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想要殺死凡人，只需要一個念頭。

  不需要所謂的「技能」，也沒有人們口中的「神罰」，如果神明真的想去殺人，祂們只需要去「想」。

  文學之神一念之間便可以將人類輕而易舉地分裂成無數的文字，並將文字摧毀。死幽之神只需要揮舞自己的鐮刀，就可以直接將死亡送於他人。轟亂之神一個眼神就可以讓生命崩壞，生命女神只需要抬手就可以收割任何一條生命。

  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在眾神位於自己的神庭之中，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權柄。就像文學之神離開了自己的神庭，他就不能無時無刻地使用現實與幻想的力量。生命女神這種沒有此世神庭的神明，更是需要附身在身為實驗品的哥布林身上來刺殺周離，滑稽中帶著荒誕。

  而現在，作為掌控新神之力的古神，虛假非但沒有用權柄去完全碾壓周離，而且就連原先的下屬怪誕都脫離了他的掌控。現在的他為了殺死周離，不惜脫離福音書放棄成為新神的機會，也要將自己的實體投影到現實世界，殺死面前羞辱他的男人。

  看起來，原先無法殺死的虛假主動現身，這是它惱羞成怒的表現。然而，周離卻並沒有因此而輕視虛假。相反，這樣的虛假讓他感到更加的棘手。

  神賜之上，神明之下。

  現在的虛假雖然可以被殺死，但問題就在於，誰能殺死他？

  「麻煩了…」

  周離看著面前逐漸凝聚的恐怖怪物，長嘆一口氣，此時的托蕾亞和林紫已經被幻化成「黑山羊」的怪物徹底壓制住了，她們大口的喘息著，卻吸不進任何的空氣，無力的窒息感逐漸覆蓋在她們的胸口，痛苦的感覺充斥著每一寸神經。

  「風緊…」

  打了個響指，兩道不同顏色的虛空之門從四人身後綻放。周離先是一手一個將托蕾亞和林紫扔進了紫色的虛空之門中，隨後他最後看了一眼即將破繭而出的黑山羊，笑了一下，隨後帶著艾露瑪走入了銀色的虛空之門中。

  「什麼情況？」

  虛空中，卡婭、靈海、林靈，唐吉訶德與艾爾兄妹迅速地圍了上來。今天早上，周離將他們派往了各個信任的協會，其中艾爾兄妹被派到了狂戰士工會，靈海和林靈坐鎮尼爾商會，卡婭與靈海還有唐吉訶德在虛空待命，隨時準備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實際上，周離早就做好了把所有怪誕收集的準備。

  他早就預料到那些怪誕會再次降臨，而且是傾巢出動。但周離卻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這個現象，因為他知道福音書能監控到所有與他聯繫不深的的人類。一但福音書得知自己能夠將那些看似毫無用處的「紙張」成為自己的助力，福音書一定會將怪誕收回，甚至不將它們派出。

  所以，在第一批怪誕與人類的交鋒中，人類處於下風損傷慘重這一件事，有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周離沒有提前預警。但也是因為如此，周離才完成了自己的計劃，將怪誕轉化成了自己的助力。

  靈海和卡婭在這個計劃中充當了運輸的人員，實際上，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中，卡婭和靈海已經在現實與虛空中往返了數百次，若不是這兩個人一個擁有卡利斯這座國度，一個擁有虛空這個空間，否則她們早就力盡而亡了。

  「出我所料了。」

  周離嘆了口氣，撓了撓頭後無辜地說道：「沒想到這個文學之神是假的，我一直逗他來著。現在它急眼了，撕破臉現出原形，準備給我弄死了。」

  「那你還這麼淡定？」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林紫撐著膝蓋，沒好氣地說道：「你提前說一聲啊，我差點被那怪物嚇死。」

  「我也不知道他的竊聽能力到底是什麼等級啊。」

  周離揉了揉眉心，現在的他也有些焦慮。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也沒預料到文學之神真這麼蠢萌，帶個紙和筆自己出海就被人給弄死了。他一開始真以為那是文學之神，也沒有準備自己揭露黑火藥是虛假的一事。

  實際上，直到虛假露出真面目之前，周離真不知道還有這一茬。當時的他正得意於自己揭露了文學之神虛偽的嘴臉，等著文學之神惱羞成怒最後委曲求全。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文學之神他真的急眼了。

  說你兩句你咋就急眼了呢？

  這就是當時周離心中的想法，他也沒想到虛假之神這麼容易破防，兩句話就給他真實傷害拉滿了。虛假在顯露自己的本性時，他以為周離是早就猜測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面無表情淡定不已。

  實際上，周離當時的心情只有一句話。

  你他媽誰啊。

  我純良的文學之神呢？

  但是，周離沒有亂了大方向，他依然依靠著各種話術與露了真面目的虛假之神周旋。然後，讓他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虛假之神比他預料的還要脆弱。

  他他媽又破防了。

  真的，周離從來都沒這麼心累過，他也沒想到能苦心經營許久，連文學之神都敢算計的虛假之神被自己兩句話給玩壞了，破防到了極致，直接掀桌子不玩了。

  「還有辦法嗎？」

  面對眾人的詢問，一直在沉思的周離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周離開口說道：「有，但是，我不確定。」

  「說吧，一味的退縮只能失敗，拼一拼或許還能成功。」

  一旁的唐吉訶德站了出來，冷靜地說道：「截止到目前，守護者之盾陣亡二十三人，傷十七人，保留戰鬥力的還有六十一人，可以隨時出動。」

  「城防軍統計九千八百人保留戰鬥力。」

  虛空之中，一扇銀色大門開啟，右臂纏著繃帶的伊斯塔從門中走出，他看著周離，語氣堅定地說道：「第三，四，五軍團保留百分百戰鬥力，一二軍團保留百分之二十五戰鬥力，六七軍團保留共計四個人。」

  「聖殿騎士第一、二、四小隊共計保留百分之五十戰鬥力，約一千人。」

  紫色大門開啟，臉上被劃出一道猙獰傷疤的克里斯汀從紫色門扉中走出，他強睜著雙眼，顫聲說道：「第三小隊，覆滅。」

  周離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克里斯汀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默默地點了點頭。

  「聯繫其他所有的職業工會，還有一切能夠戰鬥的約旦人民。」

  周離看向眾人，此時的他沒有輕佻與玩味，他想了想，從上衣兜里拿出大執政官的勳章，將它戴在了自己的胸前，隨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告訴他們，戰爭開始了。」

  眼眸微垂，但卻掩蓋不住其中的寒光。周離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垂在身旁的雙手握緊，青筋暴起。

  我的戰爭，也開始了。

  怪誕再次出現了。

  只不過，這一次的怪誕與以往兩次出現的均有不同。第一次出現的怪誕，都是投影在人類身上的怪物，他們有人類的大致外表，也有人類的軀體，但卻殘忍嗜血，喜好殺戮。

  第二次出現的怪誕，他們沒有人類的軀體，而是有著如神話故事中的各異模樣。他們雖然也一直在殺戮，但他們的眼神極其空洞，很容易被人看出是被操控的。

  而這一次出現的怪誕，是真正的災難。

  他們，不，它們有著極其詭譎的外貌，似乎是古神無意的呢喃創造出的邪靈怪影。他們的軀體十分扭曲，仿佛被不屬於同一個生物的血肉拼接在了一起一樣，讓人看到的一瞬間就會感到瘋狂。

  血與肉的交錯，骨骼外露的牙齒，肢體錯位的身軀。

  這，就是那些瘋狂的古神在無盡的夢魘中，無意識的夢囈。

  這一次，真正的怪誕之災降臨在了這座城市。

  沒有言語，也沒有溝通，當人類與怪誕相見的一瞬間，就是一場慘烈的戰爭。這場戰爭里，只有一個人，或一個怪誕能夠站起來。

  狂戰士劈碎了骨刺怪誕的軀體，隨後被怪誕自爆時的餘波擊碎了雙腿，在最後的一瞬間，他將腰間隱藏的火藥飛刃扎入了一旁撲向他的虎鱷嘴裡，一同死在了耀眼的光芒之中。

  轉瞬之間，一個璀璨級別的職業者和兩個璀璨級別的怪誕死去了。可這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戰場。在這座被戰火與血肉點燃的城市裡，每一處都在上演著戰鬥。

  原本是為了在大結境關閉時把控邊境的聖殿騎士迅速投入了戰爭之中，作為邪祟克星的他們不停地在城市之中穿梭，他們的白色旗幟已經被鮮血染紅，在這座昏暗的城市上空不斷飄揚。

  人們注視著那面旗幟，當他們看到領頭的戰士發出怒吼擊退了數十隻怪誕，露出了那熟悉的面頰時，振奮的情緒迅速蔓延在這座城市之中。他們知道，一個克里斯汀無法左右戰局，不可能直接殺死所有突然出現的怪誕。但他們相信，克里斯汀，就是這座城市的保護神。

  當俯視著數十層樓高的血肉怪物從地底鑽出，爬起，隨意地撕碎了兩個城防軍的身體時，洶湧的洪水從它身後掀起滔天巨浪，將血肉怪物死死地崇包裹在水牢之中。下一秒，一道銀光閃過，一根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銀箭穿透了血肉怪物的核心。

  「左邊！」

  一聲怒吼從傑洛斯特口中喊出，他甩出巨大的十字利刃，將突然出現刺向伊斯塔的血色蠕蟲一分為二，隨後他握住迴旋歸來的利刃，左手打了一聲響指，轉瞬之間，銀色的箭矢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那隻恐怖的血肉怪物化為一灘濃水，被融化在了水牢之中。

  「阿克曼呢？」

  將十字利刃收回，克里斯汀走到伊斯塔面前，將一瓶藍色液體甩給了他，開口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

  「阿克曼左腿被切斷，右小臂被融化，現在正在接受治療。」

  短短的一句話，伊斯塔毫無表情地說了出來。傑洛斯特愣了一下，平日裡，伊斯塔和阿克曼一直都是戰場上的雙龍虎，形影不離，二人的感情更是可以將性命託付給對方的地步。而現在，阿克曼受了如此重傷，伊斯塔不可能無動於衷。

  這場戰爭比預料中更慘烈。

  「科里街道出現甲蟲怪物，預計實力為璀璨。」

  通訊器中，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傳出，隨後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中消失殆盡。伊斯塔和傑洛斯特對視一眼，沒有更多的言語，迅速地帶領著城防軍向著科里街道衝去。

  「你的計劃大概還要多久。」

  虛空之中，看著不停翻閱著手中書籍的周離，負責對外聯繫的阿紫開口說道：「他們要撐不住了。」

  「三分鐘，再拖三分鐘。」

  滿頭冷汗，不停查閱著每一個字的周離留下了一句承諾。但就是這樣一句看似毫無用處的承諾，卻讓阿紫吃了一顆定心丸。

  因為在此之前，周離從未說過一句話。

  「我知道了。」

  合上書籍，周離閉上眼。他感受著手腕處那一抹冰涼，喃喃自語：「我知道了，為什麼是銜尾蛇。」

  「原來，重複的命運並不是我啊…」

  方才，周離想要將書中的所有善意怪誕激活，讓他們去對付外面的怪物。他知道，虛假之神現在露出本體是有限制的，而且他依然保留幻想，想要完成他執掌文學權柄的計劃。因此，虛假之身的本體並沒有展開殺戮，而是用著最後的努力讓他的「怪誕去對抗平民。

  但是，正當周離想要催動蓋婭之書，將其中的善意怪誕放出的時候，他驚詫的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對蓋婭之書的操控能力。那些怪誕無法回應自己，自己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一樣，迅速消失。

  就在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無力的時候，周離突然想到了什麼，他開始不停地翻閱著蓋婭之書與勇者專屬，想要查詢到什麼。而現在，他找到了。

  那個最關鍵的，制勝一擊。

  「艾露瑪。」

  閉著眼躺在虛空之中的周離突然開口，他睜開眼，眼中黑霧逐漸褪去，只留下許久未見的、純粹的黑色眼眸。

  「我在。」

  輕輕撫摸著周離的眉心，艾露瑪一如既往的坐在周離身旁，她凝視著被黑霧糾纏的周離，為他帶來瘋狂中最後的清醒。

  「我們能贏。」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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