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皇犯了個大錯啊。

在觀賞完這場由各個街道上的監控所組成的「崇皇曆險記」后，周離眯起眼，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

果不其然，在入神的看完了崇皇的自述后，卡婭低下頭，死死地咬住了牙冠，眼眶有些泛紅。不知道是悲傷還是痛苦的眼淚在眼眶中的打轉。

在這一瞬間，她比得知自己全族消亡都痛苦。

「對不起，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的，但…」

似乎不忍心讓自己的女兒承受這種痛苦一般，崇皇艾艾的開口，想要安慰些什麼。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沒等安慰的話語說出來，卡婭卻率先打斷了他。

「不用道歉。」

卡婭的聲音有些發悶，遠遠沒有當初的輕靈，「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唉。

周離在內心長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次崇皇做錯了。或者說，他害怕了。

「啊…」

崇皇怔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他回過神來后，卡婭再度開口說道：

「我會…放棄的。」

卡婭看着崇皇，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黯淡。她咬着牙，右手攥緊，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會報仇，你放心。」

崇皇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愕的神情，他想說些什麼，但他剛剛張口，一旁的周離卻突然開口說道：

「等一下。」

周離看着強忍着眼淚，「果決」的做出選擇的卡婭，突然出聲：「卡婭，你再想想。」

「啊？」

這一句話，不僅給崇皇弄懵了，就連心情極度悲傷的卡婭都愣住了。周離眼中浮現出驚愕的二人，嘴角勾起一個不易被察覺到弧度。

崇皇愣住了，卡婭在悲痛之下做出抉擇雖然讓他也很痛苦，可畢竟是個好的結局。但他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周離會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打亂他的節奏。就在他驚疑之際，周離風輕雲淡的對卡婭說道：

「一時間衝動放下這種仇恨，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抱着胳膊，臉色如常，彷彿看戲的樂子人一樣開始拱火：「選擇不重要，重要的是卡婭你想要做什麼。」

你錯了崇皇，你錯就錯在不應該讓卡婭一直「選擇」。

你知道卡婭善良，我知道卡婭善良，難道卡婭自己不知道自己善良嗎？從一開始卡婭就知道你曾經和她一定有着深切的羈絆，但她依然在知道你是滅族仇人的情況下逼問你與她的關係。

她不在乎你利用她的善良，她只是想知道真相，然後在沒有人逼迫她選擇的情況下，自己做出判斷。

你一直再說你讓卡婭自己選擇，可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抹去卡婭關於你的記憶時，你可沒有給她選擇。

「卡婭，現在你就當眼前這位虛擬管人先生不存在。然後，去做吧。」

面對周離的話語，卡婭怔住了。良久，她眼中的悲痛與絕望少了些許，緩緩開口問道：「做什麼？」

「你問我？」

周離指了指自己，彷彿對卡婭的話語嗤之以鼻一般，「你愛做什麼做什麼。你現在想去復仇就去復仇，想去感化就去感化，你想要放下仇恨跟你老爹來個熱情相擁也好，想跟真正的幕後黑手神明碰一碰也罷，總之一句話。」

周離頓了一下，隨後伸出手指，擺了個一：「你自己該決定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卡婭怔住了，她突然感到一種不一樣的滋味，這是她自從有記憶以來從未感受過的東西。她看着一臉無所謂的周離，黯淡的雙眸浮現出了些許希望的光采。她看向一旁的崇皇，略帶沙啞的嗓音卻不像方才一樣決絕：

「告訴我…神明的事。」

「這…」

崇皇眼中浮現出一抹猶豫，但很快，他便對着卡婭，將有關神明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包括虛空種族為什麼在人類面前會是怪物的模樣。自己在被抹去神明庇護后才看到了虛空的真相。神明在那場戰爭中扮演的角色等等，卡婭認真的聽完了每一句，記下了每一句。

在說完有關於神明和虛空的一切之後，崇皇不再言語。

「我…不傻。」

卡婭的普通話還是不太熟練，但現在，她那有些磕絆的話語卻顯得十分鄭重，「我知道，你還是把我當成孩子。」

「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父親。」

崇皇怔住了，他知道，自己抹去了卡婭腦海中所有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可卡婭的話語卻戳破了他一直以來的設想。他從未想過，沒有血緣，沒有記憶，卡婭卻依然記住了自己，認出了自己。

「我也知道，我的敵人是誰。」

凝視着崇皇的雙眸，卡婭緩緩的說道：「我會去做的。」

「做什麼？」

這一次，輪到崇皇發問了。

「我會幫助你們的。」

卡婭看着崇皇，毫不遲疑的說道：「我會召集他們，他們會幫助我的。我會告訴他們真相。」

「卡婭，我不想把你捲入戰爭的漩渦。」

在崇皇說完這句話后，卡婭搖了搖頭，堅定的回應道：「這不是戰爭。」

「這是我的復仇。」

崇皇眼中浮現出複雜的情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錯了。自己一直將卡婭當做雛鳥，為她編織美好的牢籠，自己將不痛不癢的選擇遞給她，然後替她在最重要的選擇中私自做出決定。

他一直記着卡婭的善良，可他沒有看到，因為老狼的死，卡婭早已經成長。她開始自己去選擇未來，就像老狼那樣，她不會再將未來寄托在他人的善意之上了。

「你長大了，卡婭。」

在猶豫之後，崇皇最終選擇了尊重卡婭的意見，他看向卡婭，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卡婭·卡利斯女士。」

「我會的。」

崇皇和卡婭都沒有看到的是，在卡婭說出這句之後，一旁的周離臉上浮現出了計劃通的笑容。

對，就是這樣。

你不應該抹去她的仇恨，相反，只有點燃卡婭的仇恨，才能讓卡婭真正的活下去。而不是成為一個永遠對抗著內心深處的仇恨，渾渾噩噩的度過餘生的可憐人。

當然，我也能藉此機會給神明一個巨大的驚喜。

「開門的方式很簡單，卡婭。」

這時，崇皇不再有任何的躊躇，他注視着卡婭，輕聲說道：「你就是門。」

「你擁有虛空的印記，同時你的靈魂也是現實世界。當你獲得了現實世界的身體之後，只要你想，你發自內心的去想，就能打開那扇門。」

卡婭點點頭，隨後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按照崇皇的指引閉上雙眼，意念集中。

當那道紫色的大門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崇皇笑了。

「卡婭，我想告訴你最後一件事。」

他轉過身，看着卡婭，這時的崇皇已經放下了所有，他不再是崇皇，也不是勇者，他只是一個叫做七暮的人，一個來自地球的男人。這時的他，不需要隱瞞任何事情了。

「卡婭，在卡利斯的語言中的含義，並不是希望。」

面對着有些錯愕的卡婭，崇皇開口，說出他在數十年前看到的有關卡婭二字的解釋。

「卡婭真正的含義，是戰勝命運之人。」

面對着崇皇最後的話語，卡婭握緊雙拳，隨後緩緩鬆開。她微闔雙眸，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隨後，卡婭散去了那扇虛空之門。這時的她再也不會收到任何的限制了，她可以隨意張開通往現實的門扉。她是卡利斯人，是這座城市唯一的繼承者。卡婭閉上雙眼，感受着體內流淌的卡利斯血脈，調動着自己的力量。

睜開眼，卡婭的雙眸已經附上了深邃的紫光。她再次伸出手，這一瞬間，周離感受到了四周的空間屏障已經被完全抹去。只要他們想，就可以隨意的離開虛空。卡婭的雙眼透過無窮的虛妄，看到了真實的虛空。

「走吧。」

卡婭轉過身，帶着大腦已經被巨大信息量衝到宕機的艾因準備離開這裏。這時，一旁一直若有所思的周離突然開口。

「等一下。」

周離開口，對卡婭說道：「我想和你父親單獨說兩句話。」

對於父親這個稱呼，卡婭沒有任何的抗拒。她看了一眼七暮，隨後點了點頭，指了下門外對周離說道：「我等你，隨時可以離開。」

「好。」

在卡婭和艾因離去后，周離看着似笑非笑的七暮，心中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螞蟻戰勝過人類嗎？」

周離開口，說的卻是看似毫不相關的話語。但崇皇沒有任何的驚愕或詫異，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淡然的說道：「劇毒的螞蟻可以在三十秒內輕而易舉的殺死比它大上幾千倍的人類，但它們卻只是害蟲。」

周離點點頭，他看着一旁窗外充滿了科技感的城市，略帶感慨的說道：「你跟我說了三個三個童話，對嗎？」

七暮的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他笑了，喜悅的情緒難以遮掩，他看着周離，略帶欣慰的說道：「是啊，三個結局不算太好的童話故事。」

兩個男人彷彿對上了什麼暗號一般，齊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周離沒有再去多問，他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屋子。七暮也沒有挽留，他看着周離的背影，笑着喊道：

「很高興你看過那本書。」

「我也是。」

周離背對着崇皇揮了揮手，隨後消失在了房屋之中。

當周離的身影消失后，崇皇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這座精緻的房屋裏。很快，這座小屋和這座城市一樣陷入了沉默。

「你們真看到了崇皇？！」

一出門，艾維攙著艾因滿臉驚愕的喊道：「崇皇？！那位勇者？！！真的假的？！！」

「我騙你幹什麼？」

艾因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艾維，隨後她揪了一下艾維的耳朵，表情凝重的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了。」

「離開這裏？」

一旁的小可疑惑的問道：「可是按照時間來講，現在外面已經被虛空徹底入侵了。我們要是現在出去的話無異於自投羅網啊。」

「不用擔心。」

這時，卡婭開口說道：「我…能讓卡利斯，也就是虛空，幫助我們。」

「啊？？」

這一句話，直接將艾維和小可還有唐吉訶德給鎮住了。在片刻的獃滯后，艾維一臉不敢置信的開口問道：「你說你能讓虛空幫助我們？」

「是的。」

卡婭點點頭，隨後說出了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這是我的父親，七暮，告訴我的。」

哦，七暮。

點點頭，隨後艾維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在疼痛和一旁艾因的「我也能來一下」的請求下，艾維緩過神來。

「好了，現在你就算告訴我接下來我們要捅死神明我也不驚訝了。」

艾維強行平復自己的心情，隨後打趣般的說了這句話，當然，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艾因的沉默，卡婭的讚許，周離的「你還挺聰明」的眼神，讓艾維感到了不祥的預感。他看着周離，沉默片刻后遲疑的問道：「你們…不反駁我嗎？」

「那你猜猜，如果我只是想阻止虛空入侵的話，為什麼卡婭說的是「幫助」呢？」

周離和善的，慈祥的，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對艾維說道：「幫助，那是因為我們有困難。」

「現在，我們就有非常大的困難。」

周離點了下頭，卡婭心領神會的伸出手，一扇門扉出現在眾人眼前。周離指了指那扇門，笑着對艾維一行人說道：「我覺得，肆意玩弄死者靈魂，自己天天殺人還不行別人殺人的雙標狗，非常影響我們哥布林農家樂的發展。」

「你們覺得呢？」

沉默，是虛空的模樣，是艾維的疑惑，是唐吉訶德的習慣。

「我們贊成。」

很快，艾維開口說道，此時的他已經放棄了思考，直接選擇了跟大流：「您老說什麼我幹什麼，我不問了，徒增煩惱罷了。」

「我本來就要幫助木奇，我同意。」

這是艾露瑪的回答，而唐吉訶德也一聯無所謂的表示自己的「美德雷達」沒有產生不良反應，這事可行。

「那就出發吧。」

周離踏入門中，聲音擲地有聲。

「別等了，死幽之神可不會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