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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 - 147.傳遞字體大小: A+
     

    “最後一個問題。”

    少魔君站在窗邊, 黑色的短髮鍍上一半月光,灰色的眼睛也隱隱泛出暗紅。

    他問:“溯將軍,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消息的?”

    溯流光沒好氣道:“懷疑就別信。”

    但在少魔君的注視下, 他又頓了頓, 自己乾巴巴地接上:“我有一項天賦神通, 叫‘流風迴雪’, 能順着風雪探聽各處消息。”

    謝蘊昭敏感道:“那在辰極島……”

    “我原本是想去北斗探聽消息的。”妖族柔弱地一笑, 眼神散發着怨念,“要不是遇到了……英明神武的少魔君,我約莫就成功了呢, 呵呵。”

    謝蘊昭一聽,也覺得很安慰, 感嘆道:“對啊, 多虧了師兄。”

    溯流光保持微笑:“阿昭, 我是在說反話。”

    “哦,這不重要。”

    溯流光:……

    “咳……你們打算怎麼聯絡外頭?”他強行轉移話題, “給你們的行軍圖只包含了兩個月內的信息,你們還是儘早傳遞出去的好。”

    謝蘊昭立即警惕道:“你打聽我們的情報渠道幹什麼?不告訴你。”你這個職業二五仔。

    溯流光:……

    少魔君在一邊輕笑,讚賞道:“阿昭就是這般直爽。”

    溯流光一時無比惆悵:他好歹也是個千年大妖啊,還是寶物生靈化出的大妖啊!哪怕算上上古,世間能真正從死物而生出靈智、最終修煉有成的, 又有幾人?

    他分明是想做一番大事業, 哪怕失敗也該悲壯又絕不後悔, 爲什麼現在他在這兩個人面前……總是吃癟得厲害?

    大妖唏噓感嘆:真是想不通, 太想不通。念頭實在不通達。

    他腳邊的阿拉斯減再次拍了拍他的小腿肚子, 以示安慰。

    溯流光一時深受感動:“阿拉斯減,果然還是妖族同胞纔有深厚情誼……!”

    他正伸手想去抱一抱大狗, 卻被大狗一尾巴抽到臉上,不由保持着雙臂打開的模樣僵在原地。

    “……歐嗚?”

    阿拉斯減疑惑回頭,無辜地搖了搖尾巴。它不是故意的,是正好站起來奔向謝蘊昭,纔不小心甩了尾巴——誰知道這隻憨憨的大傻妖會突然彎腰?

    “歐嗚!”對不起!

    阿拉斯減道了個歉,就毫無愧疚之心地跑到了謝蘊昭面前,被餵了一塊很香的魔晶,這才高高興興地叼住了鐵灰色的卷軸——行軍圖。

    大狗一口將行軍圖吞入腹中,旋即沒入影子之中。

    謝蘊昭揮手道:“阿拉斯減早去早回啊!”

    ——歐嗚!

    溯流光眼神一凝:“天犬……原來如此。天犬能在願力中行走自如,無論善念亦或惡念,都可成爲他們的通路。”

    他有點酸溜溜地說:“他怎麼就肯認阿昭你?分明是我先遇到的!”

    要是有天犬幫忙,他此前的行動想必順利得多。

    “可能是因爲我長得更好看。”謝蘊昭嚴肅回答,“好了,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就不要糾結了。溯將軍既然看到了我們的秘密渠道,就不要做多餘的事,否則我身邊這位少魔君必定是殺人滅口不留情,溯將軍好自爲之。”

    溯流光繼續面無表情:“我一直挺好自爲之的,甚至已經非常擅長,不然活不到現在。”

    少魔君悠悠補了一句:“這便是‘唯手熟爾’。”

    痛着痛着就痛習慣了,心臟被捏着捏着也就捏習慣了。

    溯流光下意識想點頭贊同,再一想才覺得不對勁,立即呵呵一聲,不說話了。

    少魔君問:“溯將軍還有什麼要說的?”

    “沒了。”對方硬邦邦回了一句,又想了想,說,“不過無關情報的事倒是有一件。我看你們喬裝打扮,大概是之前惹的事太麻煩了?若你們想低調些,不若在沐風鎮上找一隻顯眼的隊伍加入。”

    “隊伍?”謝蘊昭問。

    “四大州通往無月山的入口都只有一個,這你們應當知道。”溯流光解釋道,“其中原因,在於無月山周圍遍佈深淵。”

    “所謂‘深淵’,其實是地表裂縫。其中充斥的惡念比其他地方要更爲濃烈,滋養出了不少危險的魔獸。危機四伏,加上路也不好走,因此不少候選人會招募盟友,結伴同行,到達神墓後就自動解散盟約,能否取得勝利還是各憑本事。”

    “這倒是一個隱藏身份的好法子。”謝蘊昭沉吟道,“就是不知道我家大少爺願不願意和別人和平相處。”

    她後一句話有着顯而易見的調侃之意。

    少魔君淡淡一笑:“阿昭覺得好便好,稍後就叫陸昂去尋一支合適的隊伍。”

    這兩人雖然仍然帶着笑……

    溯流光眨了眨墨綠色的眼睛,終於意識到了某種微妙的不對勁——這二人之間,是不是有了一絲生疏?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人類不都是這樣,磕磕絆絆的,一會兒情深似海、一會兒絕情絕義。

    還是妖族好。他暗中自滿一番,以此安慰自己受傷的心臟,便心滿意足地放過了這件事。

    “好了,我也不能待太久,否則惹人懷疑。”他站起身,客氣兩句,便朝門外走。

    但遲疑一下,他又回過頭。

    燈火給他秀美單薄的側顏鍍上一層模糊的金邊。他像是不大情願說這件事,卻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

    “算了,便宜你們……看在你們對他好的份上,就告訴你們吧。”溯流光神色有些複雜,“阿拉斯減其實是我從十萬大山邊境帶回去的。”

    “……什麼?”謝蘊昭一怔。

    少魔君則眼神莫測。

    妖族說:“天塹崩潰並非朝夕之間,而是日積月累而成。邊境早有惡念逸出,也有些傳遞消息的方法,因此我才能早早聯繫上魔族。大約五年前,我親眼見到一縷惡念掙脫了天塹的束縛,化爲一隻奄奄一息的凡犬……那就是阿拉斯減。”

    “天犬本就是凡犬因怨念深重而成就的凶煞,修煉成之後,能自如地在凡犬和惡念兩種形態之間轉變。但阿拉斯減不太一樣,他修煉的並非惡念,而是願力。”

    “十萬大山中只有一個地方充盈願力,就是神墓。所以,阿拉斯減很可能是神墓中的鎮墓獸。”溯流光望着謝蘊昭,眼神有些奇異,“傳說天犬一旦認主,就會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只要世間還存在願力,他們就不死不滅,會一直尋找主人。”

    “我在想,阿昭,”他扯出一點笑,來掩飾眼神中的試探和驚異,“神墓裡不會埋了你前世的屍體吧?”

    “無稽之談!”

    沒想到,少魔君立即怫然作色,不悅道:“什麼前世今生,不過傳說罷了!生生死死,與阿昭何干。溯將軍……”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好自爲之我保重小命——再見最好永遠不見!”

    妖族臉色一變,見勢不妙就趕緊開溜,還本能地捂住了心口,貓着腰一溜煙跑了,哪裡還有什麼試探的心思?

    他其實也沒有惡意,只是任何一個探索大道的修士,在面對這類驚人的消息時,都會免不了生出幾許探究之心。

    琉璃般脆弱美麗的人落荒而逃,這一幕實在有些滑稽。

    謝蘊昭不禁撲哧一笑。

    儘管如此,她卻並不能輕視溯流光。

    部分妖族的血脈中傳承了上古妖類神通,有的無足輕重,有的則極爲強大。溯流光無疑屬於後者。

    這位千年大妖無論是能力還是心計,都屬上乘;而他親自前往辰極島探聽仙門秘密,又說明他還很有膽色。

    這樣一個人物,若不是陰差陽錯撞上師兄,肯定會在北斗仙宗掀起風浪。

    不過等等……溯流光當初似乎就是師兄帶回來的?

    謝蘊昭暗自思索。

    溯流光在辰極島上犯下過血案。當初她去平京之前,師門曾因道具象而引發騷亂,多名弟子被吸盡精血而亡。這件事就是溯流光做的。

    雖然乍一看上去和師兄無關……

    可是,師兄興許也是放任了溯流光的所作所爲,甚至說不準是故意的……他當初對仙門抱有極深的成見和戾氣,想利用溯流光來報復掌門他們,也在情理之中。

    謝蘊昭隱約將事情的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看向少魔君。他正微微皺着眉,像是對什麼事感到困惑不解。

    他困惑是理所當然的,方纔溯流光透露的信息一定和他的“記憶”不相吻合,不得不引起他的疑慮。

    當他這麼凝神細思時,眼角眉梢就會堆積出一點揮之不去的陰鬱。那是當一個人無暇繼續僞裝下去時,會不經意透出的一點真實。

    師兄的真實……

    謝蘊昭突然開口:“師兄。”

    他擡起眼,睫毛還是很長,長到足以在他眼中投下薄薄的陰影。

    師兄將過去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但有一些事,他似乎仍舊沒有說明。譬如他主動引溯流光上島是爲了什麼,還有他對後來師門裡發生的幾起血案是否知情,他都沒有說。

    他是不是在故意瞞着她?可是當他把關於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說出來之後,這些事又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謝蘊昭發現,她此前似乎從未仔細思索過這件事。

    是因爲她潛意識中不願意相信師兄曾漠視生命?是她的正義感作祟,讓她刻意無視了這些線索,否則她就會爲了信念而與師兄決裂麼?

    還是因爲……她下意識覺得並不重要?

    “阿昭喚我何事?”少魔君脣邊的弧度是涼薄的、多疑的,“怎麼又說起什麼‘師兄’一類的稱呼了。”

    謝蘊昭想,她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她喜愛的人不是那麼地光明無暇,甚至對某些嚴重的罪行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會怎麼做?

    “阿昭。”

    他在叫她,語氣含着催促之意。

    謝蘊昭定定地望着他。

    她慢慢露出了一個微笑。

    有點無奈,有點唏噓,也有些感慨。

    她說:“我覺得我自己真傻。這麼簡單的事,我卻沒有想過。其實真的很簡單。”

    “什麼事很簡單?”

    他走過來,用冰冷的手指拂起她的鬢髮,指尖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臉頰。

    “夫人又在想些什麼?”他輕聲說道,聲音幽涼,“若是有可能,真想親手抓住夫人的每一縷思緒,剖開來瞧個究竟,辯個真假。”

    謝蘊昭笑起來,真心實意嘆道:“師兄,你真是個變態啊。”

    他動作一頓,一挑眉:“又是師兄?阿昭果然在喚我不成?”

    “不是你又有誰?”

    她笑盈盈的。

    少魔君心中的疑雲更添一重。

    其實,她很少這麼叫他。雖然她口口聲聲說他就是她的師兄,是她的道侶,但她只有很少的時候會叫他“師兄”,就像是她下意識覺得他和那位“師兄”是兩個人。

    這也是少魔君認爲她在說謊的緣由之一。

    但現在,他在她眼裡找到了純粹的笑意,還有他自己的影子。她的眼底映出他的臉——儘管這只是一張經過修飾的、虛假的面容——可是,他忽然意識到,這一次她看見的真正是他,所稱呼的“師兄”也真正是他。

    可是爲什麼?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動搖——其實他早就動搖,只是這時候更多了一絲。

    一路上的種種跡象讓他開始思索,難道說,她果然沒有騙他?其實出問題的是他,而她纔是真正無可奈何又縱容他的那一個?

    少魔君有點茫然,又有點自己也並未察覺的緊張。緊張源於,他知道這種區別也可能是自己看錯。她其實一直都將他和“師兄”當成兩個人,現在這合二爲一的想法,只不過是他自己因爲渴求着什麼而產生的錯覺。

    畢竟這是多麼細微的情緒和區別,完全能歸爲一個人的“思慮過多”所產生的幻覺。

    渴求……?

    他又怔住了。

    帶着這份複雜的思緒,他只能更加專注,用目光細細在她臉上逡巡,企圖找出一點“是或不是”的蛛絲馬跡。

    他巡察了好一會兒,最後不得不承認,她的微笑的的確確就在那裡,像一朵花初初綻放,還帶着新鮮的露珠。

    謝蘊昭也由得他看。

    “師兄,我以前總以爲自己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個好人,卻總算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想來,這也是給你留下的印象。”

    她說得很真誠。

    他又皺了皺眉,眉心隱約出現一絲疑惑的紋路。

    “阿昭的確如此。”他不動聲色,還很虛僞地勾了勾脣角,“如果這一路上阿昭表現出來的是真實的自己,那麼就的確如此。”

    謝蘊昭沒有去管他的多疑。

    她也在整理自己的想法。在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認真和誠懇。

    “不是的。”她說,“我沒有那麼有正義感。也許有時候我很有正義感,但前提是其中沒有涉及我很看重的人。”

    “如果做壞事的是陌生人,我會討厭他;如果他故意傷害了別人,興許我還會幫別人報復他一下。可是,如果做壞事的那個是我很看重、很喜歡的人……”

    她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因爲她自己也爲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感到了驚訝。

    少魔君喉頭微動。他在想——他在刻意地、通過理智驅使地讓自己想,她說的是“師兄”,不是他。

    可他卻又不自覺地聽下去,又不自覺地問:“你會如何?”

    ……他的心臟在跳。這種讓他的理智感到懊惱的表現,就像是他覺得她的答案對他而言很重要一樣。也許是的,也許是很重要,即便這答案是對別人說的,也許也對他很重要,因爲她愛上一個惡人就必然有可能愛上另一個惡人,可問題是……這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少魔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這麼多。

    因爲她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她有點自嘲地笑了笑,語氣卻輕鬆起來:“除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比如親手殺了無辜的人,其他的事情,比如對受害人袖手旁觀啦,故意引起騷動導致別人受傷啦……我想,我會努力去補救,還會使勁拽着他一起讓他補救。”

    “可是,我一定不會離開他。唯一能讓我離開的原因,只有我不再喜歡他了。”

    “就算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她又頓了頓,“不知道。沒到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所以說,師兄,衛枕流。”謝蘊昭認真說,“你是師兄的時候,你溫柔體貼的時候,我很喜歡你,但現在你把所有壞脾氣、任性、喜怒無常的一面表現出來的時候,我也還是很喜歡你,甚至覺得很可愛。”

    “當然了,假如你願意承諾不要隨便威脅殺掉無辜的人,我會覺得你更可愛一些……”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任誰被人用力抱入懷中,臉都快被他摁進懷裡變得扁扁的,都會一時不大說得出話。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稍微靠上一點的位置,吹出溫熱的呼吸。她突然不着邊際地想:他摸起來冷冰冰的,其實裡面還是溫熱的吧。

    “阿昭,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他在笑。微笑。冷靜的、剋制的、溫和的笑。

    當一個人將情緒剋制到了極點,他就會變得比平時更冷靜,否則不足以壓制內心蔓延的瘋狂。

    “你要知道,當一樣東西太過完美、太好、太符合一個人的期望,甚至方方面面都太過契合,就反而顯得極爲虛假。”

    他含笑說:“所以我不信你,因爲你太好了,太容易讓我喜歡了,甚至太容易讓我愛上你了。說不定我已經愛上你了,哪怕你只是說你很喜歡我,我的心都在爲你跳動。”

    “你和溯流光那麼熟稔,是不是因爲你就是他派來的?他是不是在幫你說些騙子會說的話,好騙我相信你,讓我放下對你的警惕?”

    “……啊?”

    謝蘊昭本來還指望着他好好反省一下記憶問題,沒想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話。這怎麼可能,聽上去就……

    ……還挺有道理的???

    謝蘊昭換位思考一下,竟然無言以對。

    她只能乾巴巴地聲明:“我沒騙你……”

    “噓。”他說。

    寂靜像在降落,籠罩了他們四周。屋內的燈火是暗的,窗外的月光是暗的,一些別人的聲音很遙遠,所以也是暗的。

    寂靜的暗裡,這個擁抱就變得更悠長。

    “阿昭。”他終於再一次開口,“對我而言,還是認爲你在騙我要更安全。”

    謝蘊昭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可是……”

    “我竟然在想,你就這樣騙下去吧。”

    夜色是綿密的,他聲音中那一絲幽暗的瘋狂也是綿密的: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真真切切地存在。

    “就這樣騙下去,以我最愛惜的模樣一直欺騙我。那麼我會愛你,會將你綁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耳朵尖。像一個誓言落下。

    “如果有一天你終於忍不下去了,不再騙我了……我就殺了你,這樣你永遠都是我愛的樣子。”

    謝蘊昭默然片刻,伸手抱住了他。

    “那真的很遺憾。”她在嘆氣,聲音裡卻帶着笑,“我恐怕會長命百歲,甚至比你活得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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