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大君發出驚恐的嚎叫，全然不像一位叱吒風雲億萬年的梟雄，更沒有了百般設計引誘智慧生命墮落出賣靈魂時的智珠在握。

  當面臨致命威脅的時候，不死不滅者的表現，有時比原本就壽命有限的種族更加不堪。他們自認為存在有多麼理所當然，毀滅就有多麼不可接受。

  強烈的求生欲催促著墨菲斯托，朝「黑洞」的反方向拼命逃竄；僅僅向前的感知中，就察覺到對方嘗試發動了不下十次空間傳送。

  全都失敗了。

  墨菲斯托的抵抗舉動引來了可怕的後果；「黑洞」一改原本平靜的作風，開始劇烈震顫起來。仿佛被墨菲斯托試圖逃脫的舉動所激怒，氣得渾身發抖。

  從「黑洞」里探出一根黑色的「觸鬚」，朝墨菲斯托伸了過來。翻翻滾滾，仿佛火場裡沖天而起的煙柱。

  與「黑洞」的本體相比，「觸鬚」看上去比人腦袋上的頭髮絲還細，但是與墨菲斯托相比，卻又無比粗大，追上來後，直接將近百人高的大魔鬼本體吞沒了。

  被「煙柱」吞沒的時間，墨菲斯托的嚎叫聲變成了悽厲的慘叫。它的下肢、軀幹隱沒在「黑煙」中，徹底消失；頭部和兩個肩膀、兩隻手還在「黑煙」外掙扎。「煙柱」緩緩朝「黑洞」回縮，也把墨菲斯托朝「黑洞」的方向拖去。

  大魔鬼朝向前求救：「救我，我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

  向前沒有讓它失望，握著現實寶石的手往前一探，紅光纏繞著「煙柱」，如鎖鏈般束縛著，阻止其回縮的腳步。

  看到現實寶石的剎那，墨菲斯托如同看到了救星。它求救的舉動不過是溺水之人本能地想抓住救命稻草，本來不抱多少期望，誰料向前手裡居然有一顆無限寶石。

  地獄大君自然是識貨的，無限寶石的威力沒見過也聽說過，救命稻草實實在在有了拉它出水的能力。

  「救我出去，我會兌現我的承諾！」墨菲斯托喊得聲嘶力竭；「煙柱」雖然無法繼續回縮，但是對墨菲斯托本體的吞噬卻沒有停止。大魔鬼的身軀每時每刻都在消散，化為地獄維度最原始的死氣。

  向前老神在在，讓現實寶石與「煙柱」維持著拉鋸的狀態，不做進一步的努力；他笑著說：「你想讓我相信一個以欺詐為本名的大魔鬼？還是在上一次見面時你欺騙我失敗的情況下？」

  「不，不一樣的！我以我的本名起誓！不，以我的本名向你效忠！」墨菲斯托清楚地知道眼下的險境，為了不讓最後的救命稻草飛走，第一時間就開出了自己的最高價碼！

  「真是慷慨，說得我都心動了。」向前可不是撒謊，他是真的有點心動。對於魔鬼而言，掌握它的本名，在它本名上施加契約和魔法是切實有效的控制手段；而掌控一個地獄大君，對法師而言又是何等偉大的成就？

  這是一個任何正常法師都難以拒絕的條件；問題是，向前偏偏就有點不正常。

  「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接受你的條件。注意，這個問題考驗的是你誠意，關係的是你的生命，想好了再回答。」向前語重心長，「我首先要保證救你的命不會給自己惹麻煩；所以我的問題是：這個『黑洞』或者『黑洞』背後的存在，對我有威脅嗎？」

  墨菲斯托沉默不語，眼神中可見掙扎之色。雖然只是很短的剎那光景，卻讓向前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有給墨菲斯托更多的反應時間。

  「第二個問題，是死亡嗎？」

  墨菲斯托心神巨震。不等它開口，向前又緊接了一句：「行了，需要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再見！」

  一句接著一句，沒有給地獄大君留下任何應對的空隙，因為向前已經從墨菲斯托的表情變化中得到了所有答案。

  放在平時，欺詐之魔鬼是不會留給別人這麼大的破綻的，故布疑陣、爾虞我詐正是它所擅長的；可有眼下這種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卻讓它方寸盡失。

  一句「再見」之後，向前收回了現實寶石，「煙柱」再次滾滾回縮，看似緩慢，其實迅如雷霆。

  魔鬼大君的哀嚎一聲疊著一聲，就在它即將徹底被拖進「黑洞」的時候，「煙柱」猛然剎住了腳步，哀嚎聲也戛然而止。

  強橫的意念橫掃過這片虛空，一種熟悉的感覺充斥著每一個感官；向前心頭警兆大增。

  只剩下一張臉裸露於「煙柱」之外的墨菲斯托神色木然，眼中是冰冷死寂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向前。

  「詹姆·錫安。」墨菲斯托開口，聲音卻與往昔截然不同；若有若無，深邃枯寂。

  向前微微眯著眼睛，仿佛抵受不住對方目光里的刺骨冰寒：「死亡？」

  「是我。」

  「又見面了……不對，應該說，你又借了墨菲斯托的臉來見我。」

  「它本就是我，這張臉與你見面，和我親自與你見面並無區別。」

  向前恍然；死亡的話印證了他一直以來潛藏心底的猜測。

  「果然！地獄是地獄，但墨菲斯托從來都不是墨菲斯托！」

  「墨菲斯托」的臉上露出一個包含著輕蔑、讚賞等多重含義的詭異表情；「你比我預料的要聰明得多。」

  「所以，你是在回收資產？全部收回去嗎？」

  「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自己猜呢？」

  「猜不著！」向前很光棍地一攤手，「所謂的聰明人，也不過是整理分析信息的能力更強而已；沒能站到足夠的高度、獲取足夠的信息，再聰明也沒用。這又不是買彩票猜號碼！」

  「無所謂了！」頂著墨菲斯托醜臉的死亡，難得流露一絲真實的得意情緒，「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自己送到我面前；意外之喜。」

  話音未落，「黑洞」中驟然竄出數十道「煙柱」，朝向前激射而來。

  向前面色微變，手中現實寶石大放光芒，卻不是保護自己，而是出人意料地將麗亞娜從頭到腳籠罩進去。

  已經做過一次，第二次更顯輕車熟路；在所有人——包括死亡在內——反應過來之前，地獄邊境女王身上的死氣被悉數抽取了出來。

  向前抬手一揚，將死氣撒向迎面而來的「煙柱」。兩者相碰，猶如百鳥歸林，又似水乳交融，霎時融為一體；「煙柱」也憑空壯大了幾分。

  不等麗亞娜從脫力中緩過神來，向前拉上兩女就準備開傳送門跑路；魔法結構瞬息成型，不料卻毫無魔力反應。

  「你確實很聰明，詹姆·錫安！你成功阻止了我對那個小女孩的控制；但是，這裡是我的領域，我的世界，你逃不了的。」

  伴隨著毫無波動的枯寂聲音，「黑煙」滾滾而來，即將吞沒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