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道路了。」

  推開殘缺的房門，原本光潔的重甲此時布滿灰塵和傷痕。艾露瑪緩緩將胸甲摘下放在一旁，露出黑色的長裙。她將長劍放在一旁，隨後走到被鐵絲固定的床旁，看著床上的周離，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所有的通道都已經崩塌了，那些岩石連接著地脈，我很難打通。」

  「沒關係。」

  床上的周離搖了搖頭，身上的繃帶已經洗到褪色。當時為了救下艾露瑪，周離直接將聖樹冠冕里的所有力量全部釋放，這就導致聖樹冠冕就無法治癒周離身上的創傷。而這片詭異的地下死城生命能量極其稀少，聖樹冠冕的充能時間則慢到令人髮指。

  一開始，艾露瑪嘗試想用她擅長的治癒能力去修補周離身上的傷勢，但是因為她已經加冕為黑皇帝，原來的力量完全無法使用，而黑皇帝也沒有能治癒他人傷勢的能力。因此，周離身上不下數十處的傷口只能用紗布和一些城中的藥品簡單處理一下。可二人都知道，周離最致命的傷還是他那已經快要碎裂的內臟。一旦內臟碎裂，周離就會直接死去。

  作為眾神的垂青者，周離和艾露瑪都擁有近乎於不死的能力。無論是聖樹冠冕，亦或是艾露瑪的治癒體質，都讓他們在之前的戰鬥中快速恢復。可這一次，聖樹冠冕消耗殆盡補充緩慢，艾露瑪的治癒體質也被黑皇帝所吞沒。如果不是艾露瑪前幾世累積的醫療經驗讓她找到了藥品，可能周離早就死於大出血這種傷勢了。

  最要命的是，周離二人根本記不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座地下死城裡，也不知道這座城市到底是什麼地方。他們只記得自己是來尋找黑皇帝這一權柄的，等他們再次恢復意識後，艾露瑪成為了黑皇帝，而周離也受了重傷。雖然他們殺死了那隻攻擊他們的怪物，但現在，他們已經被困在這片區域。

  這間民房是艾露瑪找了很長時間才找到的完整房屋，這個城市應該已經很久無人居住了，幾乎所有的房屋都已經倒塌，仿佛這座城市已經荒廢了數千年一般。但還算有個好消息，艾露瑪在地下城市的東南角找到了一片菜地，或許是無人採摘，這片菜地反而枝繁葉茂，再加上貫穿整個城市的河流，周離和艾露瑪的補給到還算豐富。

  不幸中的幸運吧。

  看著周離身上的傷口，艾露瑪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現在距離那天的巨變已經過了十二天了，可周離的傷勢沒有任何好轉。她知道，這些她精心調配的草藥歸根結底也只是普通的植物，對周離身上那些恐怖的傷勢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周離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靠他本身的身體素質。

  「不必擔心。」

  看出了艾露瑪究竟在擔憂什麼，周離扯了個笑容，輕聲說道：「會有辦法的。」

  「嗯。」

  艾露瑪抿了抿唇，伸出手，輕輕將周離的手握住。感受著掌心略帶冰涼的觸感，她只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茫然與悲傷。明明自己一直在努力，獨自撐了一個又一個輪迴，可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結局永遠都伴隨著缺憾與痛苦。

  缺憾···

  艾露瑪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缺了什麼一樣，在想到這個詞語的時候，她的眼中似乎划過一道溫暖的身影。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道身影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仿佛一切都是幻覺一般。艾露瑪怔住了，她眼中光浮現出些許迷茫，卻不知該做些什麼。

  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沒有尷尬。或者說，他們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即使沒有交流也能感到安心與平靜。

  時間緩緩流逝，這座地下廢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艾露瑪和周離只能依靠一個普通的石英鐘來計算時間。在看到時針指向六點的時候，艾露瑪站起身，對周離說道：「我先去做飯了，要下地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放心吧。」

  周離點點頭，他不是逞強的人，知道自己身體瀕臨崩潰還要獨自下地。在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後，艾露瑪走到一旁的廚房裡，開始煮起了從菜地中拿走的蔬菜。

  可以說前幾次輪迴艾露瑪的野外生存經驗是已經點滿了，屬於是貝爺來了都得尊一聲大師的地步。畢竟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空手將石塊鑿成碗和灶台，再將兩塊石頭單手握住後隨手擦出火光，隨後用魔能引燃木柴。

  嘩。

  看著手中的火光，艾露瑪在心中默數了幾秒，隨後點燃面前的灶台。過了約莫十幾分鐘，艾露瑪端著兩個石碗小跑到周離身邊。她將一旁修復好的木桌抽了出來，將碗放在上面，捏了捏耳垂，隨後端起其中一碗坐到周離身邊，用勺子盛出些許，細細地吹了許久，在確定溫度不燙不涼後輕輕地將菜湯餵給了周離。

  勉勉強強，周離吃下了半碗煮青菜。為了能給周離補充營養，艾露瑪將數量極其稀少的摩根菜全部剁碎放在了周離碗裡。而自己吃的，只有寡淡無味的普通青菜。二人都沒說什麼，艾露瑪只當是理所應當，而周離則因痛楚和傷勢難以思考這些問題。

  艾露瑪將石碗收攏，走到一旁自己用長劍挖的水池裡清洗了起來。在將乾淨的石碗放在台子上後，艾露瑪走到周離身邊，坐在一旁，握住他的手，閉上眼開始養精蓄銳。

  今天晚上，艾露瑪準備前往一處她看準的洞窟。雖然那座洞窟艾露瑪已經探索過，也知道其中並沒有通往外界的道路。但艾露瑪還是決定再嘗試一下，如果能將訊號發出去，讓其他人得知自己和周離的位置，也是一種脫困的辦法。

  周離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感受著身旁少女的溫熱氣息。不知過了多久，艾露瑪伸出另一隻手輕捏了一下周離的手背。隨後她站起身，穿戴好盔甲，平靜的聲音讓人安心。

  「我會在三個小時內回來的。」

  艾露瑪每一次外出都會和周離約定時間，因為此時的周離已經對時間有些模糊了，他的傷勢過重，甚至很多時間他並不算完全清醒。因此在每次離開前艾露瑪都會和他約定好時間，讓他不會感到擔憂。

  穿戴好重甲，將長劍佩戴在腰間。感受著體內洶湧澎湃的黑霧，艾露瑪深吸一口氣，留下一團黑霧後便離開了這座小兒破舊的房間。

  很快，艾露瑪來到了之前他們莫名其妙出現的廢墟之中。根據這些殘垣斷瓦的形狀，她很容易就判斷出這曾是一個堡壘一般的城堡，應該是遭遇了某種強力的外部衝擊導致整個建築崩塌。他們之前就是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殺死了名為月舞者的怪物。

  想到這裡，艾露瑪的心裡便不自覺地染上了一層陰霾。她不知道為什麼作為神明的使者，月舞者會襲擊自己和周離。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艾露瑪一些不好的猜測占據了她的腦海。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做的到底是否正確。

  但是這種懷疑只是持續了不一會，因為她知道，自己拯救這個世界絕對不是錯誤的。自己所愛的和愛著自己的人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也有著很多善良的人，因此，拯救絕非是錯誤的。

  想到這裡，艾露瑪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月舞者已經化為灰燼的屍體。在用黑皇帝的黑霧融化掉月舞者後，原本猙獰恐怖的怪物只剩下了一攤白灰。由於周離的傷勢過重，再加上月舞者的屍體毫無用處，所以艾露瑪後來就沒有回來特意去看月舞者的屍體。

  然而，就是這麼不經意的一瞥，艾露瑪的余光中出現了一個淡金色的身影。

  是誰？

  艾露瑪愣住了，但她卻很快反應了過來，以一種難以察覺的速度從黑霧中閃爍到那道身影的面前。然而當她出現在那個身影停留的位置上時，原本清晰的存在頓時如霧靄般消散殆盡。

  呆呆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地面，艾露瑪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青菜吃多了產生幻覺了。但她曾經也不是沒被餓死過，她知道自己剛才看的絕對不是幻覺，肯定是有一個人影在這裡。

  此時的艾露瑪十分警惕，在這片近乎於死寂的地下廢墟中，怎麼可能會有所謂的人影。要知道，根據艾露瑪的觀測，這個城市已經至少有一千多年沒有人居住過了。如果能出現，那麼這個身影大概率不是人類。

  【前往···門···淚】

  不知為何，就在艾露瑪準備搜尋那道身影之時，她的耳旁突然傳來了陌生而又熟悉的話語。她從未聽過這個聲音主人的講話，可不知為何，當這個聲音響起的一瞬間，艾露瑪感到自己的心臟突然凝滯了半秒鐘。

  就像是，少了一塊。

  「你是誰？」

  艾露瑪的右手搭在劍柄上，身體微微前傾，黑霧瀰漫在她的身邊。她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高聲呼喊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蓋婭···蓋婭的哭泣···會···門】

  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急匆。她似乎在提醒著什麼一樣，在短暫的消失後再度開口。

  【深穴···城堡之下···離開這裡】

  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這個聲音陷入了沉寂。不知為何，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艾露瑪卻知道這個聲音不會再次響起了。

  疑慮和迷茫浮現在艾露瑪的心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信任這個聲音。很明顯，這個聲音在引導自己前往城堡廢墟下的深穴。可問題是，無論是黑霧還是艾露瑪自己，都沒有感知到城堡之下有所謂的深穴。

  艾露瑪皺著眉，右手還是搭在長劍上，但臉上的警覺也少了些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沉思。

  淚···蓋亞之淚。

  艾露瑪知道，這個世界是擁有自己的意識，而意識的名字就是蓋婭。可艾露瑪根本無法理解，究竟什麼是蓋婭之淚。

  難道世界也會流淚嗎？

  就在艾露瑪感到束手無策，準備離開此地的時候，她的餘光再一次瞥到了那個身影。

  是誰？

  沒有衝上去看對方的容貌，也沒有大聲呼喊。不知為何，在看到那緩緩向著城堡上方登頂的身影后，艾露瑪的眼中滿是踟躕與疑慮。她伸出手，想要叫住那金色的身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話。

  不知為何，當那金色的身影消失在城堡的盡頭時，艾露瑪感到胸口傳來緊繃的感覺。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睜大雙眼，似乎在這一瞬間，她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一樣。但艾露瑪能感知到，周離的生命並沒有消失，那麼消失的，到底是什麼?

  清澈晶瑩的眼淚緩緩落下，伴隨著眼淚碎裂在地面上，黑霧開始順著地面上的六芒星紋路開始蔓延。很快，艾露瑪察覺到了這種變動。

  一扇門。

  當黑霧徹底蔓延之後，一扇蔚藍色的大門出現在了艾露瑪的眼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藍色深淵。艾露瑪怔怔地看著腳下的深淵，她知道，只要自己的一個念頭，自己就能離開這裡。

  但是···

  沒有任何猶豫，艾露瑪轉過身，向著城中跑去。哪怕她知道這道傳送門不會出現太長時間，一旦超過時限，自己很有可能會被永遠地困在這片詭異的空間裡。但是，艾露瑪還是選擇了回頭。

  她選擇和自己的愛人一起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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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神術·萬物復甦】

  伴隨著細嫩的綠芽緩緩攀爬在周離的身上，無數生命的光暈遍布在了周離的體內。看著擔架上沉睡的少年，里拉斯收起雙手，深吸一口氣，慶幸地說道：「你的這些草藥雖然很粗糙，但是確實保住了他的命。就差一點，最多半天時間，周離的心肺功能將會完全停止。」

  一旁的艾露瑪看著熟睡的周離，眼中久久不散的擔憂終於少了些許。她長舒一口氣，剛想說些什麼，眼角卻不自覺地再次流過一滴晶瑩。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