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天。
海風中帶着一絲雨水的氣息;天空中濃雲翻滾, 只在偶爾的罅隙中漏出一絲藍天。
商依依換了一身低調的淡青色衣褲,青絲綰成了乾淨簡潔的髮髻,只以一根劍形的髮簪做裝飾。
這位妖族的美人褪去了柔豔, 而更多了一層清正淡雅的氣息, 也更像一位修道家正法的妖修。
她站在何家宅邸的庭院中, 對幾人一禮。
“公子決定親自監視家主, 是以遣我來爲諸位說明情況。”
她說:“小川失蹤一事, 公子已經知曉,並起卦卜算。卦象顯示天機被人爲干涉,但公子依舊認定, 此事與家主脫不開干係。從結果來看,小川目前尚無性命之憂, 其所在之處乃‘願力交集之地’。”
“願力交集之地?”
“又是願力?”
何燕微更慎重一些, 問:“九千公子擅長占卜?我在扶風城長大, 似乎並未聽說過這件事。”
不知道爲什麼,這句質疑讓商依依露出了一點笑意。那笑像是驕傲, 卻又像含着一點惆悵的意味。
“何道友安心,公子的占卜絕不弱於平京謝九。”她斷然道,“請諸位明鑑,公子在危樓中地位甚高,全因他有窺探天機之能, 只是危樓從不對外多提這事罷了。”
危樓是《點星榜》的製作者。他們既然能製作出讓天下信服的修士排行榜, 其收集信息、占卜未來的能力也就不容置疑。有他們背書, 何燕微也就點點頭, 轉而思索起卦象含義。
“願力交匯之處?不知道是否有範圍限制?”衛枕流道, “天下之大,符合這一含義的地點何止數百。雖說是九千家主所爲, 但如果對方能輕易擒下和光圓滿的佘師侄,有日行萬里之能也不足爲奇。”
“衛道友說的是。”商依依笑了笑,“不過,既然衛道友也在關注南部女子失蹤懸案,就該知道……卦象所指之地除了扶風城外,別無二選。”
“果然是願力塔和上古秘境嗎……我知道了。”衛枕流沉吟道。
他沒有理會同門疑惑的目光,只看了看謝蘊昭,道:“師妹,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一一確認的好。”
他又看了看其餘人,擡手製止了想跟上的商依依。
劍修微微一笑,溫聲道;“還要煩請商道友留在這裡,一解衆人疑惑。何師妹,你們的節目還需要繼續,都到這時候了,放棄未免可惜。”
距離瑤臺花會開幕還有六天,正是各參賽者賣力拉攏觀衆、希望推高自家人氣的關鍵時刻。
“等等,謝蘊昭……”
謝蘊昭被師兄拉出去時,回了一次頭。她看見友人們站在屋檐下,其中那名出聲的人正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那個神情過於奇異,放在他那張素來輕佻、總是到處招惹桃花的多情面容上,顯得如此陌生。
也有一瞬間,謝蘊昭覺得那個神情很有些眼熟。
莫名讓她想起了……在平京時謝九看她的神情。
在扶風城的陰雲之下,充滿了風雨欲來和變故將生的意味。
……
師兄妹二人架起劍光,轉眼便到了正北的高塔所在之處。
所謂“願力交匯之處”有兩種可,一是願力自發聚集的地方,二是人爲控制願力聚合的時候。
扶風城人口繁多,各家信仰都存在。但由於去年修塔比賽的進行,現在城中願力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那三座修好的高塔。
當時參賽的有佛門、道門、妖族,其中位於正北的就是妖族所修的圖騰塔。
在大陸的衆多地方,妖族都不大受人們待見,因爲普通人常常會搞混“妖族”和“妖獸”,但扶風城風氣開放,居民們反而很能欣賞妖族豔麗的外表和神奇的天賦,也喜歡和他們做生意、交換些稀奇的貨物。
是以扶風城中多有妖類居住,而妖族所修的圖騰塔雖然並未獲勝,卻也吸引了很多居民前來拜訪。
這些拜訪、好奇、欣賞、喜歡……都是願力的一種形式。它們源源不斷地匯聚到圖騰塔中,雖然每一絲都並不強盛,合在一起卻也頗爲可觀。
謝蘊昭遠遠就看見一道彩虹似的七彩“河流”匯入圖騰塔身上,與其本身的靈力匯合,激發出淡淡的光霧。
願力雖然無法直接轉化爲修爲,卻代表了人心所向,而人心所向往往就是天道所在,因此收集的願力越多,對應修士的心境就越容易穩固,對未來的修行也頗有好處。
是以,儘管已經過去了一年,圖騰塔下卻依舊有很多妖族在笑盈盈地歌舞、表演,同遊人們交談,對他們訴說妖族的生活多麼自由、新奇又有趣。
爲首的那一名妖族十分顯眼。
他有一頭銀白的如瀑長髮,纖細柔美的身姿和麪容,美麗驚人又脆弱驚人,好似陽光下纖薄的琉璃。
“那不是……溯流光長老?”謝蘊昭許久沒見他,有些驚訝,“對了,小川說她曾在扶風城見過溯長老。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師兄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不得……在這裡策劃些什麼陰謀詭計吧?”
“師兄難道認爲溯長老和小川失蹤之事有關?”謝蘊昭問。
他說:“一問便知。”
“溯道友。”
劍修緩步走去,姿態輕盈,但速度卻出奇的快。四周人羣密集,於他卻好似無數草葉,只消往前走,人們輕易就退到了兩邊。
“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他溫聲笑語,白衣一塵不染,誰見了不嘆一聲神仙中人?
可那秀美纖細的妖修見了他,剎那間卻像老鼠見了貓,險些崩壞表情齜牙咧嘴——還好及時收住了。
謝蘊昭有了某種微妙的感覺:溯長老很害怕師兄?對了,師兄曾說過“前世”在魔域中遇見過溯流光,難道他現在就知道師兄是少魔君了?
難道柯流霜……小川的事,真的和溯流光有關?
立時,謝蘊昭看溯流光的眼神就不一樣了:這是疑似高度危險分子,既可能透露師兄的身份,也可能害了小川,需要多加警惕。
銀髮的妖修也見着了她,纖細的眉毛擰了幾下,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和其他同族交代了幾句,帶着兩人往塔邊僻靜之處走去。
他們繞到高塔的陰影中,這裡圍了柵欄,屬於禁止參觀的地方。
“我知道你們是來問小川的事。”他直截了當地說,“這事我雖然有所猜測,卻並不真的知情。我只猜到和九千家主有關,說不定和那個鬼鬼祟祟的沈佛心也有關——你們知道他也在扶風城吧?”
“我聽師妹說過。”衛枕流道,“溯道友果真不曾參與其中?”
他背對謝蘊昭,聲音仍是細雨春風般的溫潤,眼裡卻已經有了血色翻涌。
妖修微微一抖,險些像貓科動物一樣炸毛。但是,他還是咬牙忍了下來,並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我發誓,”他一字一句說,“如果我找到了任何機會,我一定試着……除去加害小川的兇手。”
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語氣與其說是發誓,不如說更像某種承諾——對眼前劍修的承諾。
衛枕流聽懂了,便又一笑,眼中翻涌的血色沉了下去,化爲一片溫煦的春日波光。
“言重了,我自然是相信溯道友的。”他說,“但還要煩請溯道友當着我同師妹的面,將圖騰塔塔內情形展示一番,以證明佘師侄確實不在其中。”
“我艹衛枕流你不要得寸進尺……”
溯流光正要破口大罵,卻看見了謝蘊昭稀奇的眼神。
還有不遠處同族們的驚訝神情。
他想起了自己“北斗仙宗長老”的這一身份。
以及目前“圖騰塔下第一妖修”的美名。
他感到了身上所具備的沉重的包袱。
於是他深呼吸,沉住氣,再度露出一個柔美脆弱又善良豁達的微笑。
“衛道友……言重了。”他擡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按下額角的青筋,柔聲說,“那就請衛道友,還有謝小友一併進入圖騰塔內一觀吧。”
衛枕流聞言,爲難地皺起了眉,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衆目睽睽下,別人不能進,我和師妹卻進了塔,這豈不是叫溯道友難做人?哦,抱歉,是難做妖。”
“我艹……才,纔不會難做呢。”
溯流光微笑,擡起另一隻手,按住了另一根亂跳的青筋。
“兩位——請。”
他退後一步,沒有門的塔牆上便出現了一個黑沉沉的洞。
“你們記得快一點回來哦。”他溫柔地叮囑。
衛枕流看他一眼:“我們看完了自然就會出來。溯道友莫不是希望我們回不來?”
溯流光:……
他好想跳起來拿竹竿使勁打這個少魔君的腦殼:讓你槓,讓你槓!你是竹子精轉世的少魔君是嗎你天天槓!
可他不能。
他要忍。
忍……
謝蘊昭憋着笑,拉着師兄進了塔。她覺得再不讓師兄離開,溯長老可能會氣得當場腦溢血。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也放下了擔憂:師兄應當是握着溯流光的把柄,纔會如此毫不客氣,那溯流光出賣師兄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很多。
天光在她身後消失,眼前亮起了各色光芒:那都對應着不同的妖族圖騰,而一條條飄帶般的光芒則是降下的願力。
惡念是黑色,善念沒有顏色,但他們匯聚在一起卻會變成喜怒哀樂等不同情感,併產生不同的光芒。
簡直像在說善與惡之間還存在着無數的可能性。
人心的信念與情緒……真是奇妙的事物。
“師兄,你好像不大一樣了。”
他有些意外,疑惑道:“哪裡不一樣?”
“好像回到了我們成爲道侶前的時候……師兄更自在也更開朗些了。”謝蘊昭笑了笑,“發生了什麼?”
他看看她,移開目光,很是正經地回答:“我也總會有心情好的時候。”
“是麼?”
謝蘊昭握住他的手,說:“我好像猜到什麼了。”
光很暗,他的耳發鬆散地垂下,又遮住了耳朵。看不出是不是哪裡染上了緋紅。
良久,他才輕輕“嗯”了一聲,手掌翻過來,扣住了她的手指。
……
妖族的圖騰塔中一切正常,沒有失蹤人口,也沒有異常的傳送法陣。
謝蘊昭他們離開圖騰塔後,又去了西方佛門的浮屠塔。
扶風城西邊多顯貴世家,因而浮屠塔是距離貴人們最近的一座塔。它以雪白的石頭砌成,上面雕刻了許多佛經記載的故事,還裝飾了許多金箔、硨磲、象牙和寶石。
雖然今天是個陰天,可這浮屠塔的富麗輝煌卻足以充任日光照耀信衆了。
相比圖騰塔那邊輕快活潑的氛圍,浮屠塔的氣質就要肅穆得多了。
一衆僧人在塔下吟誦佛經,信徒們叩首跪拜、虔誠地念念有詞;香爐中已經積了厚厚的香灰,卻還有密密麻麻、粗細不一的香燃燒着。
四周煙熏火燎,白煙瀰漫,襯着佛經聲聲,好像這裡不是人間扶風城,而是地上佛國。
謝蘊昭站住了。
“師妹?”
衛枕流有些奇怪地回頭,卻見她眉頭緊蹙,臉上出現了不情願的神情。
“我討厭這裡。”謝蘊昭輕聲說,“我一直都不喜歡這種……好像洗腦一樣的場景。”
她看着地上那些信衆。他們有的只是跪在蒲團上跟着唸經,有的卻是額頭青腫、五步一叩首,顯然是不遠萬里而來參拜佛祖,以肉身之苦昭示信徒心誠。
這是在道門或妖族內絕不會看見的情景。
謝蘊昭前世是個自由派,向來對各色宗教不以爲然,即便是穿越後,她也不認爲人需要向某個強大的存在獻上自我。因而她雖然是爲了復仇而走上修士之路,卻也是被道家清淨無爲、專注自我磨礪的理念所吸引。
但佛門不同。
他們的理念是普度衆生,這固然有讓人欽佩的一面,卻也不乏教導信徒受苦、捐出辛苦錢修建金碧輝煌的寺廟等……讓道門修士感到不適的一面。
但謝蘊昭對這一幕的厭惡……似乎並不僅僅因爲這。
這種本能的反感更混合了一種微妙的忌憚,如果一定要仔細描述,就像她曾經在佛門身上吃過虧,雖然大腦已經不記得這件事,身體卻還在讓她遠離他們。
有反應的不僅僅是她。
[【可選任務】大道之爭就要剛到底
任務內容:唾棄浮屠塔
請受託人走到浮屠塔前,衝塔身吐一口唾沫,並大罵一聲“死禿驢”!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一次,任務失敗則須打師兄一拳。
任務時限:5分鐘]
自從“五雷轟頂”被看破之後,系統就進入了老年退休生活,一直保持了沉默,現在卻突然跳了出來。
還發布了一個……一看就很賭氣的任務。
謝蘊昭看着面板,嘴角抽搐。
她是來調查小川下落的,不是來挑釁的好麼?
她看了看任務失敗的懲罰,再看看師兄。
劍修面如冠玉、額心硃砂殷紅,注視她的神情總是十分溫柔。
謝蘊昭默默擡起手,握住拳頭,往他胸膛上輕輕砸了一下。
“走啦。”
衛枕流捉住她的手,好笑道:“還以爲你怎麼了,原來是突然撒嬌。”
“……不是,快走!”
謝蘊昭又砸了他一下。
總是灑脫自在、有時少根弦的女修,此時也同那些傻乎乎的女友沒什麼兩樣。
衛枕流再一笑,牽着她往前走去,即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掙脫,他也仍舊牢牢握住她的手。
[本系統溫馨提示受託人:你死了!]
[你死了你死了!]
[唾棄禿驢一輩子!!]
[五雷轟頂六雷轟頂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雷轟頂!!!]
……
浮屠塔的氛圍十分嚴肅,也就會讓這裡圍着的人不由自主變得嚴肅。
誦經的大和尚很嚴肅,叩拜的信衆也很嚴肅。
越是如此,此刻閒庭信步般走來的兩人便越顯得和這裡格格不入。
兩人都容貌出衆、氣質清雅,儘管服飾上看不出哪一宗門的制式,只消這通身氣度,便知他們都是道門出身。
男的白衣如雪、溫潤俊美,脣角含了一點笑,眼裡卻壓着清冷和審視,如月光照積雪;女的淺綠衣裙,清麗中藏了一絲豔色,眼神明亮坦蕩,似日色暖平湖。
誦經聲停了。
信衆也擡起了頭。
爲首的大和尚停下了敲擊木魚的小木槌。
他注視着這對道門眷侶。
並且……站了起來。
四周的信衆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連他的師兄弟們也不例外。
因爲他在這裡誦經三百天,從未有一天站起身,而是不分日夜地弘揚佛法、教導衆生。
“衛施主,謝施主,久仰大名。”他說。
衛枕流略略一挑眉:“淨塵大師。”
他又對謝蘊昭說:“這是西北龍象寺的淨塵大師,乃龍象寺方丈親傳弟子,曾經排名神遊境《點星榜》前五,現今已是歸真有成。”
“阿彌陀佛,佛門不講道家境界。貧僧僥倖證得菩提境,衛施主過譽了。”淨塵大師一板一眼地說。
他是個一看上去就知道這個人非常正經的人。單論相貌,他也說得上年輕俊朗,額心卻有一道深刻的紋路,似是常年皺眉所致。
“兩位施主特意前來,所爲何事?”
他又皺起了眉頭,簡直像在暗示“沒事趕緊滾”。
衛枕流視若無睹,仍自若地微笑,道:“我門中有一弟子在城裡失蹤,目前得知她在願力彙集之所。這扶風城中就數浮屠塔願力最爲深厚,還請淨塵大師通融,讓我和師妹進塔一觀。”
淨塵頓時色變。
四周聽見對話的人也大驚失色。
“師兄,不可!”
“萬萬不可!”
“這是褻瀆佛門!”
“佛家聖地,怎能讓修士踏足!”
然而奇怪的是,淨塵雖然也臉色不佳,卻並未急着駁斥。反而他露出了一種糾結猶豫的神色。
衛枕流觀察着他的神色,隨手佈下一隔音陣法,繼續道:“這事聽說同沈佛心有關,淨塵大師果真不知情?如果有任何線索,還望告知我等。”
淨塵發現了他的舉動,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佛心師弟……我不能斷言他與此事無關。”他一顆顆地捻動佛珠,似是藉此平息情緒,“我們奉命前來扶風城佈道,但在修建浮屠塔時,師弟的理念與我有些不和……後來他就拂袖離去,不再管浮屠塔之事。”
“我聽說他同九千家主走得極近,也曾問過他爲何與凡世富商往來密切,他卻什麼都不說。”淨塵嘆了一口氣,“但他自幼長在龍象寺,小時候還是我把他帶大的……四十年的時間,我總能說了解他不少。”
“師弟他……應當是有什麼計劃。我敢保證浮屠塔內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何況如果真是師弟所爲,他也不會這麼簡單就把人關在塔中。”
衛枕流頷首道:“話雖如此,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進塔一觀。”
淨塵皺了皺眉。
他當然並不情願,因爲佛門與道門雖然近千年來還算和睦,內裡卻仍舊小紛爭不斷。
佛門是修士之中唯一會“修煉”願力的存在。他們會度化惡念,將願力中的善念剝離出來,再將之轉化爲自己的力量。所以越是佛法精深、壽數悠長的佛修,就越積累了深厚的力量,也越能壓過同階層的修仙者。
修仙者利用願力穩固心境,這些願力最後還是會迴歸天地;佛門利用願力修煉自身,這些願力最後都會消失。
因此所謂“佛道之爭”,既是修行理念的大道之爭,也是修行資源之爭。
可是佛心師弟……
淨塵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板起臉。
“我不能這麼簡單地放你們進去。若二位施主有什麼指教,還請讓貧僧見識一番。”
他身上有刺眼的金色佛光閃動,從佛光中更是幻化出了隱約的菩薩相貌。
四周信衆立刻激動起來,不停高呼“菩薩顯靈”,不斷叩首。
其餘和尚也齊齊唸誦佛經、敲響木魚;無數誦經聲重疊在一起,指引願力降臨到淨塵身上,讓他身上的佛光越來越盛。
道門兩人抽出長劍。
淨塵站在大光明中,好似真佛降臨。
“若要進浮屠塔,先過貧僧這一關!”
然後,他又忽然壓低了聲音:
“如果最後證明真是師弟……還請二位將他交由龍象寺處置。”
“他其實不是壞人……他曾爲拯救西北一城百姓而獨自度化十萬惡鬼,不惜毀去容貌,他的的確確是有佛心的。”
淨塵說完,忽然翻轉手掌,在其他人目光死角處往自己心口一拍,立即便噴出一口血來。
衛枕流和謝蘊昭齊齊一怔。
淨塵卻已白着臉退到一旁,不顧師兄弟阻攔,便在塔身上拍開入口。
“出家人不打逛語。二位——請!”
謝蘊昭脣角動了動。
擦身而過時,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嘆了一口氣。
“如果沈佛心他……辜負了你的期望怎麼辦?”
淨塵一板一眼地回答:“貧僧的師弟,罪孽貧僧一起擔,死不足惜!”
衛枕流投去一瞥,眼神平淡。
“淨塵大師,真正在意你的人不會讓你擔責,讓你擔責的人往往並不在乎你的想法和生死。”他說,“還是更惜命一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