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對出身吉普賽家庭的年輕姐弟為了躲避鄰居們的憎惡目光而背井離鄉的第三天，兩個卡瑪泰姬法師造訪了他們的家鄉。

兩個特意換上了普通人裝扮的法師。

「可以確認就是這裏了。」莫度法師始終黑著一張臉，他似乎對身上的世俗服裝不大習慣，一邊環顧被魔法破壞的街道，一邊不自覺地拉扯著自己的袖子和衣擺。

向前的舉動就比莫度自然多了，他蹲在街道上，很快發現了爆炸的中心點。

「威力並不算太大，但是……很純粹的黑魔法氣息，比貝拉斯科和多瑪姆的氣息都來得更極端。」

莫度也走了過來，他的魔法感知如今已大大落後於向前，但是這個現場遺留的氣息與痕迹是如此清晰，他要做出判斷並不算難事。

「的確，和多瑪姆的氣息有很大的區別；所以說，並不是卡西利亞斯那一伙人？這裏出現了一個新的黑魔法追隨者？」

讓卡瑪泰姬的法師去判斷魔法氣息，就如同讓頂級廚師去分辨調料，讓音樂家去聆聽音符，旁人懵然無措的事情對專業人士來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日常。

「或許這個追隨者是個新人，但是可不要因為是新人就小看了對方；假以時日，這個人很可能比卡西利亞斯更可怕。」向前看似隨意地半蹲在那兒，指尖自然下垂指着地面，一絲絲肉眼不可見的黑色魔力被從地下抽取出來，縈繞於指端。

這些魔力的波動與氣息對向前來說無比熟悉，和根植於麗亞娜靈魂深處的西索恩標記一模一樣。

莫度看着向前的動作，突然眉頭緊蹙：「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不算太多。」向前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他知道的確實不算太多，而且說得更少。

莫度對向前吞吞吐吐的回答方式有些不滿；自從兩人對待黑魔法的態度分歧徹底公開之後，他就一直對這個年輕、天才而又獲得了太多特權的師弟抱有極大的警惕，總擔心對方會帶着強大的魔法實力走上歧途，那將比卡西利亞斯背叛所造成的破壞要來得更大。

所以，當向前這一次匆忙趕回卡瑪泰姬調查黑魔法事件，莫度立刻就上了心，並執意跟着來到這個東歐小國。而現場發現的純粹黑魔法氣息也確實讓莫度法師暗自心驚。

似乎察覺到莫度的不滿，向前朝師兄一攤手：「別這麼看着我，我知道的確實不多，只是知道這股黑魔法的來歷而已；西索恩！」

莫度法師臉色驟然陰沉。

西索恩，這個宇宙的黑魔法之神，也是幾乎所有黑魔法的源頭。這個世界上流傳的黑魔法，或多或少都能追溯到這個上古邪神身上；例如目前對卡瑪泰姬造成最多直接威脅的多瑪姆，也曾學習過部分西索恩的黑魔法。

「你能夠確定嗎？確實是西索恩？」莫度法師追問。….

「當然，我可是在萬達格山近距離感受過西索恩遺留氣息的。」

向前的話讓莫度法師勃然大怒。

萬達格山，位於喀爾巴阡山脈南端的險峻山峰；山頂的祭壇是西索恩留在地球的最重要的道標，其中也留存着大量西索恩的魔法力量。

西索恩強大的魔法讓原本純粹的意志轉化為物質，魔法力量化做文字鐫刻在祭壇里，這些黑魔法符咒被地球的法師稱為《黑暗神書》。

過去千萬年時光里，偶爾有墮入黑暗的法師進入祭壇抄錄黑魔法，這些抄錄黑魔法的典籍就是《黑暗神書》的副本。

莫度憤然責問：「你怎麼敢那樣做？萬達格山是引誘墮落的源頭，是比多瑪姆的蠱惑更加可怕的存在。卡瑪泰姬最重要的一項長期任務就是追索從萬達格山流散出去的黑暗神書副本，你怎麼敢……」

「好了，好了，莫度師兄，我不想和你爭吵。」向前意興索然地擺擺手，「想要對抗一個敵人，首先就要了解你的敵人；同樣的道理，想要對抗黑魔法，首先就要了解黑魔法。」

「登上萬達格山已經超出了了解黑魔法的必要程度！」

向前無奈地反問：「所以呢，你覺得我現在已經變成黑魔法師了？可我剛剛才參與過一場保衛地球的戰鬥。」

莫度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幾乎為之氣結。他當然知道這個小師弟並非黑魔法師，更知道對方一直在幫助保衛地球，可他就是無法接受向前這種輕佻、不以為然的態度。

面對黑魔法、異維度的巨大威脅，難道不該嚴肅以對嗎？

「千萬年以來，卡瑪泰姬出現過為數不少的黑魔法師，幾乎每一個墮落者最初都是肇因於對邪惡的漫不經心。」莫度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卡瑪泰姬的法師都像是站在懸崖邊上凝視着深淵，當你朝深淵墜下的時候，就來不及尋找踏腳石了。」

「那我還可以讓王師兄用他的鏢索把我拉上去。」向前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站起身朝街邊走去，擺脫了可能激化的爭吵。

莫度憤然追了上去，他想要再說點什麼，結果卻看到向前已經和街邊的行人打起了招呼，只好將一肚子話憋了回去。

「早上好，我們是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的探員。」向前掏出一本精緻的證件晃了晃，「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們是來調查前兩天發生在這裏的爆炸事件。有人向我們報告說這裏發生了恐怖襲擊。」

被攔住的一堆中年夫婦滿臉疑惑：「沒說過這個部門，我們有這個部門嗎？你是警察？」

「不是警察。」向前偽裝過的臉上儘是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們是一個國際合作的反恐組織；主要是為第三世界國家提供反恐援助。」

中年夫婦兩人將證件翻來倒去地看，從裏到外都極為規整、精美，看着好像有點來頭。….

「我們接到的報告稱，前兩天這裏發生了一次意圖不明的奇怪恐怖襲擊，能和我說說嗎？」

向前笑容和煦，將他從神矛局那裏學來的套話技巧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地被周圍經過的人都聽在耳朵里。

於是乎，幾分鐘之內，各種各樣的說法開始充斥於他耳邊。

「那個女孩是個女巫，她媽媽當初肯定也是；她們用的是吉普賽人的巫術。」

「你是說，造成爆炸的是一個女孩？」

「沒錯，一個女孩，叫旺達。我還記得他們剛搬來的時候，一對夫婦，馬克西莫夫夫婦，帶着一對雙胞胎姐弟。」

「我也記得，那應該是92年的時候；當時那對姐弟才四歲。」

「不，你記錯了，他們是93年來的；我還知道他們一家是從南斯拉夫逃出來的；當然，現在已經沒有南斯拉夫了。」

「他們就住在街尾的舊公寓裏，我和他們還曾經是鄰居；我當時就覺得那一家人有點怪異。」

「不過內戰的時候公寓被炸毀了，那對夫婦當時也被炸死了。」

「胡說，不是被炸死的；落進他們家的炸彈沒有爆炸。他們是被倒塌的房屋壓死的。」

「為什麼炸彈沒有爆炸，你沒想過嗎？是因為巫術！那個女孩從小就會巫術，從她媽媽那裏學來的，她就用那些巫術控制了炸彈。」

「那她媽媽為什麼又會死？如果她也是女巫的話。」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女巫總是會帶來不幸！她們的巫術越強大，下場就會越悲慘。」

……

直到兩個「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特工」悄然離開，街邊的人群仍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一如過去幾天，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對爆炸事件發表見解。

「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特工？」莫度手裏拿着精緻的黑皮證件，語氣怪異，「所有情報部門的人都把撒謊當做習慣嗎——哪怕你只是一個技術顧問？」

向前假裝沒聽出莫度的言下深意，滿不在乎地答道：「別那麼刻板，謊言只是手段，不是目標。其實，國土戰略防禦……好吧，還是簡單點；

其實神盾局特工根本就沒有任何對外公開的證件。他們通常使用的是FBI和CIA的身份證明，具體用哪一個，取決於他們執行任務的地點——我只不過是有樣學樣而已。」

莫度翻了個白眼，將證件扔了回去。

向前拿着證件輕輕拍打着掌心，若有所思：「我們的收穫不小。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肇事者的身份：旺達·馬克西莫夫，出自吉普賽家庭。而且，我們還知道了他們姐弟倆在小鎮的住處。」

「可他們已經離開兩天了。」

「沒關係，走得這麼匆忙，總會留下不少痕迹。」向前肯定地說。

不到二十分鐘后，向前的猜測就應驗了；他和莫度在馬克西莫夫姐弟家裏找到了許多線索，其中還包括一張姐弟倆的合照。….

「整個公寓都翻遍了，看上去不像一個黑魔法信徒的住處；」莫度環顧四周，「我沒有看到絲毫跟黑魔法有關的東西；儀式、物品、符咒——什麼都沒有。對於一個學習黑魔法的人來說，這裏是不是太乾淨了？」

「確實，看上去很乾凈。」向前的語氣有些飄忽。

「嗯，你也這麼認為？」莫度抬頭一看，頓時茫然，「你在看什麼？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當然，聽到了；乾淨！」向前頭也不抬，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張姐弟合照上。

莫度湊過去一看，只見照片里一對年輕男女，男子偏在照片一角，朝鏡頭方向伸長了手臂，應該是在自拍；女子則站在中間C位，一頭金紅色長發，一張白皙的俏臉，由里到外洋溢着青春靚麗。

莫度翻著白眼問道：「我能問問你說的『乾淨，指的是什麼？」

「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

「是我說的房間，還是你眼裏的姑娘？」

「都有！不行嗎？」向前恬不知恥地答道，「你應該看看她的眼睛，從她的目光里能看到一切。我發誓，很難再有第二雙像這樣經歷過無數辛酸還依然這麼乾淨的眼睛了。」

「乾淨？從這個女孩的眼睛裏我只看到了憤世嫉俗，看到了悲哀和失望。需要我提醒你，這雙眼睛屬於一個使用黑魔法的人嗎？」

向前抬起目光看看四周，又朝莫度聳聳肩：「你在這個房間里有找到一絲一毫黑魔法的痕迹嗎？」

「沒有黑魔法痕迹並不意味着她不是黑魔法信徒。也許她在別的地方學習黑魔法呢？比如秘密基地什麼的。」莫度正色道，「不管怎麼說，有一個事實是確定的：旺達·馬克西莫夫用黑魔法摧毀了一段十米長的街道，還造成了許多人受傷。」

「當然，這一點我沒忘。」

「那就收起你那花花公子的小心思。」

向前貌似無辜地一攤手：「我可談不上有小心思；只不過，這個姑娘既然和黑魔法產生了聯繫，那麼她就註定有着與常人不同的人生故事。而我作為卡瑪泰姬的法師，也註定要成為她人生故事的參與者，而不是故事的聆聽者。」

「我從未想過有人能把渣男好色的行徑說得如此婉轉、深刻。」

「你有吐槽的功夫，不如去找找有沒有他們遺落的毛髮之類的東西，方便我們去找人。」

「我剛剛找過了，什麼都沒有！」莫度漠然說道。

向前眉頭一蹙：「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

「確實什麼都沒有。」莫度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兀自吐槽，「到處都乾乾淨淨，連盥洗台上都是這樣。」

「兩個匆忙想要離開的人，難道還有閑心打掃一遍衛生再走？」向前心頭泛起淡淡的不安，隨即目光一凜，轉頭朝公寓大門望去。

幾乎就在向前轉頭的剎那，大門的門把手「喀嚓」一聲，有人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

一個普通的中年人，沒有絲毫魔法波動和超自然力量，在這個龍蛇混雜、人來人往的公寓樓里，藉著四周嘈雜的聲響，竟然成功瞞過了向前。

「中午好，兩位……特工先生。」中年人頗為禮貌地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澤莫，赫爾穆特·澤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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