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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 - 146.溯將軍字體大小: A+
     

    雲層稍稍多了一些。

    只有一些, 但也讓本就不多的月光暗了一絲。更像夜晚了。

    但這只是十萬大山中的下午。

    “這什麼暗無天日的破地方。”

    沐風鎮一座普通的二層小樓中,溯流光一關上門就癱坐在了長榻上,罵罵咧咧地抱怨。

    一副自暴自棄不要形象了的模樣。

    少魔君站在窗邊, 負手看着沐風鎮貧瘠的場景。他淡淡道:“這也是溯將軍自己的選擇。”

    是溯流光自己選擇了和魔族結盟, 爲此不惜加入白蓮會, 更爲了收集惡念、幫助魔族脫困, 而犯下了不少血腥罪行。

    他之前和平京世家那邊也有聯繫, 並做了不少事。

    溯流光面皮抽動一下。他纖秀柔美的面容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一瞬間像一張被揉皺的紙。

    但很快,他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哼笑道:“說得不錯。創業之初總要艱難許多,但也比一直寄人籬下、受人白眼的好。”

    他重重咬了那個“人”字。

    少魔君說:“活該。”

    溯流光就又哼了一聲。

    卻不能說出反駁之言。

    “——歐嗚!”

    阿拉斯減是在場唯一個高興的生物。

    它似乎認識溯流光, 對他還很有好感, 在他腿邊蹭來蹭去, 最後還舒舒服服地趴下,開始打盹兒。

    謝蘊昭想起來, 阿拉斯減小時候,起初是被溯流光救下的。阿拉斯減應該記得這件事。

    她斜眼看妖族長老,只覺得那張美麗柔弱又神氣活現的臉上,其實寫滿了“我在嘴硬”和“我挺心虛”。

    剛纔妖族守衛被殺一事,應當讓他頗爲難受。

    可是……謝蘊昭卻很難對他感到同情。

    之前, 她已經從師兄那裡大概聽說了溯流光的事。簡而言之就是, 這位妖族的長老不滿妖族被人類欺負的局面, 因此與魔族結盟, 想重新劃分天下局面, 重現上古妖族繁盛之情景。

    在師兄的“九世”之中,溯流光是十萬大山中頗爲有名的將軍, 遊走在皇室貴族之間,爲妖族一方謀取了諸多好處,使其在魔族內部一步步壯大。

    但是,這種壯大終究是有限的。

    溯流光他們以爲和魔族結盟,就能壓倒人類,殊不知慕強尚武的魔族才最是排斥外族,又恃強凌弱。這些膚色蒼白、以惡念爲力量的魔族,將妖族視爲更低等的存在,一方面讓他們在戰爭中充當炮灰,一方面又使勁壓榨他們的能力,卻又牢牢堵住了妖族的晉升通道。

    像溯流光、花弄影那樣的高級將領,只不過是上層魔族爲了安定妖族人心的面子功夫,實際他們並無多少權力。

    這種局面漸漸導致不少妖族徹底背棄了自己的種族利益,情緣給魔族當走狗,換取個人的一點權色享受。

    花弄影便是如此。

    而現在,溯流光還只是初入魔域不久的妖族,空有職位而無實權,妖族在十萬大山中過的日子也比師兄所描述的更加艱難。

    想到這裡,謝蘊昭問:“溯將軍,十萬大山中的妖族都是白蓮會的成員?”

    “如果我說是會怎麼樣?”溯流光顯然憋了股邪火,字字句句都帶着挑釁的火藥味,“你們就要替天行道,將他們統統殺光?”

    少魔君看來一眼。

    於是銀藍色長髮的妖族將領滾到了長榻下頭,因爲心絞痛而打了個滾,變成了個灰頭土臉的妖族將領。

    魔族青年好整以暇道:“阿昭是我夫人,溯將軍還是鄭重些更好。”

    溯流光頗爲鬱悶,揉着心口爬起來,想罵罵咧咧又不大敢罵罵咧咧,只能悻悻道:“還是這麼個德性!衛枕流,不愧是你。”

    謝蘊昭忽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溯流光雖然被師兄控制,但現在情況又不同:師兄記憶混亂,脾性陰晴不定、行事任性恣肆,和之前大不相同,就算不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不同,也必然是多看幾眼就能察覺的不同。

    而溯流光能在幾方勢力之間遊走,顯然不是個反應遲鈍的大傻瓜。

    如果叫他知道師兄的失憶,難保會鑽空子,反過來下套,對師兄不利。

    謝蘊昭不禁憂心忡忡。

    她卻完全沒想到……以少魔君這幅任性起來什麼都不管的模樣,還握着溯流光的小命,又能有什麼“不利”可以威脅他?

    所謂“關心則亂”,有時候不僅適用於某位愛操心的師兄,也適用於某位自以爲考慮周全的師妹。

    幸好,妖族長老看樣子暫時還沒有發現異常。

    他只是給自己找了把灰撲撲的石頭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再給自己猛灌了一杯冷水,這才擺正神色。

    “你來得比我想的要快。”他說,“你讓我來十萬大山爲你開路,莫非早就預料到了神墓和傳承之戰的開啓?”

    溯流光哼道:“也不知道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真是多智近妖!”

    少魔君一笑,很篤定的模樣,也並不反駁。有人樂意自己給他補足理由,他何樂而不爲?

    “溯將軍知道的,不妨都說一遍。”

    溯流光嘆了口氣,認命道:“時間太短,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有一件東西和一個消息。”

    他拿出一封卷軸。小小的鐵灰色卷軸,封口用陣法壓實了,精密地封了起來。

    “東西是行軍圖。東州的兩支軍隊此次的後勤佈置和行軍路線都在上面,軍中將領的主要能力和武器也已經標註出來。”

    他大致說了說軍隊的情形。

    說着說着,就看那兩人目光微妙起來。

    妖族長老被看得有些發毛,色厲內荏道:“你們看什麼!”

    “沒什麼。”謝蘊昭感嘆,“只是沒想到,溯長老在仙門的時候,是給魔族當臥底,現在在魔族,又給仙門當臥底,這可真是……”

    當臥底當上癮了麼?

    溯流光的臉“唰”就黑了:“還不都是你們害的!”

    謝蘊昭趕緊打個哈哈,隨便敷衍過去。

    兩人卻沒注意,一旁的少魔君盯着他們二人熟稔的模樣,眼神變幻了幾次,彷彿有幾許疑問和猜測一閃而逝。

    溯流光給了卷軸,又道:“你們去神墓,是爲了魔君?你們確認道君的第三尸是他了?”

    妖族長老對少魔君的失憶一無所知,信口就說出了許多的信息。

    謝蘊昭注意着師兄的神色,想看看他對此有什麼反應。

    但意料之中……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甚至因爲略微眯眼,而徹底掩去了眼中的情緒。

    少魔君只道:“繼續說。”

    謝蘊昭心裡一時矛盾:

    一時想,師兄你不要這麼高冷傲嬌,和你以前的風格差別太大,一定會被溯流光察覺異常的!

    一時想,如果師兄表現出異常說不定也好……起碼證明,他開始認真思索“我的記憶與現實對不上”這件事了,不是麼?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溯流光好像一點不覺奇怪。

    他一臉理所當然,就像這種情形纔是正常的。

    他不大痛快地說:“裝神弄鬼……算了。道君的第三尸是懶惰,他是大能轉世,必然是魔族中的精英,但我打聽過一遍,魔族上層並未有人以懶惰而出名。”

    “但有兩個人我無法瞭解。一個是魔君千星墜,他三年前就已經搬進了神墓,只有魔族的軍師能見到他。另一個就是這位軍師千江寒。他是魔君的親弟弟,也是魔君的左右手。三年來,魔君都只通過千江寒傳遞消息,以至於有人猜測,認爲是千江寒殺了魔君,矯詔號令魔族。”

    他雖然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說出的消息卻頗爲詳盡。

    溯流光也不過來魔界一年,就能打聽到這麼多……他又不像師兄一樣見過“九世推演”。謝蘊昭心想,看來這位溯長老的確對魔族非常失望。

    她心中思緒一掠而過,又問:“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和我們無關。這麼說來,道君的第三尸要麼是千星墜,要麼是千江寒?”

    “很有可能。”溯流光說。

    “千星墜在神墓,千江寒又在哪裡?”

    聽到這個問題,溯流光也略有無奈地搖頭:“這正是關鍵。最近一年來,也沒有人再見到千江寒。魔君的詔令依舊會飛出無月山,再蓋上千江寒的印章,發給其他魔族。但……千江寒本人卻失蹤了。”

    “竟然失蹤了?”

    在這種大戰爆發之際,魔族的兩位核心人物卻都藏了起來?

    這件事本身就透露出極爲詭異的信息。

    “時間倉促,實在沒有更多消息。”溯流光說,“但我想,不論千江寒在謀劃什麼,他的目的應當也和神墓有關。既然你們打算去神墓,也許會在那裡找到答案。”

    “也是。不過魔君兄弟二人都不在人前露面……”謝蘊昭思索着,喃喃道,“這個消息應該傳回師門。敵人後方空虛,總有空子可以鑽。”

    溯流光不以爲意,隨口應道:“要傳你們自己傳,我現在沒精力和外頭聯繫,何況他們也不會信我一個叛徒。倒是衛枕流……”

    他終於覺出一點不對勁,狐疑道:“你今天這麼沉默做什麼?”

    少魔君從窗外收回目光。他剛剛一直在看無月山的方向,尤其是那被灰色濃雲遮蔽的山頂,傳說中魔君居住的逆星殿所在。

    “沉默?”他眉毛一動,眼中便顯出一點刺人的戾氣,偏偏這戾氣又被看似溫和的笑意包裹着。

    看見這個表情,溯流光秀美的面容猛然扭曲了。他退後一步,可心絞痛這事跟距離有什麼關係?

    於是,這位琉璃般脆弱美麗的妖族長老,再一次捂着心口,嚐到了心頭戳一刀的滋味。

    少魔君略施小懲,方纔悠然道:“讓你來做事,當然是讓你多說,否則成什麼樣子?念在溯將軍收集情報辛苦,這次就不計較了。”

    溯流光掛着幾滴疼出的冷汗,額頭青筋亂跳,咬牙笑道:“那真是多謝少魔君誇讚……真是多日不見,你比以前更加威風了。”

    他怒氣衝衝地諷刺一句,說完又有點心虛後悔,就趕快去看謝蘊昭,強作鎮定,道:“除了阿昭,誰還肯一直陪着你這刻薄的少魔君?你該回去點三柱高香纔對!”

    謝蘊昭遲疑再三,終於還是委婉問道:“溯將軍,你也覺得師兄……比以前更威風了?”

    肯定是吧?何止更威風,這簡直是威風過了頭,堪稱世間深沉多變、喜怒無常第一人!

    溯流光小心地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少魔君,心臟突突跳了幾下。

    他僵在原地,又小心地嚥了咽口水,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補救剛剛衝動犯下的錯誤。

    “呃,其實也沒差很多……”他乾笑,“和他以前差不多,差不多。不提了,不提了。”

    謝蘊昭眉頭一皺。

    怎麼就差不多了?

    怎麼就不提了?

    她腹誹:

    溯長老,雖然我因爲以前你殺過太多人而不信任你,不願意告訴你師兄失憶的事,可你也不能這麼慫,被人一瞪就不說真話啊。

    你應該說實話,繼續強調一下師兄現在跟以前差很多。

    具體差在哪裡,也該多提一提。

    這樣一來,師兄才能更深刻地反思現實存在的差異,她也纔好讓師兄最後相信她嘛。

    謝蘊昭就不死心:“肯定差很多的,溯將軍,你不要維護他。”

    我維護他個鬼啊我是維護自己的心臟和小命——妖族長老在心中發出了狂風驟雨般的吶喊,還有大雪崩塌一般的怒吼。

    然而現實中,他只是柔弱地微笑:“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差很多。”

    謝蘊昭還不死心,試圖誘導:“其實差挺多的,是不是?比如有個人以前溫潤如玉、風度翩翩、體貼入微,優雅守禮,處處爲他人着想。現在他卻多疑又多變,誰都不相信,到處欺負人,動不動就死亡威脅……這肯定差很多,不過我只是舉例哦,只是隨便舉個例子,沒有要誰對號入座的意思哦。”

    溯流光:……

    謝蘊昭滿懷期待地看着妖族。

    卻只看見他柔弱秀美的微笑……一點點變得僵硬,到最後根本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溯流光用一種莫名惆悵的眼神望着她。

    “阿昭。”

    他緩慢地扯出了一個失敗的微笑,幽幽道:“衛枕流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這個鬼樣的。”

    謝蘊昭:……

    少魔君筆直地站在旁邊,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做了個握拳的姿勢。

    他彷彿在自言自語:“不知道生生捏壞一顆心臟,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溯流光:……

    他感覺更惆悵了。

    這時,他的腿邊傳來毛茸茸、暖呼呼的觸感。他低頭一看,正看見阿拉斯減睡醒了,睜着一雙藍眼睛看着他,還用爪子安慰地拍拍他的腿。

    突然之間,妖族長老有了落淚的衝動。

    “還是狗好。”他發自肺腑地說,“如果有下輩子,我願意當一隻狗妖!”

    謝蘊昭沉默半天,也很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她嚴肅地對少魔君說:“都是你的錯。你看,又瘋了一個。”

    少魔君回以無辜的眼神:“何來‘又’字?”

    謝蘊昭更加嚴肅:“因爲第一個瘋的是你。”

    青年細微地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卻又忽然露出戲謔的笑。

    他悠然道:“那阿昭便是跟一個瘋子做夫妻?”

    謝蘊昭嘆氣道:“這也沒法,畢竟是真愛。”

    少魔君笑了。

    他灰色的眼睛裡有暗影涌動,像沉沉欲雪的天空掠過飄忽不定的風——一時像要放晴,一時又像要飛雪連天。

    終究,他帶着眼裡的暗影,含笑道:“也對。我待阿昭也是真心疼愛。”

    謝蘊昭:……

    什麼真心疼愛。

    這分明是疑心病又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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