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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官賜福 - 162 本玉質哪甘作拋磚 4字體大小: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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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這位鬼新郎可捅了馬蜂窩。這位官老爺在人間能找到的人是拿它沒辦法了,於是他暴怒之下聯合了一眾官朋友,狂做一波法事,還按照高人指點開倉濟貧什麼的,搞得滿城風雨,這才終於驚動到了上邊的幾位神官。否則,那些微小的凡人的聲音要傳到天上諸神的耳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謝憐道:「大體便是如此了。」

    因那兩人神情非常之不配合,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沒在聽。沒聽進去的話也只好再講一遍了。南風倒是抬了頭,皺著眉道:「失蹤的新娘有何共同之處?」

    謝憐道:「有窮有富,有美有丑,有妻有妾,一言蔽之:毫無規律。根本沒法判斷這位鬼新郎的口味是什麼樣的。」

    南風「嗯」了一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是開始思考了。扶搖卻是碰都沒碰謝憐推給他的茶,就一直在用一方白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手指,邊擦邊眉眼冷淡地道:「太子殿下,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位鬼新郎呢?這可不一定,從來也無人見過它,怎知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是不是有些想當然了?」

    謝憐莞爾,道:「捲軸是靈文殿的文官總結的,鬼新郎只是民間的叫法。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

    又說了幾句,謝憐發覺這兩位小武官思路頗為清楚,雖神色不善,論事卻毫不含糊,頗感欣慰。看窗外天色已晚,三人暫且出了小店。謝憐戴了斗笠走了一陣,忽然覺察身後兩人都沒跟上,納悶地回頭去看,結果那兩個也很納悶地在看著他。南風問:「你往哪裡走?」

    謝憐道:「尋地落腳。扶搖,你為什麼又翻白眼?」

    南風又納悶地問:「那你為什麼要往荒山野嶺走?」

    謝憐時常風餐露宿睡大街,找塊布攤平了就可以躺一夜,自然是習以為常地準備找個山洞生火了,經他提醒,這才反應過來,這南風和扶搖都是武神座下的武官,若是這附近有南陽廟或是玄真廟,可以直接進去,何必要露宿荒野?

    少頃,三人在一個極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一間破破爛爛的土地祠,殘香破盤,看起來十分冷清,供著個又圓又小的石土地公。謝憐喚了幾聲,這土地多年無人供奉無人喚,忽聽人叫,把眼一睜,看到三個人站在祠前,左右兩個周身都罩著一層暴發戶般的靈光,根本看不清臉,大驚跳起,顫顫巍巍地道:「三位仙官可有什麼要使喚在下的?」

    謝憐頷首道:「不使喚。只是問一聲,附近可有供奉南陽將軍或是玄真將軍的城隍廟?」

    土地不敢怠慢,道:「這這這……」掐指一算,道:「此去五里有一間城隍廟,供的是、是、是南陽將軍。」

    謝憐雙手合十道:「多謝。」而那土地被旁邊兩團靈光晃瞎了眼,趕緊地隱了。謝憐摸出幾枚錢放在祠前,見一旁有散落的殘香,便撿起來點上了。期間扶搖白眼翻得謝憐簡直想問他眼睛累不累。

    五里之後,果然見到一間城隍廟,紅紅火火立在路邊。廟宇雖小五臟俱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三人隱了身形進到廟裡,殿上供的就是南陽武神披甲持弓的泥塑神像。

    謝憐一看到這神像心中就「嗯……」了一聲。

    鄉野小廟,神像的塑像和上漆都可說粗陋,整體看起來,跟謝憐印象中的風信本人差別實在是比較大。

    但是,神像塑得走形,對各位神官來說,也是習以為常的事了。別說媽都不認識了,有的神官見了自己的神像自己都不認識。畢竟沒幾個工匠師父當真見過神官本人,所以都是要麼美得走形,要麼丑得走形,只能靠特定姿勢、法器、服冠等來辨認這是哪位神官。

    一般而言,越是富庶之地,神像越合神官心意。越窮的地方,工匠品味越差,塑像就越慘不忍睹。當今論來,只有玄真將軍的神像整體情況較好,為什麼呢?因為人家都是神像丑了便丑了,不管,他看到把自己塑得丑了,他就要偷偷去弄壞了讓人重塑,或者托個夢隱晦地表達自己的不滿,於是長此以往,大信徒們就知道,一定得找塑得好看的師傅!

    整個玄真殿同他們將軍如出一轍,頗愛講究。扶搖進了南陽廟后,一個時辰里便一直在對這尊南陽像評頭論足,什麼造型扭曲,顏色惡俗,工藝低劣,品味清奇。謝憐看南風額頭青筋都慢慢冒出來了,心想著趕緊找個話題扯了開去,恰好見又一名少女進來參拜,虔誠地跪下了,便溫聲道:「說起來,南陽真君的主場在東南,沒想到你們在北方香火也這般旺盛。」

    人們修建廟宇宮觀,其實是對天界仙宮的模仿,而神像,則是神官本尊的倒影。宮觀聚集信徒,吸引香火,成為神官們法力的重要源泉。而由於地理歷史風俗等多重原因,不同地域的人們通常供奉不同的神官。在自己的地盤上,一位神官的法力會發揮到最強,這便是主場優勢了。只有神武大帝這種普天之下皆信徒、四海八方有宮觀的神官,是否主場完全沒有意義。自家將軍的神殿在非主場也香火旺盛,這是好事,南風本該驕傲才是,可瞧他臉色,卻大是不好。一旁扶搖則是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錯,深受愛戴。」

    謝憐道:「不過我有一個疑問,不知……」

    南風道:「如果是『不知當講不當講』,那就不要講。」

    謝憐心道:「不。我想說的是『不知有沒有人可以解答』。」

    不過,他預感這句說出來就會不妙,決定還是再換個話題。誰知,扶搖悠悠地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肯定是想問,為什麼前來參拜的女信徒這麼多?」

    謝憐想問的正是這個問題。

    武神系的女信徒一向比男信徒少,只有八百年前的他是個例外。不過,例外的原因非常簡單,就兩個字:好看。

    他很清楚,不是因為他德高望重或是神力非凡什麼的,僅僅只是因為他的神像好看,他的宮觀也好看。他的宮觀幾乎全都是皇家修建,神像則是召集了全國各地技藝精絕的頂尖工匠,照著他的臉雕。而且,因為那句「身在無間,心在桃源」,工匠們往往喜歡給他的神像加點花,還喜歡把觀種成一片花樹海。所以,當時他還有個別稱,叫做「花冠武神」。信女們喜歡他神像好看,也喜歡他宮觀里都是花花朵朵,就沖這個也願意順便進來拜拜他。

    可一般的武神,因殺伐之氣太重,面目也往往被塑造成嚴肅、猙獰、冷酷的模樣,教信女瞧了,都寧可去拜拜觀音什麼的。這尊南陽像雖說跟殺伐之氣沾不上邊,但它離好看的邊更遠,可來參拜的女信徒幾乎要比男信徒都多了,而南風也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由是,他頗為奇怪。恰在這時,那少女拜完了,起身取香,又轉了個身。

    這一轉,謝憐推了推另外兩人。那兩人原本都十分不耐,被他一推,順著一看,臉色卻都刷的變了。

    扶搖道:「太丑了!」

    謝憐噎了一下,才道:「扶搖,不能這樣說女孩子。」

    平心而論,扶搖說的是實話。那少女一張臉蛋扁平無比,活像是被人一巴掌拍扁的,五官說平平無奇都有些委屈,若一定要形容,恐怕只能用「鼻歪眼斜」了。

    但謝憐眼裡根本沒分辨出她是美是丑。主要是她一轉身,裙子后一個巨大的破洞掛在那裡,實在令人無法假裝沒看到。

    扶搖先是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南風額角的青筋則是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見他臉色大變,謝憐忙道:「你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那少女取了香重新跪下,邊拜邊道:「南陽將軍保佑,信女小螢,祈求能早日抓住那鬼新郎,莫要叫無辜之人再受他的害……」

    她拜得虔誠,渾然不覺自己身後異狀,也渾然不覺有三個人正蹲在她拜的神像腳邊。謝憐頗覺頭大,道:「怎麼辦,不能讓她就這樣走出去罷?會被人一路看回去的。」

    而且,看她裙子后的破口,分明是被人用利器故意劃破的,只怕不僅會被圍觀,還會被大肆宣揚嘲笑,那可真是一場羞辱了。

    扶搖漠然道:「不要問我。她拜的又不是我們玄真將軍。非禮勿視。我什麼都沒看見。」

    南風則是一張俊臉青青白白,只會擺手,不會說話,好好一個桀驁小兒郎,生生被逼成了個啞巴,沒得指望了。謝憐只得自己出馬,外衣一脫,往下一丟。那件外衣呼啦一下飄到那少女身上,擋住了她裙子后那個十分不雅的破洞。三人齊齊鬆了口氣。

    可這陣風實在邪乎,把那少女嚇了一跳,四下看看,拿下外袍,遲疑片刻,放到了神台上,竟是仍渾然不覺,而且上完了香,便要走出去了。這若是讓她再出去亂走,小姑娘怕是就沒臉見人了。眼看旁邊這一個兩個不是僵就是僵,橫豎都不頂用了,謝憐嘆了口氣。南風與扶搖只覺身邊一空,謝憐已經現了形,跳了下去。

    廟內燈火不暗不明,他這一躍,帶起一陣風,火光搖晃,那少女小螢只覺眼前一花,便見一名男子突然從黑暗中冒了出來,赤著上身對她伸出了手,當場魂飛魄散。

    不出所料,一聲尖叫。謝憐剛想說話,那少女已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打了出去,大喊道:「非禮啊!」

    「啪」的一聲,謝憐就這麼挨了一耳光。

    耳光清脆,聽得蹲在神壇上的兩人半張臉不約而同都是一抽。

    吃了一掌,謝憐也不惱,只把外衣硬塞過去,迅速低聲說了一句,那少女大驚,一摸身後,突然通紅滿面,眼眶也霎時涌滿淚水,不知是氣苦還是羞憤,抓緊了謝憐給她的那件外衣,掩面飛奔而去,只剩謝憐單薄薄站在原地。人去廟空,涼風穿堂,忽然之間,有點冷。

    他揉了揉臉,轉過身來,頂著半邊大紅掌印,對那小二人道:「好了。沒事了。」

    話音剛落,南風指了指他,道:「你……是不是傷口裂了?」

    謝憐一低頭,「哦」了一聲。

    他脫了衣,端的是一身羊脂玉般的好皮肉,只是胸口嚴嚴實實束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裹得死緊,連脖子和雙腕上也都纏滿了繃帶,無數細小的傷口爬出白綳邊緣,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想著扭了的脖子也差不多該好了,謝憐便一圈一圈地開始解下繃帶。扶搖看了他兩眼,道:「誰?」

    謝憐道:「什麼?」

    扶搖道:「與你對戰者是誰?」

    謝憐:「對戰?沒有啊。」

    南風:「那你這身傷是……」

    謝憐茫然道:「我自己摔的。」

    「……」

    便是三天前下凡滾下來時落下的傷了。若是與人對戰,還真不一定能傷到這種程度。

    扶搖嘀咕了幾句,沒聽清,反正肯定不是贊他堅強,謝憐便也不問,解完了脖子上厚厚的一層繃帶。下一刻,南風與扶搖的目光俱是凝了起來,落在他脖頸之上。

    一隻黑色項圈,環在他雪白的頸項之間。

    那花轎,通體轎衣皆是大紅綢緞,綵線綉著花好月圓龍鳳呈祥。南風與扶搖兩人一左一右,護行於花轎之側。謝憐端坐轎中,隨轎夫行走,悠悠晃晃。

    八抬大轎的八個轎夫,皆是武藝超群的武官。南風與扶搖為了找武藝高強的轎夫假扮送親隊伍,直接上那位官老爺的宅邸露了一手,言明是要去夜探與君山。那位老爺二話不說便拉了一排人高馬大的武官出來。然而,之所以要找武藝超群的,並不指望他們能幫上忙,只是要他們在凶鬼發難時足夠自保逃跑罷了。

    可事實上,這八名武官心裡還反過來不大看得起他們。他們在府中是一等一的好手,上哪裡不是群雄領袖?這兩名小白臉居然一上來就騎他們頭上,還令他們做轎夫,可以說是非常不快了。主人命令不可不從,強按心中不屑,但心中有氣,難免發作,故意時不時腳下一歪、手上一震,一頂轎子抬得顛顛簸簸。外人看不出來,可坐在轎子里的人只要稍嬌弱一些,怕是就要吐個昏天黑地了。

    顛著顛著,果然聽到轎子里的謝憐低低嘆了口氣,幾名武官忍不住暗暗得意。

    扶搖在外面涼涼地道:「小姐,你怎麼了?高齡出閣,喜得流淚嗎。」

    確實,新婦出閣,不少都是要在花轎上抹淚啼哭的。謝憐啼笑皆非,開口時卻聲線平和自如,竟沒有一絲被顛來倒去的難受,道:「不是。只是我忽然發現,這送親隊伍里少了很重要的事物。」

    南風道:「少了什麼?該準備的我們應該都準備了。」

    謝憐笑道:「兩個陪嫁丫鬟。」

    「……」

    外邊兩人不約而同看了一眼對方,不知想象到什麼畫面,俱是一陣惡寒。扶搖道:「你就當家中貧窮,沒錢買丫鬟,湊合著罷。」

    謝憐道:「好罷。」

    轎夫武官們聽他們一番插科打諢,皆是忍俊不禁,這麼一來,心頭不滿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親近之意略多了幾分,轎子也穩當了起來。謝憐便又靠了回去,正襟危坐,閉目養神。

    誰知,未過多久,一串小兒的笑聲突兀地響起在他耳邊。

    咯咯桀桀,嘻嘻哈哈。

    笑聲如漣漪般在山野之中擴散開來,空靈且詭異。然而,花轎並未停頓,照樣走得穩穩噹噹。甚至連南風與扶搖都沒出聲,似是沒發現任何異狀。

    謝憐睜開了眼,低聲道:「南風,扶搖。」

    南風在花轎左邊,問:「怎麼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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