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述白和宋九兮換上了孝服，到了燕國公府門口。

主事迎客的是燕鶴榮，他穿着白色的喪服，但臉上肉眼可見的是頹唐和灰白的氣色。

他看到燕述白和宋九兮也沒什麼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身體里的東西都被掏走了一樣。

燕述白越過他，要進去的時候，燕鶴榮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進去給你母親上柱香，即使以前她……但你也是她的血肉。」

燕鶴榮是真的相信盛明雪去世了，不然不會一夜之間了，鬢邊白髮都出來了。

而這個時候他也不在乎燕述白不是他的血脈了，他只想讓盛明雪臨走前再看燕述白一眼。

燕述白意味不明地掃了他一眼，隨後邁進了燕府里。

燕府上下都已經披麻戴孝，掛起了白色的喪幡。

府里的女眷都在內室，隔着一扇屏風，而男眷站在外面迎客。

燕述白一進去，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燕北恆眼睛通紅地說：「大哥你終於來了，大伯母她……她應該最想見到你了。」

燕北恆站了起來，不知是不是跪久了的原因，他身體晃了晃。

眾人看他臉色蒼白，頓時被他的孝心感動了。

燕述白掃了他一眼，就是這一眼讓本來還有話想說的燕北恆閉了嘴。

燕述白走到靈堂前，目光冷漠地看着擺在後面的黑色棺木。他都不知道這裏面放着的是誰，但所有人都看着，他身為親子，不能不跪。

燕述白跪下后，宋九兮也跪在他旁邊。

燕述白手持三柱香，拜了三拜，才將這三柱香插在香台上。

燕北恆這時說：「大哥你回來了，伯母的靈堂就由你來守了，我和大伯去招待客人。」

他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燕府上下都知道，燕大夫人和燕述白這對母子沒有任何情分。燕大夫人這麼多年來從來不管燕述白，燕述白是一個人跌跌撞撞長大的。

哪怕燕述白撞得頭破血流，盛明雪都沒想過要來拉他一把。

現在要他來給盛明雪守靈，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燕北恆還想等著燕述白髮脾氣，最後冷漠地甩袖離開，這樣燕述白「不孝」的名聲就扣得死死的了。

但燕述白什麼都沒說，跪在了靈堂前。

燕北恆暗暗咬了咬牙，轉身出去了。

宋九兮是女眷，就去了旁邊屏風后。這裏是燕家各方女眷，燕二夫人在待客，剩下幾房的夫人和小姐，臉上沒一個有哀色的。

見人進來，她們才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

宋九兮知道這些人對一個從來不出佛堂的大夫人沒什麼感情，跪在這裏也不過是禮法要求的而已。

宋九兮和她們跪在了一起，她們偷偷看了看宋九兮，見宋九兮低垂着眼看不清什麼神色，頓時心裏就暗笑起來。

宋九兮也是跟她們一樣裝模作樣罷了。

宋九兮不管她們在想什麼，她心裏一直在思索著盛明雪使這一招金蟬脫殼的原因。

盛明雪這麼多年都可以一直待在佛堂里，隱在所有人背後，操控一切。

為何最近她要脫離這個身份了？

假死後她能去哪？回永州盛家……不，這還不如她待在京城好攪弄風雲。

盛明雪的目的只是想將趙鴻鈞推上皇位嗎？或者說盛家的目的也是如此嗎？

宋九兮總覺得不只是如此，但宋九兮暫時還是想不通。

不管是7星門還是紅纓暗衛也查不到任何消息。

正在宋九兮沉思的時候，燕月凝被燕二夫人拽了過來。燕月凝不情不願，不想來這裏跪着守靈。

燕二夫人看到宋九兮，聲音壓得更低了。「月凝你就忍忍，這是你名義上的大伯母，你得給她守靈。」

燕月凝嘟著嘴：「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我是李家人，拜她一下還不行嗎？還得給她守靈？」

燕二夫人勸說：「你大伯有多傷心你不是沒看見，你要是能替大伯母守靈，你大伯看見了會很高興的，這樣你以後一直住在燕府就沒什麼問題了。」

燕月凝臉色難看，又是因為大伯。她明明是燕家女，就因為她嫁出去了，就不讓她回來了。

她還說她這樣不符禮法，那李家那麼破，她怎麼住得下去。

但她又不能不聽，這家裏還是靠大伯的，真要不給她回來，燕月凝哭啞了嗓子都沒辦法。

燕月凝跪了下來，燕二夫人放心了一些。她掃了宋九兮一眼，忙出去招待來祭拜的女客。

燕月凝跪了沒一會兒，膝蓋就疼了。她捶著膝蓋仗着有屏風擋着也沒人看見，於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邊府里的幾個人都不敢說她，她是燕二夫人的掌上明珠，稍微惹她不如意，她就在背地裏讓二夫人收拾他們。二夫人掌著中饋，她們根本不敢得罪。

燕月凝看着宋九兮

跪得筆挺的背影，不屑地說：「慣會假惺惺。」

見宋九兮不理她，她冷哼一聲朝丫鬟吩咐：「去給我拿點吃的來，我餓了。」

「小姐這不好吧……」

丫鬟話沒說完，燕月凝就狠狠瞪她一眼。「有什麼不好的？我叫你去就快去，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丫鬟沒辦法，燕月凝不僅要吃的，還要吃肉。

丫鬟只能捧到燕月凝面前，她拿的是肉包，味道並不重。她只希望燕月凝快點吃完，趕緊端走。

喪期守孝不能沾葷腥，但燕月凝毫不在乎，這裏的人又沒人敢說她。

她吃得高興，李家那個破落戶，家裏連肉都沒有。

娘不讓她一直待在燕府，讓她隔一段時間回李家一次。她昨天回去的，李家的晚飯寡淡，連像樣的菜都沒有，她都沒吃好。

這一大早過來，府里就在辦喪事了，那她以後不是有一段時間不能吃好的了。

燕月凝哪能忍受，反正她也知道娘親會私下裏偷偷弄給她吃的。

只要沒人知道，死的又不是她娘，她守什麼孝。

這時她像是感應到什麼，忽然看向宋九兮，宋九兮正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燕月凝冷哼一聲，正想說「你看什麼看」時，就見宋九兮抬手將擋在他們前面的屏風推開了。

「你……」燕月凝瞪大了眼睛，卻忘了她嘴裏塞了一個肉包。

外面正在祭拜的客人在屏風倒下后，都望了過來。

一眼就看到燕月凝嘴角咬的包子，還有旁邊丫鬟手上端的盤子裏，剩下的半盤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