之中。看著站立在那三維世界中的二人，1閉上眼，以仙人之姿喚出通往維度之門。

  伴隨著一道蔚藍色之門的展開，周離和艾露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牽著彼此的手，毫不猶豫地走向前。

  天是蔚藍色的，門在地面上像是一面鏡子一般。艾露瑪和周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眼前，而那維度的門也緩慢地閉合。在一陣難以察覺的震動後，那維度的投影消失在人、仙、妖的面前，一道黑色的光暈轉瞬即逝。

  與此同時，那三顆閃爍著奇異光澤的玉石開始瘋狂掙扎，似乎在逃脫著什麼一樣。很快，1和蘇玉梨手中的玉石也被一道藍光吞沒，消失在世間。

  「等一下！」

  藍光即將觸碰到代表著一知半解之書的玉石之時，贏季突然神色大變，下一秒，那顆夾雜著黑金色的玉石從贏季手中脫離，下一秒，它便鑽入了周離和艾露瑪離開的大門之中。

  「怎麼回事？！」

  一旁的1第一次臉上出現了震驚的神情，方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她正好剛剛將自己的玉石送入維度的夾縫之中，沒有緩過神來。而蘇玉梨也同樣如此，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我不知道。」

  此時的贏季也失去了往日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它···有了意識，然後逃脫了？！」

  「嗯？」

  1先是一怔，隨後皺起眉，絕美的臉上浮現出無法相信的表情，「不可能，反一知半解之書是最先被我們控制住的，它怎麼可能出現自己的意識？」

  「我···」

  贏季也同樣如此，他無法相信，最開始就被三庭掌控的一知半解之書的負面，竟然會浮現出自己的意識。就在這時，一旁的蘇玉梨回過神來，神色異樣地開口說道：「不，不對。」

  「我們都知道，一知半解瘋了···之前艾露瑪告訴我，維多利亞，也就是那本正面的一知半解將那顆沒有充能的玉石交給了艾露瑪，並且告訴了對方自己有一個妹妹，叫做艾珂琉斯。」

  「可問題是···」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這時的蘇玉梨才想起來，當時自己為什麼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她看著1和贏季，咽了下口水，緩緩道：

  「為什麼，維多利亞要將這顆沒有能量的玉石交給艾露瑪呢？」

  是啊。

  在聽到這個問題後，贏季和1都生出了一種怪異感。蘇玉梨說的沒錯，明明是算無遺策，掌控著世間萬物一舉一動的原初之書，維多利亞卻做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舉動。就算她不把這顆沒有充能的玉石交給艾露瑪，蘇玉梨無法和艾露瑪一起前往淮城，可蘇玉梨依舊會告訴艾露瑪淮城的方向，還有如何尋找虹橋進入仙庭。三庭會議也依舊會召開，結局也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那麼為什麼，維多利亞要多此一舉呢？

  緩緩拿出艾露瑪留給她的空玉石，蘇玉梨看著手中失去了所有光澤，自己儲存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的黃玉，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準備吧。」

  1閉上眼，長長地嘆息一聲。三本原初之書沒有全部進入維度夾縫，這就代表在下一次重啟中，一知半解之書會重新回到世界之中。屆時，這本無時無刻都想著如何毀滅人類的原初之書將會成為所有人的阻礙，甚至，破壞艾露瑪的計劃。

  一旁的贏季也沒有言語，他不準備責怪蘇玉梨，也沒有自怨自艾下去。作為人庭的庭主，他驕傲，卻從不傲慢。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因此在短暫的沉默後，贏季抬起頭，對1說道：

  「我可以壓制它。」

  1和蘇玉梨都愣住了，之前一直能夠壓制三本原初之書，靠的是三庭的力量。但在掙脫束縛後，無法移動的人庭註定難以鎮壓一知半解。因此贏季提出這個計劃，就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準備以自己為代價，拖慢一知半解之書的腳步。

  「我來。」

  沒有任何的猶豫，蘇玉梨直接了當地說道：「這件事是我引起的，和你贏季沒有任何的關係。」

  硬邦邦地說完這句話後，蘇玉梨停頓一下，隨後語氣軟了一些，「何況，三庭以後還需要你來做外交，我天天不出門，鎮壓它，也就是換個地方而已。」

  「1，照顧好她吧。」

  贏季沒有回答蘇玉梨，而是直接將一把鑰匙扔給了1，平靜地說道：「人庭是我的領土。」

  「你！」

  蘇玉梨剛想說些什麼，贏季便看向她，開口打斷了接下來蘇玉梨的話語。

  「我離去，人庭可以找到另一個庭主。」

  贏季那雙如黑玉般的瞳孔中浮現出罕見的柔和，他看著蘇玉梨，輕聲說道：「你如果離去了，妖庭就再也沒有庭主了。」

  「我···」

  蘇玉梨怔住了，半晌，她低著腦袋，想說些什麼，可是千年以來的閱歷讓她閉上了嘴，只能咬著牙強忍著眼角的濕潤。

  「贏季說的沒錯。」

  一旁的1開口，平靜道：「想要讓三庭延續，他去是最正確的選擇。」

  說完後，1便轉身離開。作為仙庭的庭主，她早已將情緒壓在了心中最深處。可今日，她卻莫名的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她的腳步有些匆忙，像是要逃離這裡一般，只留下了低著頭沉默不語的蘇玉梨，還有一旁的贏季。

  「好了。」

  贏季走上前，輕輕拍了一下蘇玉梨的肩膀，英俊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活了好幾千年了，還要這麼婆婆媽媽的嗎？」

  「若你死去。」

  蘇玉梨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贏季的衣領，可愛的臉頰上浮現出惡狠狠的表情，她死死地盯著贏季，沉聲威脅道：「我就去找你，在地獄裡狠狠地踹你幾腳！」

  「放心。」

  伸出手，做出拉鉤的手勢，贏季帶著一如既往的傲氣，自信道：「我的心智可比你想像的要堅強，在我離開那片空間之前，你可不要比我先走一步。」

  「那是當然。」

  蘇玉梨也露出笑意，伸出手，和贏季拉了勾。

  「妖精，可沒有失約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