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條是最讓銀狽王糾結的，也是將談判足足卡了一整天的關鍵。

任憑山族驅使？剛聽到這個時，銀狽王差點都想跳出去和山族拼了，這簡直是莫大的羞辱，怎可能同意？

可不同意又能怎麼樣呢？

談判這一整天，銀狽王得到的信息更多了。

比如那個山族的天神血脈居然是通過天神託夢，進而得知將有落石天降的，雖說那個山族死活不肯承認他自己就是天神的血脈，但他越不承認，銀狽王就覺得他越像真的，這妥妥的就是個天神族的後裔啊，且看來這落石天災之事，已經是成了不可能出差錯的定局了。

所以，別說它現在還吃不準那個天神血脈到底有多厲害，就算它真能幹掉對方，數日後落石一到，它仍舊是只有死路一條。

再說了，這山族倘若果真是天神的血脈後裔，那它還敢殺嗎？屆時天神一怒，伏屍萬里，肉身死了是小事，被天神族拘去魂魄，將你打入九幽之地，沒有了時間的流逝，讓你受盡這世間億萬種苦難、永生永世不得翻身，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縱是給它銀狽王一萬個膽子，它也沒膽子在天神族的頭上動土。

所以終究是只有答應，它甚至給自己找了個看起來不錯的理由：它只是讓狽群任憑天神族後裔驅使而已，這可不丟妖。

……小小的勝利，算是林書航與銀狽王的第一個回合。

提出這一條的目的其實有兩個。

其一主要是為了試探銀狽王對『毒誓』的在乎程度，倘若它很輕易的就答應了這一條，那林書航就要做好前兩條都會被輕易反水翻臉的準備了，但現在看來，這毒誓對銀狽王似乎倒真還有點約束力。

其二，此山崩壞后，周圍將是焦土千里，生靈滅絕，要想考山族人兩條腿從這樣的環境走出去，那恐怕將是不下於二萬五千里長征的難度，可若是有狽族的幫忙就會簡單多了。

當然，林書航也很清楚，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能鎮得住銀狽王的基礎上的，不管是用天神族的身份、還是目前讓銀狽王搞不懂的驅使百鬼之法，總之暫時是鎮住它了。

而且銀狽王這傢伙不同於老實巴交的山族，妖族在這個時代是相當昌盛的，並不缺乏智慧，且又是已經活了至少百年以上的老妖，心眼兒、演技這些東西若是出現在它的身上，那一點都不奇怪，因此若是相處的時間長了，自己這點底細終究是會被對方看穿的。

所以與狽族之間終究不過只是大家相互利用而已，該做的戒備一樣不能少，所謂引狼入室，就得做好隨時能打死這頭狼的準備，因此對山族中八人小組的修行，林書航也是愈發的上心起來了。

往後幾日，便多了個教銀狽王避水咒的活。

所謂避水咒，除了標準的咒決、咒語以及符文外，還得需要大量的靈元來驅使。

銀狽王要學的，就是如何將它自身的妖氣轉化為靈氣，進而利用到避水咒中，去驅動這道家玄法所設置的符文。

妖氣、靈氣，早還在未來地球上剛剛靈氣復甦的時候，林書航就已經通過神盾部的科研部門了解得很清楚了，它們事實上都是同屬於暗物質，只不過靈氣更加純粹，而妖氣則是多了一些獨屬於妖怪的『添加劑』而已，就像狐狸身上的騷味一樣，而要想將妖氣轉化為靈氣，所需要做的也不過只是去摘除掉狐狸的汗腺而已。

以化形期的妖怪對自身妖氣的掌控，這其實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只是想要長時間的穩定維持，則需要下不小的功夫去熟練它。

林書航只讓銀狽王練這個，以及背誦咒語，至於作為避水咒主體的符文，卻是保留了一手，只由自己來掌控。

此外，林書航也有嘗試着『收服』對方，指點了銀狽王幾句修行上的事，希望能獲得銀狽王的崇拜與投誠。

以銀狽王化形期的小小境界，即便林書航與它算是跨行了，但金仙境界早已開始接觸大道，所謂觸類旁通，小小妖修的化形境界，在林書航眼中幾乎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指點起來自然是句句真金、句句要害，直聽得銀狽王驚疑不定，甚至偶有五體投地之嘆，對這山族的天神血脈也表現得愈發的尊敬了起來。

只可惜，那絲深藏於它內心深處的貪婪與嫉妒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林書航的眼睛，林書航毫不懷疑，倘若銀狽王知道他其實只是個普通凡人時，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抓起來，然後用盡一切酷刑逼迫林書航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知識。

林書航暗暗搖頭。

狽就是狽，生性多疑狡詐，且其狼子野心永不可改，恩將仇報這類事對它們而言完全就是真理，要想讓它真的臣服於自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

幾天時間很快就一晃而過，很快便已到了第十天的早晨……

落隕是傍晚時發生的事，但山族、狽族，以至於前來幫忙的魚人們，則是早早的就已經在河邊開始做各種準備工作了。

一根用樹藤編織的超級長繩，上面有着林書航親手鐫刻上去的符文法陣，將這長繩拉開圍成一個圈，只要再加上銀狽王的靈元和避水咒決，一個以長繩為界、可以推水分浪，且自動過濾氧氣的避水空間就能形成。

當然，空間有限，長繩有多長，這圓的周長也就有多長。

這一是要考慮銀狽王靈元的續航能力，二也是林書航鐫刻符文的速度只有這麼快，區區幾天時間，還要忙活別的許多事，沒空去鐫刻更長的繩子了。

山族總共有九十一人，婦孺老人倒是佔了大半，有戰鬥力的青壯僅只有三十一個，當然，還要算上林書航單獨訓練的那八個孩子。

八個小傢伙如今穿着皮褲，腰間別着黑色的皮槍托，那是林書航在因果商城裏買槍時附送的，將那槍托暴露在空氣中，只覺得格外的帥，一個個都是神氣得不行，渾然覺得自己已經是比族中青壯戰力們更強的主力軍了。

狽族那邊，除了銀狽王和野狼精外，則是一共有十六隻巨狽，但其巨大的體型湊在一起時，佔據的面具卻並不比九十一個山族人少多少。

兩個族群加在一起，幾乎就已經佔據了這長繩整體面積的大半，空餘的地方還要裝載上兩族大量獵捕的食物，幾乎每個山族人、每隻巨狽的肩上、背上都是或扛或馱的滿載狀態。

奇特的畫面，人族居然與狽族共存。

山族人的眼裏充滿了戒備之意，也不乏有畏懼的，巨狽的眼神則多少顯得有些猙獰。

好在，兩族早在一兩天前就已經在排練今天的站隊問題了，兩個族群並非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多少已經有了一定的適應性。

一切熟練，現場安靜無比，沒有太多耽擱，當兩邊站定，將長繩子首尾相連起來時。

銀狽王伸手扶住繩索，妖氣轉化為靈氣輸送，一層澹澹的金色光芒立刻從那場繩子上閃耀起來。

天色雖然還早，但這避水空間的移動是慢慢來的，需儘早行動。

「走吧。」林書航澹澹的指揮。

銀狽王抬動起腳步，帶領着所有人開始朝着河中走去。

水流觸碰到繩子邊緣，立刻便宛若遇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般自動避開，露出下面乾涸的河床來。

這避水咒，方圓大小由繩子長度決定，高度則完全取決於銀狽王的靈元供給，最大限度下的發揮，它可以將高度擴充到二十米左右，但那增加大量消耗之餘並不實用，只維持在六米的高度即可，也能保證圈兒內所有生靈的充足氧氣供給。

這河面極寬，往前走約二十來米，水深六米以下，頭頂上那通透的天空就開始被水流覆蓋了，光線漸漸變暗，林書航拿出了備用的探照大燈，直看得銀狽王嘖嘖稱奇，心中對這天神血脈的身份也是愈發忌憚和垂涎三尺。

相處這兩天，以銀狽王的精明，它早已發現林書航這猴子似乎並沒有什麼靈元修為，感覺……並不是很強的樣子？但它不敢確定，畢竟這天神一族是個什麼門道，它並不清楚，肯定跟妖不同，這讓它並不敢輕易給林書航的實力下定論。

不過這傢伙卻總是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好東西，像極了傳說中天神的法寶。

若這些法寶都是自己的……

銀狽王的小心思不會為任何人所知。

由於水流的覆蓋、水壓的增強，隊伍越往前走，阻力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大起來，直到靠近河底位置時，每往前一步，不僅僅是銀狽王需要竭盡全力，乃至於所有人、所有巨狽都要一起去發力推動，還要外加魚人和雙頭怪魚的幫忙了。

此處已經能遠遠看到魚人海溝的熒光繁華，林書航並沒有要帶着兩族人過去打擾的意思，只讓隊伍在這裏安札下來。

老魚王過來了，它早已從林書航處得知了它的皇宮也將遭受災難之事，雖是半信半疑，但還是讓家卷以及皇宮附近的居民全都撤了出來，避開到海溝城市的兩頭處去。

老魚王對山族和狽族的到來表示了歡迎。

看到銀狽王，老魚王是滿臉的玩味，它們魚人一族與狽族打交道的日子可不斷，它本人與銀狽王更是老相識了，在這片區域中，一個為河底之王，一個則是陸地之王，相互間的摩擦，百餘年來真是積累了不計其數，都是彼此早就知根知底了的。

以前彼此都拿對方沒辦法，但現在銀狽王居然到了它的地盤上來，在這河底自己還能怕了它？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儘管早有準備，但此時仇人見面，老魚王都忍不住在心中動了一絲殺機。

可這樣的殺機只是稍縱即逝，只因老魚王的目光和注意力很快就被別的東西所吸引了過去。

避水空間，以及此時正在裏面閃亮的另一個探照燈，這倆玩意兒，可比銀狽王要更讓老魚王心動得多。

老魚王此前一直都在猜測兩族會用什麼辦法進入河底，本以為會人人都穿戴和那山族首領一樣的『避水鎧甲』，那對魚人一族而言是完全就沒用的『寶物』，卻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大手筆的神奇法寶，看得他忍不住又有些心痒痒，兩眼放光。

寶貝！寶貝！都是寶貝！

竟然能在河底製造出如此大一片避水的空地來，若是魚人也擁有這樣的法寶，那就可以在河底里訓練出一支同樣適應陸地環境、並且橫掃陸地的精兵了，還有那探照燈……怎麼感覺比自己皇宮裏那個還要更亮一些呢？

它忍不住悄悄看向一旁的銀狽王，卻恰好從對方的眼中，也看到了與自己類似的眼神。

這是一對冤家，一對已經認識了百年之久的冤家對頭，對彼此的心思，只一個眼神已經可以傳遞了。

寶物……若是能合作起來，分掉這隻猴子身上的那些寶物……

兩個老妖怪的眼神交流，林書航並不是沒有看到，但顯然不會去點破。

落隕只是一個簡單的開始而已，別說外面的大荒了，光是老魚王和銀狽王這一關，就是山族人面前非過不可的坎兒。

好在銀狽王忌憚他天神後裔的身份，老魚王則是忌憚着他手中的電擊棒。

這種時候，露出的任何一絲擔憂和怯意，都只會助長這雙方一點就燃的膽氣。

他微笑着與老魚王寒暄過後，不理會兩個老妖怪暗通曲款的眼神，旁若無人的在那避水空間中靜靜等待起來。

狽群趴在一塊兒，銀狼王不斷的維持着這避水咒的運轉，外圍還有不少魚人過來圍着看西洋鏡和動物園一樣的觀光。

而山族這邊。

林書航盤膝而坐，身後站着他挑選訓練的八個孩子，這些日子來訓練小有所成，雖說除了『工』以外，還沒有其他人感受到靈氣的存在，但氣質卻也已經大有提升，此時背着手站他後面，目光堅定，倒還真有幾分精兵的架勢。

其他山族人也盡都安安靜靜的席地而坐，匯聚在林書航身後。

坦白說，對於首領這次的決定，他們是搞不明白的，首領所說的那個天降大石，他們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好處，那就是人心單純。

首領拿出來的這些寶物、首領與狽族和河人的交流方式，居然能讓這兩族與山族如此和平共處，種種神奇則是早都已經徹底征服了他們。

搞那麼明白乾什麼？

燧人氏說的話一定是對的，燧人氏做的決定一定是沒有錯的，是為了讓整個山族活下去、為了山族好，大家只需要聽他的話就行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等待了多久，當山族人中都有人開始打起瞌睡來時，突感覺坐下的河床微微一顫，緊跟着，那種由某個核心深處逐層盪開的震動感、搖晃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將所有安靜等待這的人與狽全都驚醒過來。

林書航也睜開了眼睛。

落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