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芙，帶著你的人趕緊離開，越遠越好。」向前看著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面色凝重；「路上碰到奇怪的東西也不要糾纏；記得你之前下過的命令嗎？讓你的人扣住扳機不放，然後開車衝出去。」

希爾芙第一次看到向前露出這樣的神色，哪怕當初面對一個吸血鬼家族都沒有如此嚴肅。她問：「確定不要我留下來？」

「沒有用的，只會徒增傷亡。」向前的目光始終沒有從那個中年人身上離開。

「需要我帶那個孩子走嗎？」希爾芙又問。

「不行！」在娜迪婭期盼的目光中，向前冷酷地拒絕了這個提議；「那個孩子是魔鬼的目標，一旦他離開了，魔鬼只會窮追不捨。讓他跟在我身邊，不論對他還是對其他人都是最好的選擇。」

話說到這個份上，希爾芙也沒有任何拖拉扭捏，而是乾脆利索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而後認真地對向前說了一句：「等辦完了事，記得來錫卡利亞找我。」

向前報之以一笑。

「野性戰團」的人呼嘯而去，意料之外而又是清理之中的，沒有任何東西阻攔他們離去的腳步。

或許是因為魔鬼的主要目標還留在這裡，它們也不想在無關人等身上耗費自己的力量。

中年人沿著道路緩步而來，隨著他越走越近，四周的小巷、樓頂陸陸續續傳來種類不明的低聲嘶吼；聽上去像某種野獸，但是又充滿了一種尋常動物所沒有的攝人心魄的魔力。

原本因為「野性戰團」離開而稍稍放下心來的小鎮居民們也聽到了低沉的嘶吼聲；這些聲音彷彿不止傳進耳朵里，同時也在吞噬他們的勇氣和意志。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在緊閉的門窗後面瑟瑟發抖，或是虔誠或是臨時抱佛腳地念誦著他們所信仰的各路神明。

當中年人的腳步停在距離向前不遠的地方，一些詭異的陰影也出現在四周的巷口和建築物樓頂上。

既不是狗，也不是狼，更不是蜥蜴、鱷魚，但是又同時具備這些生物的部分外表體征。更怪異的則是猩紅色的眼眸和過於鋒利的獠牙，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它們絕不是屬於地球的生物。

向前四下打量著，好整以暇地評價道：「我還是第一次在主物質位面一次性見到這麼多地獄生物。也是第一次看到有高階魔鬼能突破維度屏障，投送如此強大的真實力量。」

「先生，現在好像不是這麼輕鬆說話的時候？」單親母親娜迪婭已經被四周詭異的地獄生物嚇壞了；這無關乎勇氣，而是純粹對超出人類認知的怪異形態所產生的本能厭惡。

普通人里也有武藝高強、勇氣十足的女漢子，但是面對打火機一樣大的蟑螂時也難免驚聲尖叫。

向前點頭表示同意：「說的也對，確實不該讓地獄生物出現在世人面前。」

說話間，向前伸手作勢一揮，四周的空間如碎裂的鏡面般開始變形。在旁人驚疑的目光中，建築物與地面開始倒轉、摺疊、翻滾等花樣繁多的變化。

娜迪婭只感到眼前一花，向前、強尼和那個給她帶來無窮恐懼的魔鬼就消失不見了。一起消失的還有四周無以計數的地獄怪物。

整個鎮子重新變得靜悄悄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個老派紳士打扮的老頭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娜迪婭母子的身後。

「你好啊，丹尼！」老頭看著第一時間回頭的少年，和煦地打著招呼。

鏡像空間里的幾個人並不知道另一個老魔鬼也出現在現場，因為空間內的戰鬥在一瞬間就爆發了。

空間變形剛剛開始，一隻接一隻的地獄生物就在無聲的命令下朝向前他們猛撲過來，但是又逐一嗚咽著被變形的空間所埋葬。

它們有的被倒塌的建築淹沒，有的落入深不見底的陷坑，也有的越往前跑就越往後退，最後不知所蹤；沒有一隻能成功靠近向前十步之內。

「卡瑪泰姬的法師，我無意與你們為敵；交出那個孩子。」所有的地獄生物都被解決后，中年人用渾濁的聲音對向前說道。

向前冷笑：「當你以真實力量降臨地球的時候，就已經在事實上向卡瑪泰姬宣戰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對嗎，洛克先生？」

「但是你還有選擇的機會，不至於讓事情必須以戰爭收尾。」中年人默認了自己洛克的身份。

向前嗤笑道：「說得真好聽，好像你們能剋制自己地獄生物的本性一樣。你我都知道，對你們地獄生物而言，地球只不過是一個靈魂獵場，人類只是你們捕獵的目標。」

話說到這裡，談判已然宣告破裂。雙方都有自己不可退讓的原則與立場，最後只能憑實力說話了。

洛克腳下的土地開始泛起層層霉斑，連他身邊的空氣都開始彌散著腐爛的味道，並且迅速地向四周蔓延。來自地獄和死亡的力量，即便是完全受卡瑪泰姬法師操縱的鏡像空間也無法迴避。

向前心念一動，鏡像空間里出現層層疊疊彷彿萬花筒碎玻璃一樣的折射光芒；圍繞著洛克的空間不斷地向內壓縮，從洛克腳下和四周擴散出來的霉斑和腐爛空氣就像被按下倒退鍵的影像畫面，轉而向洛克所在的位置收縮。

擴散和收縮的趨勢在同一個時間和空間里出現，給人視覺上帶來強烈的錯亂感；一直盯著洛克看的強尼很快就有點承受不住，只覺得一陣陣天旋地轉。

第一波攻勢沒有奏效，洛克木然的臉上微微有些憤怒的抽搐；隨著他舉起右手，一道無形的魔力波動自手心處發出，穿透無數空間與維度，呼喚新的幫手。

魔力的波動無形無質，大魔鬼本身的力量以及它與地獄呼吸相關的密切關係，也讓它成功穿透鏡像空間，與地獄深處某個未知的空間建立起了聯繫。

這就是讓大魔鬼成功攜帶真實力量入侵主物質位面的嚴重後果：很多原本在維度屏障隔絕下無法操作的事情，都變成了可能。

洛克以自己為魔力道標，建立起了一個聯通地獄維度與鏡像空間的單向傳送橋。

更強大的地獄生物出現了；這些生物在外表上和剛剛被埋葬的第一批怪物很像，但是又有所區別——它們有翅膀。

向前在與洛克的對峙的時候，摺疊的鏡像空間也在不斷吞噬從空中飛撲而來的怪物，但是面對靈活的飛行生物，還是出現了不少漏網之魚。

尖利刺耳而又陰沉可怖的呼嘯聲響徹空間。

幸好，向前身邊也有幫手。強尼·布雷澤怒吼著重新召喚了惡靈騎士，火焰中的骷髏頭從牙縫間發出比怪物更可怕的吼叫聲。

地獄之火包裹下的鎖鏈近乎無堅不摧，如有靈性般抽打向空中的怪物。任何怪物都無法阻擋地獄之火的灼燒，但凡沾上一點火星就會立刻化作一團刺眼的火球，從空中墜落。

怪物們嘶吼呼嘯的聲音很快變成了驚恐的悲鳴，殘存的漏網之魚在鎖鏈的驅趕下四處躲避，卻免不了逐一被燒殺的命運。

雖然解了一時的麻煩，但是向前心裡的危機感卻揮之不去。

洛克的表現太奇怪了！哪怕身處主物質位面，哪怕與地獄維度的聯絡被削弱到最低，它此刻展現的力量也不下於當初身處地獄邊境的貝拉斯科。

但是，身為地獄生物，攜帶如此強大的真實力量進入主物質位面，這是連墨菲斯托都做不到的事情。否則，維度屏障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連帶著無數對維度屏障無計可施的其他維度魔王們也成了笑話。

那些維度魔王包括但不限於多瑪姆、路西法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

複雜的心理活動並未影響到戰鬥的激烈程度。

硫磺與火焰在鏡像空間四周升騰而起，空間的界限彷彿變成了一塊塊電影屏幕，放映的畫面就是無數升騰的烈焰與滾滾濃煙。

向前知道，洛克正在以空間對空間，試圖將地獄中某一空間投影過來，與鏡像空間重疊以破壞空間的穩定，進而擾亂他對鏡像空間的整體控制。

伴隨著洛克出的新招，卡瑪泰姬法師的反擊緊隨其後；鏡像空間里的空氣驟然變得寒冷起來，一陣清風吹過，輕柔的風色突然變得如刀劍般凌冽，無數刀光劍影朝洛克斬下。

向前在試探，當一個魔鬼以真實力量進入主物質位面后，對肉身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

墨菲斯托對自己的投影是滿不在乎，全然不在意任何物質的攻擊，因為那只是一個投影，似有實無；但是眼下的洛克會怎麼選呢？

在向前的注視下，洛克選擇了保護自己的肉身。

用於聯繫地獄空間的魔力被收了回來，四周的漫天烈焰倏地消失不見，轉而一層層無形的壁障聳立在洛克的四周，阻擋了向前的攻擊。

雙方再次打了個平手，回到了對峙的局面。

發現技巧和召喚等手段無法奏效的洛克似乎醒悟了過來，一道道晦澀而又龐大的魔力波動從他的身體開始向外擴散，他要與向前做純粹魔力的比拼。

不論是鏡像空間也好，還是別的什麼魔法技巧也好，都必須依託魔力為基礎；任何魔法技巧說穿了都是用魔力構築起來的概念結構。

純粹魔力的比拼可謂暴殄天物，是一種巨大的浪費行為；但是對於魔法實力相當的施法者而言，這又是一切戰鬥的本質。當雙方在施法技巧層面分不出勝負時，魔力的比拼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用劇烈的魔力震蕩破壞對方的魔法結構，簡單粗暴，卻富有實效。除了正面擊潰對方的魔力波動，向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惡靈騎士在成功擊殺了所有來自地獄的召喚生物之後，雖然很想為向前提供幫助，甚至揮舞著鎖鏈試圖攻擊洛克的本體，但是在魔力波動如風暴般席捲而來的時候，根本無從靠近不遠處的大魔鬼。

如雷霆般的轟鳴一聲接一聲地在耳畔炸響，此刻的鏡像空間內部，就彷彿置身於一場猛烈風暴的中心。

激蕩的魔力波動比風暴中的風壓更讓人窒息，惡靈騎士的變身狀態在魔力亂流的沖刷下時隱時現，幾乎難以維持變身效果。

魔鬼洛克的肉身也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它的頭髮變得雪白，臉上、手上的皮膚寸寸龜裂；裂口處隱約可見底下的暗紅色光芒，彷彿隨時會破開偽裝恢復魔鬼的真身。

另一邊，向前的外表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目光正愈發凌厲。

看起來，年輕的卡瑪泰姬法師在魔力的質量與數量上都更加強大一些，最終壓制了洛克的放手一搏；鏡像空間里的魔力波動也隨著局勢的傾向漸漸開始平息。

「洛克，如果還有什麼陰謀手段，最好快點使出來。」佔據優勢的向前開口了，「再遲一點就沒有機會了。」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洛克的臉已經不成人形，眼眸和皮膚下的猩紅色如蛛網般縱橫交錯。

「我說的當然是墨菲斯托。」向前冷笑道，「當他來找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過是個幌子，一個為墨菲斯托完成某個陰謀的幌子。你還能堅持多久？兩分鐘還是三分鐘？是時候讓墨菲斯托出場了！」

一個只到成年人胸口高大的單薄身影悄然出現在鏡像空間里；空間產生的些微波動驚動了向前，在他回頭的一剎那，一股龐大的帶著地獄氣息的魔力橫掃而來。

「砰！」

魔法符文塑造的巨大金色盾牌在千鈞一髮之際浮現，為向前擋住了對方誌在必得的一擊。

向前冷漠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空間里的少年，一言不發；惡靈騎士狀態的強尼同樣看向發起襲擊的人，他愕然驚叫一聲：「丹尼？」

「不，他不是丹尼——至少現在不是。」向前淡漠的聲音響起，「我說的對吧，墨菲斯托？」

「呵呵呵……」一陣陰冷嘶啞的笑聲從少年的口中響起，「詹姆·錫安，你還是這麼警惕！」

向前同時維持著對洛克的魔力壓制和背後的魔法盾牌，似乎猶有餘力；「很奇怪嗎？從你我第一次見面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嗎：你來找我，提出建議，設下陷阱；再來找我提出新的建議，依然隱藏著陷阱。」

「這麼反反覆復地，已經十年了吧？」向前冷笑著說，「你不能老是那一套把戲，人總得學會成長——雖然你並不是人。」

「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墨菲斯托和煦的表情出現在少年臉上有著詭異的不協調感，「那就讓我們看看成長帶來的煩惱吧。」

話音剛落，***縱的丹尼抬手向惡靈騎士一指。

強尼·布雷澤只覺得腦門上轟然一震，一股超出常人忍受極限的劇痛從腦海深處迸發出來。

「呃啊——」惡靈騎士慘叫著跪倒在地，身上的地獄之火猛然升騰起來，朝他的頭頂上方移動。

向上流動的火焰在骷髏頭正上方的空中匯聚成一團，就像有一隻大手正在把火焰從強尼·布雷澤身上硬生生地拔了出來。

當所有火焰從身體離開的時候，惡靈騎士已經恢復了強尼·布雷澤的本來面貌，而且在極限的痛苦中昏迷倒地。

「烏列告訴了你復仇之靈的來源，但唯獨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墨菲斯托慢條斯理地說道。

「那就是——強尼·布雷澤身上的復仇之靈是與眾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