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是阿米特的使徒，他想尋找阿米特的墳墓，打破封印讓祂重現人間……」面對向前毫不掩飾的威脅，馬克終究還是屈服了。

嚴格來說，他對月神孔蘇也不是多麼信任，尤其是對方還一直盤算著招納他的妻子萊拉為新的月神使徒。

於是乎，馬克很乾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盤托出；既然賣了，就賣得徹底一點。

在馬克的陳述下，一場關於神明理念差異引發的使徒戰爭漸漸浮出水面。

嚴格來說，阿米特在埃及眾神中的地位並不高，只不過是阿努比斯手下的一個下位神，在凡間信仰中也極少獲得世人崇拜。

但是阿米特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職司，那就是在阿努比斯審判亡者靈魂時，會吞噬那些犯下罪行而遭到判罰的罪惡靈魂。也就是說，阿米特的存在，其實是古埃及神話中冥界對有罪者的一種懲罰與震懾。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阿米特對自己的職司存在嚴重的不滿；祂認為對罪惡的懲罰不應該在犯罪者死亡之後才進行，甚至不應該在罪行發生之後。

祂想在所有可能的罪惡發生之前，就剷除掉潛在的犯罪者。

這種極端的想法當然遭到了其他神明的一致反對；而當埃及眾神決定集體離開人間，返回神界維度定居的時候，阿米特同樣表達了反對。

最終，古埃及眾神封印了有可能在人間引發動亂的阿米特。

現在，以亞瑟為首的阿米特信徒們正試圖解開阿米特的封印，而月神孔蘇與祂的使徒馬克則全力阻止對方的行動。

「一個連獨立神職都沒有的下位神，再加上一個有獨立神職但是地位也不算高的月神；祂們為什麼就不能學學其他諸神，老老實實回眾神維度去呢？」

向前對這種莫名的理念之爭極不耐煩——尤其是對阿米特。對方的「提前剷除罪惡」的理念帶著一種天然的、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滿打滿算，不過是阿努比斯的寵物，狗一樣的東西；如今趁著眾神不在，也敢出來搞風搞雨了。」向前冷笑著說。

一個冷漠而響亮打得聲音在眾人心頭響起：「因為阿米特有著不可告人的野心。」

鏡像空間的兩人兩魂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不提那個喜歡大驚小怪而且又被嚇了一跳的史蒂文，另外兩人一魂同時注意到了鏡像空間半透明屏障上浮現的巨大身影。

那是一個渾身上下纏滿了木乃伊布條、長著一個巨大鳥類骷髏頭、手持月亮長杖的白色身影。

「月神孔蘇，歡迎啊。」向前懶洋洋地打著招呼。

與莫度滿臉的凝重神色不同，向前對這位突然現身的埃及神祇並沒有多少尊重之意。

「卡瑪泰姬的法師；我以黑夜守護神的名義正告你們，阿米特一旦破出封印重現人間，將引發空前的災難。」月神孔蘇同樣沒有寒暄的打算。

「阿米特的目的不僅是踐行它的理念，更是為了吞噬人類的靈魂以獲取強大的力量。」

向前反問道：「你一見面就提出如此嚴重的控訴，是希望卡瑪泰姬能站在你這一邊，同阿米特作戰？」

「卡瑪泰姬守護地球魔法界數千年，這不正是你們的職責所在嗎？」月神孔蘇質問道。

這麼簡單的激將和挑撥，連莫度都不會上當，他高聲反駁道：「卡瑪泰姬始終堅守自己的職責，但我們不會偏信一方。」

「當你們漠視不理的時候，災難正在發生；你們難道想在災難的烈焰與廢墟中痛悔現在的愚蠢嗎？」月神孔蘇咄咄逼人。

莫度說：「我不想與你爭論什麼，但是卡瑪泰姬對待眾神的態度一以貫之。不僅是埃及神，面對古希臘、印度、北歐諸神族時，我們都同樣秉承固有的傳統。」

「愚昧、固執、呆板！全人類都將為你們的無知付出代價。」孔蘇憤然咒罵。

這個長著巨大鳥喙的月夜之神暴露了祂急躁、暴虐的性格，著實不是個好的說客。

莫度對神明的咒罵無動於衷，冷然以對；正如他所說的，卡瑪泰姬對待眾神的態度是一貫的，絕不會輕易改變。

地球各文明的神話傳說存在形形***的神明，這些神明雖然同樣定居於地球之外的異維度，但是與卡瑪泰姬嚴防死守的維度魔神有著本質的區別；由此也導致卡瑪泰姬對待他們的態度有所不同。

以地獄維度來舉例；地獄領主和神話中的冥界之神看似都掌管著地獄與亡靈，但是二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差異。

絕大多數地獄領主都是地獄維度的原生生物，是死亡規則的產物。這些地獄原生生物天然以吞噬智慧生物靈魂為成長的主要手段，一旦他們真身降臨物質世界，就會毫不猶疑地強行收割靈魂。

而神話傳說中的冥神絕大多數並非地獄維度的原生生物；所謂冥神只不過是他們的職司所在。這些冥神的存在與成長並不依賴吞噬靈魂，而是尋求智慧生物的信仰。

靈魂可以強行吞噬，信仰卻只能在智慧生物自願的情況下才能奉獻。

甚至人類的信仰在某些時候還會影響到諸神的職司；比如古埃及神話的演變中，冥神職司的執掌者就發生過不止一次改變。

可以說，正因為神話諸神與維度魔神的本質差異，除非諸神之間的紛爭嚴重影響到人類，否則，卡瑪泰姬一般是不會主動過問的。

有時候，一些神明心血來潮進入人間，卡瑪泰姬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真以為至尊法師不知道D.B·庫珀是某個熱衷惡作劇的邪神嗎？

將一連串嘈雜的謾罵全當耳旁風，等到月神孔蘇不得不停下來歇口氣的功夫，向前才慢悠悠地反問道：「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也有個疑問亟待月神閣下的解答。」

「如果一切如你所說，阿米特留在人間是因為違背了眾神的旨意而被封印，那麼你又為何眷戀不去呢？」向前問，「眾神留在人間的使徒大多隻充當一下眼線，為何唯獨你賜予了使徒強大的力量。」

「人類向我祈求庇護，向我獻上虔誠，我必須予以回報。」孔蘇憤然道，「拉、奧西里斯、伊西絲等等等等，躲在神界苟且度日；他們拋棄了人類，拋棄了自己的職責。」

「或許是因為人類不再需要他們了。」向前說，「埃及人拋棄了神話諸神，而擁抱了新的神；或者乾脆不要神。」

「只要還有一個月神的信徒，只要還有一個人在月夜之下祈求我的保護，我就不會離開。」

向前微微頷首：「好吧，一個盡職盡責的神明，理應得到尊重——如果你確實言行一致的話。」

「你怎麼敢質疑我，質疑神明？」孔蘇暴怒不已。

「太吵了！」向前揮了揮手，鏡像空間內驟然天翻地覆，空間不斷翻轉移動，等停下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孔蘇的身影。

他把空間轉移到了孔蘇的視線之外，不再想聽到那個暴躁神明的廢話與謾罵。

「現在，咱們繼續剛剛的話題。」向前看著史蒂文和馬克，「你們還打算繼續與阿米特信徒的戰鬥，而且保持兩個人格共享一個身體的方式來並肩作戰？」

馬克搶先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去。」

「什麼？」史蒂文在旁大叫起來，「你想要把我留在這兒……不對，你是想殺掉我！」

「你跟著來只會礙事！」馬克的靈體面無表情。

向前打斷了兩人的爭吵，悠然說道：「你們要搞明白，這裡只有我說了算；現在，兩個選擇：第一，讓史蒂文一個人格回去；第二，你們一起回去。」

「為什麼？」馬克不由地憤然質問。

可惜的是，他陰沉和猙獰的表情被花花公子全然無視；而且不僅無視，被對方厲聲質問的時候，向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補充了一句：「還有，選擇權我只交給史蒂文。」

馬克與史蒂文全都張口結舌；不同的是，史蒂文不知所措，馬克卻目露凶光。

向前隨手扔下一個媲美魔鬼的誘惑，而後笑吟吟地等著史蒂文的答案。

「我……我一個人……不，我一個人不行。」史蒂文糾結著自言自語了半天，最後下定了決心；「他必須去，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亞瑟，也不能保證萊拉的安全。」

雖然史蒂文的表情顯示他的決定做得異常艱難，但是能聽得出他的決心也異常堅定。

向前不失讚許地一笑：「你比我想象的要善良得多，史蒂文；相比馬克，我更喜歡你這個人格。」

史蒂文頗為羞澀，馬克依然滿臉陰沉。

向前看看馬克的臉，順手又補了一刀：「當然，我也看得出來，你對萊拉的愛的確發自肺腑。」

話音落下，眼看馬克的靈體都要忍不住撲過去撕打史蒂文了，向前才悠然一揮手，將兩人的靈體直接送回了身體里。

「他們」的身體猛地蜷縮起來，躺在地上發出類似暈眩之後的乾嘔聲。

「第一次靈體分離總會有點不習慣，尤其你們又是兩個人格。」沒等向前的話說完，就見地上的人猛然揮拳，一拳打在自己的鼻子上，發出「嗷」的慘叫。

從出手的果決態度和力道來看，向前判斷應該是馬克打了史蒂文。

然後，地上的人爬了起來。

「史蒂文，還是馬克？」向前看著剛起身的人問。

「是我，嗯，史蒂文。」對方答道，「其實，我們的衣服是不一樣的，如果是馬克的話，就不是這一身衣服了。」

史蒂文比劃著示意自己那一身白西裝加白尼龍頭套。

「哦……你身上帶著電話嗎？」向前問。

「當然，當然有。」史蒂文急忙掏口袋，但是很明顯，他的電話並不在這一身裝扮的口袋裡。

「等等，等一下。」隨著慌亂的聲音，那一身騷包的白色西裝「倏」一聲消失，恢復了普通的夾克便服。

翻找電話的過程艱難得彷彿挖掘金字塔的陪葬品，好半天才有一支手機遞了過來。

向前將一組號碼輸入手機，同時提醒道：「有需要的話你可以通過這個號碼聯繫我，但是你要注意，這個號碼只能撥打一次；所以，除非遇到不可挽回的緊急事態，否則就不要輕易使用這個號碼。」

將手機遞迴去的時候，向前又補充道：「別把手機弄丟了，用別的手機，是打不通這個號碼的。」

「所以，到時候你們……卡瑪……卡瑪泰姬會支援我們的，對嗎？」史蒂文滿懷希冀地問，「你們的人夠多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向前一把將人推出鏡像空間，「記住，只有一次機會。」

史蒂文沒有來得及再問什麼，只覺得眼前一花，居然又回到了他剛剛與怪物搏鬥的小巷路口。他四下張望一番，一無所獲之下只得帶著滿腹心事離開現場。

而在鏡像空間里，向前和莫度仍在注視著史蒂文離開的背影。

「挺可憐的傢伙，因為人格分裂以至於靈魂也被撕裂。」向前難得發揮一點廉價的同情心。

莫度疑惑道：「靈魂被撕裂？他們並不是兩個靈魂？」

「當然不是。正常人只會有一個靈魂，出現新的人格並不意味著出現新的靈魂，而是將原本完整的靈魂撕下一塊來。」在靈魂領域，向前的研究無疑遠超同儕，甚至不弱於古一法師多少。

「而更可憐的是，不管是史蒂文還是馬克，都沒有意識到他們身邊其實還有第三個人格。」

「你說什麼？」莫度愕然。

向前冷笑道：「是的，他們身上還有第三個人格；這個人格比史蒂文和馬克都聰明，而且也更強大。靈體分離的時候，第三個人格的靈魂碎片還沒有徹底離體就立刻躲回了身體里，然後一直裝死不動。」

「那絕對是個更強大，也更陰險的傢伙。」

「好吧，不管他身上有幾個人格，同我們都沒什麼關係，我想問的是你……」莫度從突如其來的信息中回過神來，「你究竟想幹什麼？」

「什麼意思？」向前故作不解。

莫度神色肅然，語氣深沉：「你別想騙我，你對卡瑪泰姬的事務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上心。你究竟想從阿米特與孔蘇的爭鬥中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