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芩覺得自己應該是喝多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感覺不對，揉了揉耳朵。她呆呆地抬起頭，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

  我剛才聽到什麼了嗎？

  【不認識我了？】

  溫柔又熱烈的聲音在白芩耳中響起，帶著些許調笑的意味對她說道：【你的心不誠了喲~】

  這時，白芩才反應過來，能在她耳中直接降下神諭的，只有一個神。

  元素女神·阿蘇亞。

  【對，是我】

  或許是太久沒有和自家女神祈禱了，白芩忘了自己和阿蘇亞是保持精神共鳴，也就是說，她想到什麼阿蘇亞就能聽到什麼。短短几十秒，阿蘇亞就經歷了被【擔憂、後怕、驚喜、想哭、憤怒、生氣】等無數情緒砸了一遍的感覺，這讓她不禁想到隔壁那位女神發癲時候自己家的模樣。

  「嗚嗚~」

  小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從剛才的某一刻開始，白芩就開始出現諸如「呆滯、茫然、驚喜、憤怒、悲傷、慶幸」等複雜的情緒。她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在短短几十秒內生動形象地演繹了如此之多且真實的情緒，這讓她不免懷疑白芩是不是情緒教會的臥底，想要套取自己的情報。

  可想到現在情緒教會比自己還了解自己，小可就悲從中來。

  【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作為自家這個小教宗的神明，阿蘇亞還記得第一次透過元素之環看到那個小女孩時，她直接給自己表演了一個「嚴肅場合下給您哭一個」的絕活。當時其他教徒那是一個比一個害怕，生怕自己降下神罰。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挺喜歡這個小哭包的。

  看著上次見到時還只有十六歲的少女，阿蘇亞輕聲說道：【我的教宗，你為什麼呼喚我？】

  聽到這句話，白芩立刻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心口上，食指與無名指放在中指之下，做出元素之環的祈禱姿勢，「您的教宗被困在一處心靈囚牢之中，我無法脫身，請您指引我走上正確的道路。」

  【心靈囚牢】

  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阿蘇亞沉默了良久。半晌，她幽幽說道：【是安雅，對嗎？】

  「是的。」

  白芩眼中閃過一絲傷痛，但還是冷靜地對阿蘇亞說道：「她背叛了十二刻。」

  【她做了什麼？】

  阿蘇亞的詢問讓白芩心沉了下去，她沒有想到，自家神明的狀態竟然如此之差，連觀察世間的能力都消失了。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噓寒問暖的時候，她整理了一下語言，對阿蘇亞解釋了安雅所做的一切。但她隱瞞了安雅曾對她說的真相，她不敢相信那句話的真實性，但她卻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什麼。

  【在十二刻里安插了她的棋子嗎】

  阿蘇亞聽完白芩的描述後反應有點奇怪，她似乎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她在白芩心底說道：【我的教宗，在我沉睡這段時間裡，有沒有其他有關神賜或半神的訊息？】

  沉睡

  白芩怔了一下，隨後她皺起眉開始思考了起來。良久，她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安雅是一個隱藏的神賜？」

  【不，我指的不是這種】

  【最近的時間裡，有沒有人走上了成神的道路？】

  這句詢問讓白芩怔在了原地，這一次她沒有思考，而是脫口而出。

  「銀爵成為了神明。」

  【銀爵？】

  阿蘇亞似乎有些愕然，【商業之神的教宗？】

  「沒錯。」

  白芩點點頭，篤定地說道：「在幾個月前，銀爵和勇者周離產生了衝突，在一次交談中銀爵離奇死亡，勇者也一度被懷疑是殺死了銀爵的兇手。但很快商業教會那邊傳出來消息，銀爵成為了神明，權柄是【慈愛與善良】」

  【一個商業教會的談慈愛與善良？】

  阿蘇亞下意識地吐槽了一句，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沉默了。良久，阿蘇亞輕嘆一口氣，對白芩說道：【心靈囚牢我會幫你破除，但是，白芩，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您是我的神明，您的話語就是神諭，是我的指路明燈。」

  在背誦了《十二刻申論圓滿回答11修訂版本（1991年）》的中心主旨後，白芩好奇地補充道：「您想讓我做什麼？」

  【什麼也不要做】

  阿蘇亞的話語讓白芩一怔，她皺起眉，不敢置信地問道：「為什麼？什麼也不做？可是安雅她已經」

  【白芩，直到現在，我依然能掌控教會。哪怕我看不到，聽不到，我也依然能感知到教會中的任何痕跡】

  【神明永遠都是神明】

  這兩句話直接讓白芩的心跌落谷底，一個恐怖的猜想逐漸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帶著顫抖的聲音，她開口詢問道：「吾神，安雅十二刻」

  【她還活著，就是十二刻態度的最好體現】

  阿蘇亞的聲音不在溫暖，而是充滿了嚴厲，【什麼也不要做，離開塔里克，前往東方三庭，這就是我給你下達的神諭】

  「那塔里克呢？」

  在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後，白芩就感到自己有些可笑。

  【放棄】

  簡單的兩個字符，卻讓白芩體驗到了來自神明的平等。

  平等的計算每一件事物的價值。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此時的白芩感覺自己的大腦被不停地拖拽向兩側，冰冷也蔓延到她的心口。她知道，自己曾做過最壞最壞的猜想，成真了。

  【白芩，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想讓你接觸真相，一直不想讓你成為神賜嗎？】

  白芩有些怔住了，但她還是咬著牙，搖了搖頭。

  【因為真相對你而言太過殘酷，我所擔憂的是，一旦你知道真相，你會用絕對的理性殺死你的感性，你會絕對地服從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就像一台魔能機器一樣。我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

  【有些時候，無知才是一種幸福】

  似乎明白自己的話過於冷漠，阿蘇亞的聲音也溫柔了下來，【相信我，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你現在和你的朋友一起前往東方三庭，放心，我一直都是元素之神】

  【我會救下我的信徒的】

  信徒

  「莫斯克一共有六千七百萬人，整個塔里克共有十五億人口。」

  突然，白芩開了口，輕聲說道：「元素教會在塔里克有二十六座分殿，每座殿堂有十二人組成修女教者團，後勤部門最少二十五人，最多根據殿堂規模擴充到五十人。塔里克境內普通信徒在冊一共二十六萬人。我是個不稱職的教宗，但我從來都沒有忽略過這些數字。」

  「您曾經教過我，數字是元素的基礎。」

  【白芩，這件事不是你能接觸的】

  【神明脫離十二刻，是必定的】

  是的，當白芩聽到了那句神明永遠都是神明時，她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果神明不允許，沒有人可以反抗神明。

  這就證明，安雅所做的一切，包括她想要炸毀掉半個塔里克，徹底毀滅塔里克的十二刻之城，都是神明默許的。

  為什麼？

  白芩完全無法理解，她不明白，安雅這麼做對神明有什麼好處。

  元素之神阿蘇亞說的很明確，如果爆炸真的發生，祂一定會拯救自己的信徒。可問題是，不到數十萬的信徒在十五億人口面前微不足道。

  一半塔里克的毀滅並不代表會恰好死掉十五億人口的二分之一。因為塔里克也有荒無人煙的地帶，也有人群密集的地方。如果那座能源塔真的像安雅所說的那樣爆炸，塔里剋死的人絕對不只有十五億的二分之一。

  可以說，哪怕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三億人，都算得上是上天垂青了。

  爆炸後帶來的環境變動，能源污染，輻射出現的怪物，還有短缺的資源。要知道，塔里克大部分的農田依靠的都是光輝水晶科技，一旦能源塔炸裂，整個塔里克的工業農業製造業將會立刻停擺。政府機構會被徹底摧毀，哪怕塔里克人依靠強大的意志力和組織能力勉強聚集在一起，他們也會面臨真正的滅頂之災。

  國家之間只有利益，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塔里克一旦被炸碎，那麼周圍的鬣狗將會不計一切代價想要從這具巨人的屍體上偷走血肉大快朵頤。要知道，塔里克可是擁有全世界最大的鋼鐵冶煉廠和貴金屬挖掘區。這些金錢巨獸每年都能從其他國家的口袋裡掏走令人殷紅的財富。

  塔里克的屍體會讓鬣狗們大快朵頤，那麼，這將會是故事的結局嗎？

  「不，接下來才是正題。」

  周離抬起頭，高聳入雲的巨塔外圍布滿了暗紫色的痕跡。這是虛空入侵的標誌。一旁的艾露瑪輕輕握住他的手，一起看著頭頂的高塔。

  「塔里克被瓜分完之後，就會面臨土地的問題。馬格南，英南，阿斯里克，以諾塔，非厄聯邦，這些有名的沒名的國家都想要在塔里克身上挖出最重要的東西——光輝水晶。」

  「可塔里克如果真的毀滅了，那就是光輝水晶造成的，他們難道不害怕麼？」

  海瑟薇不解地問了周離一句，而她心底的路易十六如果有手的話一定會扶額長嘆，感慨自己收養的這個姑娘蠢的可愛。

  「害怕？他們當然害怕。」

  周離臉上浮現出諷刺的笑容，「他們害怕自己吞下的光輝水晶不夠多，害怕其他國家獲得蘊含光輝水晶的土地。他們害怕其他國家吞掉塔里克的遺產後變得空前強大，然後再吞併自己。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張開嘴，用盡一切吃掉能吃的東西。然後，吞掉別人。」

  「這一次，沒有十二刻的調停。或者說，不確定因素又出現了一個。如果十二刻真的在這場爆炸中被動搖了根本，那麼一切的平衡都會被打破。要知道，十二刻里最不缺的就是擁有超凡能量的職業者。曾經還有具體的十二刻來約束他們，那麼，如果他們的教會被毀，信仰崩塌，人人唾棄神明，他們會做什麼？」

  聽到這句話，無論是海瑟薇還是一旁的蒂雅，心底都泛起了一陣寒意。根本不用周離繼續說下去，只要稍加思考，她們就能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一場真正的，不再有神明介入，徹底瘋狂且毫無正義的全面戰爭。

  完全的私慾，瘋狂的國家，還有滿是仇恨的神職者。一旦有一個國家點燃了小小的火星，那麼一場席捲整個世界的戰爭必將出現。這場戰爭里沒有正義之分，就像是地球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純粹的為利益而戰。

  那樣的戰爭是最恐怖的，因為人永遠無法滿足，一時的利益只會催生更多的欲望。再加上那些復仇的神職者，這場戰爭將會消耗這個世界的生命。

  人類在戰爭面前連螞蟻都不如。

  但是，最令周離擔憂的並不是這場戰爭。有些時候，戰爭是發展最好的催化劑，兩次世界大戰之後，人類的文明水平在短短几百年裡快速飛躍，可以說是爆炸式的發展。所以，如果戰爭能被他掌控，周離不介意來一場讓全世界能連接在一起的戰爭。

  可問題是，永遠不要忘記，這個世界的人類頭頂不是璀璨耀眼的星空，也不是生命之源的太陽。

  是神明。

  當血與鐵在戰場上轟鳴時，周離完全可以預料到，一個名為戰爭之神的神明將會獲得有史以來最豐盛的大餐——一場永不休止的世界戰爭。

  戰爭之神的強大就是一針催命劑，一旦扎進人類的身體裡，這個世界就可以說是完全玩完了。

  真理教會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這是毋庸置疑的。讓周離有些鬱悶的是，原本他以為可以爭取的安雅，是一個比真理教會更瘋狂的存在。

  她用極致的冷靜操控了瘋狂。

  如果僅僅是將能源塔引爆摧毀整個國家，戰爭是打不起來的。因為沒有人能夠在那種計量的魔能輻射下開採礦物，就算魔能消散，爆炸帶來的後果也是得不償失的。

  所以，安雅的做法其實比真理教會做的更狠毒。

  她要的，是讓整個世界的秩序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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