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莫洛神父的背刺加嘲諷只不過是向前隨口為之，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對復仇之靈的解析上。

在手心裏熊熊燃燒的是貨真價實的地獄之火，可以燒灼一切罪惡靈魂。

脫離了強尼·布雷澤的肉身後，這團火焰恢復了地獄之火的本來面貌。看似沒有溫度的火焰帶着青色的詭異光芒，看上去更像一股會四處蔓延的水流。

向前稍稍收斂了掌心的魔力，放鬆了對火焰的控制；青色的火焰立刻從他的指端向掌心、手腕蔓延，讓他感覺到從靈魂層面傳來的痛楚。

一幕接一幕的記憶畫面不受控制地從向前的眼前劃過；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畫面中，有集團逼迫得走投無路、破產自殺的競爭對手；也有因為想調查美國分公司而死得不明不白的FBI與IRS探員；當然還有無以計數被他親手幹掉的各色敵人。

正如墨菲斯托說的，向前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

在地獄之火的燒灼之下，有關「罪行」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起來；他的靈魂也在承受這股暴躁情緒的影響，開始躁動不安。

只不過，卡瑪泰姬的年輕法師擁有前所未見的靈魂強度，想要燒灼他的靈魂，需要更加龐大的地獄之火。

手心裏的火焰變得越發暴烈起來，幾乎全團沒入向前的身體；但是向前不聞不問，任由自己的靈魂逐漸沸騰，繼而不斷接近燃燒的臨界點。

當地獄之火悉數沒入向前身體的時候，他也有了下一步的行動。只見他手掌一張，炙熱的火焰再次被擠壓着脫離了身體，懸浮在掌心上方，跳躍的火苗在半空中爆出耀眼的火花。

火焰緩緩升高，火焰的下方，火光與掌心之間，則是一團由潔白色聖潔光芒和極致污濁黑暗糾纏在一起的靈體。

向前利用靈魂領域的力量對復仇之靈做了「分離手術」。

「這就是所謂上帝之刃的來源。」向前小心翼翼地牽引著掌心中被他二次分離出來的那一小團靈體，讓它稍稍遠離了地獄之火。

「這是什麼東西？」出聲的是強尼·布雷澤；他長時間維持着靈體分離狀態，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向前拿那團地獄之火翻來覆去地研究，眼下正百無聊賴。

「復仇之靈的本體。」向前隨口答道，「就是它整天在腦子裏吵吵，並且不停地跟你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強尼難得能有機會以第三者旁觀的角度來看待折磨了自己許多年的復仇之靈，說話時口氣都輕鬆了不少；「就這麼個小東西？我以為那團火焰更大一些，也更可怕。」

「地獄之火只是工具，或者說武器而已。」

這團靈體只是一個黑白糾纏的光球，沒有任何智慧生物靈魂常見的外在表型。

強尼·布雷澤的靈體以本人肉身的形象出現，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就該是這副模樣；這是他的自我認知。而這團靈體以最原始的狀態出現，說明這個靈體並沒有自我意識，完全受到本我的驅使。

「這才是惡靈騎士只受本能驅使的原因。由於復仇之靈只能勉強維持本我狀態，尋求肉身宿體是他的本能需求；原本應該與宿主共生合作的關係，最終卻演變成了兩個靈魂為爭奪肉身的互相對抗。」

向前很快摸清了惡靈騎士的實質狀態，也弄清了導致這一切的根本原因。

地獄之火是世界上一切罪孽的聚合體，是放大靈魂中「罪惡」記憶的催化劑。它會讓「罪惡」燃燒，化作新的地獄之火，然後互相融合，進一步壯大火焰。

「在不斷懲戒罪惡的過程中，積攢了過多的地獄之火，以至於擾亂並摧毀了復仇之靈的自我意識。」

向前起意對復仇之靈進行研究，並不是由於他的科研精神突然迸發，而是他對靈魂的研究有着現實的需求。他的靈魂領域至今還處於分割狀態，分離出去的另一半靈魂宇宙的情形他對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只有向前自己知道，自己的靈魂領域處於一個多麼糟糕的狀態。至尊法師也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擔心向前的靈魂領域失衡。

「可惜，以其中一方徹底喪失自我意識為結局的融合，對我而言完全沒有意義。也不知道這個將善惡兩個意念加上地獄之火，三者融合為一的方案是誰做的，是墨菲斯托還是上帝？」

向前得出了結論，隨即將地獄之火與復仇之靈重新合為一體，丟回了強尼·布雷澤的身體，而後又轉頭看着強尼本人的靈體。

在強尼驚訝而又抗拒的目光中，向前並沒有立刻動手，而是鄭重地提出了一個交易：「我可以幫你在一定時間內壓制復仇之靈，但是你要幫我一個忙。」

「一定時間的壓制，什麼意思？」強尼首先關心的不是交易內容，而是復仇之靈的狀態。

「意思就是：我能讓你在變身之後依然保持理智，讓復仇之靈的力量完全為你所用；而在你不變身的時候，復仇之靈也會保持平靜，不會與你爭奪身體。」

向前的話讓強尼喜出望外，他追問：「你說一定時間，是多長時間？」

「那要看你使用地獄之火的次數。」向前說，「你使用地獄之火燒死的罪人越多，這個時間就越短。」

「如果一直不使用呢？」

「三。」向前說，「還要看你自己的情緒。如果你能讓自己長時間保持心態平和，就有可能；如果你喜歡發火，很可能三年都不到。」

「我答應了。」得到答案的強尼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我還沒說交易內容呢。」

「無所謂，不管是什麼我都答應。」強尼的臉上滿是即將重獲新生的興奮與喜悅，「不管做什麼，總比隨時會變成燒着的骷髏要強。」

向前深以為然：「說的也是。」

「現在需要我怎麼做？」強尼迫不及待地問。

「放輕鬆，集中注意力。」向前牽引著強尼的靈體緩緩靠近他的肉身。..

既然復仇之靈的失控是由於自我意識被地獄之火泯滅，那麼就想辦法重塑一個自我意識。

但是，初生的自我意識極度脆弱，想要從零培養已經來不及了；向前的辦法就是利用強尼的自我意識來催熟復仇之靈新的自我意識。

是催熟，而不是替代。

先讓復仇之靈誕生新的自我意識，然後，向前會引導這個脆弱的初生意識與強尼的靈魂產生共鳴；以強尼的自我意識為模板，讓復仇之靈的自我意識迅速成長壯大，達到能夠控制地獄之火的程度。

由於這個新生的自我意識是以強尼的自我意識為模板塑造，二者之間能夠保持和諧共生，不至於出現搶奪身體控制權的情況。

當察覺到復仇之靈的自我意識成長起來之後，向前在強尼的靈體背後作勢一拍；「走你！」

靈體沒入肉身；一直匍匐在地的身體突然一陣抽搐，然後在一陣驚叫聲中翻身坐了起來。

「你不是說靈體分離只是打了個盹嗎？」強尼大口喘著粗氣，彷彿剛剛溺水了一半。

向前理直氣壯地答道：「是啊，就是打了個盹，然後做了個噩夢。」

強尼翻著白眼從地上爬了起來。

「試試看與復仇之靈溝通，感覺有什麼變化沒有？」向前問。

強尼閉目感受着身體的變化，好半天後才欣喜地睜開雙眼：「它很平靜，而且似乎在回應我。」

「看來情況不錯，這個辦法確實可行。」

強尼愕然：「你不知道這個辦法是不是有用？」

「這個世界上又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惡靈騎士；」向前的回答理直氣壯，「總得有第一個試驗品吧。」

強尼只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被堵在嗓子眼裏。

「好了，現在我已經做到了我答應的事情，該輪到你履行承諾了。」向前可不管對方心裏翻江倒海的念頭，直白地要求進行後續交易。

強尼·布雷澤保持着美國紅脖子的性格優點，說話算話；「當然，需要***什麼？」

「去找到那個孩子。」向前指了指一旁的莫洛神父，「就是神父說的那個孩子；你可以利用惡靈騎士的能力感應到他的位置。他現在確實正面臨危險，我們需要你儘快。」

「當然，沒問題。」救人這種事很符合強尼的道德觀，「這種事可比用火焰把人燒成灰燼好得多，我可以馬上出發；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是的。」向前一本正經地回答，「應該還有些惡棍，或者還有來自地獄的狗腿子在追捕那個孩子；你如果遇到了，就用火焰把他們燒成灰燼。」

「……」

「別擔心。」向前補充道，「我只是提醒一下，殺人這種事情大概率不需要你動手。我們還有一批友軍，他們會負責幹掉所有攔路的惡棍。」

「友軍，什麼友軍？我可不希望產生什麼誤會。」強尼問。

「一支雇傭軍。」向前想了想，「領頭的是個……嗯……非常暴躁的漂亮姑娘；沒錯，她現在確實非常暴躁。」

「暴躁？」

「是的。」

「我不認為有人類能比復仇之靈更暴躁。」

「那…可不一定。」向前說，「順帶一提，你最近見過墨菲斯托嗎，上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一個月以前，他跑來找我，有什麼問題？」

「這麼說，他確實因為這個男孩的事情找過你？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他當時啰啰嗦嗦講了很多，我沒注意聽；我記得我是用中指來回答他的。怎麼了，那個老魔鬼會是麻煩嗎？」強尼的心情隨着復仇之靈的平靜明顯好了許多，也願意更多地說話了。

向前不置可否：「說不好。追捕那個男孩的魔鬼裏邊確實有他。」

「那個男孩到底有什麼特別的？」

向前笑着說：「等你找到那個孩子，可以親口問問他或者他的母親。但是有一條毋庸置疑：這個男孩不論落入哪個魔鬼手中，對人類而言都意味着一場災難。」

向前說着，又向強尼遞過去一個信號發射器：「找到人之後，務必立刻通知我。按下發射按鈕，維持三秒鐘，我就能得到你們的坐標。」

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強尼·布雷澤駕駛着摩托遠去的背影恢復了幾分當年灑脫不羈的風範。

當引擎聲漸漸消失在遠處后，向前才把目光轉回一旁的莫洛神父身上。

從向前連續兩掌打出復仇之靈開始，莫洛神父就跌坐在地上，陷入了長時間的額獃滯狀態；哪怕強尼離去，也沒喚回他的神智。

直到向前的腳步停在面前，黑人神父才茫然地抬頭，警惕而又迷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恰恰也是我要問你的。」向前冷笑着反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個神父，莫洛神父。」

向前一攤手：「好吧，我換個方式來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惡靈騎士的本質？」

「什麼？」莫洛神父猛地一激靈，眼神飄忽著開始裝傻。

這點小心思哪能逃出向前的眼睛，他冷笑着問：「『來自地獄之火，上帝手中之刃"；你是從哪裏知道惡靈騎士本質的？」

向前一邊提問，一邊提起腳尖，輕輕點在神父完好的右腿膝蓋上。

毫無疑問，一旦黑人神父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他腳尖上的力量就不會是「輕輕」的了。

「我在等你的答案，神父。」向前的腳尖稍稍加了點力，「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莫洛神父明顯感覺到膝蓋上傳來的痛楚，同時隱約聽到，正處於對方腳尖和地面的擠壓之下的膝蓋開始發出「咔嘰」的響聲。

「ait，ait！我說。」莫洛神父終究不願意後半輩子與輪椅相伴終生；「是聖殿的主教告訴我的。」

「聖殿和主教？」向前並沒有收斂腳尖施壓的力氣，「說得更詳細一點。」

「啊！那是我們的庇護所。」吃痛的神父厲聲慘叫着，用最快的速度回答了向前的問題；「我們在那裏接受訓練，與魔鬼作戰；我本來也打算把那個男孩帶去聖殿的。」

「有關惡靈騎士的知識也是從那裏來的？」

「是的，是的；上帝，我的膝蓋要碎了。」

「是不是還有其他一些可以用於作戰的知識——尤其是同魔鬼作戰？」

「是——是！」

「很好！」

向前收回了腳，讓莫洛神父長出一口大氣，抱着僥倖保住的右腿心有餘悸。

「現在，帶我去你們的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