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據說在以前是大戶人家。

  可現在時代變了，章飛和他爸就是打工人，這麼多年養家餬口也沒存什麼錢。

  面對爺爺的醫療費，他們愁得直皺眉。

  女友燕子偷偷將章飛扯到一邊：「爺爺還好吧？」

  「命保住了。」章飛嘆氣。

  「這個給你。」

  燕子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給他。

  章飛一愣：「這啥？」

  「我爸媽給我準備的嫁妝，本來是想用來買房付首付的。

  現在爺爺命要緊，先拿去用吧。」

  燕子一笑，純潔美麗的大眼睛，像兩輪彎月亮，將章飛鬱結的心情都照亮了。

  燕子這麼多年了，總是這樣。

  有她的地方，章飛就是陽光的。

  「不行，這錢是你家的，我不能用。」

  章飛將卡遞了回去。

  「都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你我。

  叫你用你就用。」

  燕子眼睛可不瞎，章家現在的困境很明顯。

  剛剛章飛老爹去繳icu費的時候，接連劃了十多張銀行卡，最終也沒湊齊全部費用。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收我可要生氣了。」

  章飛啞然。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燕子有多想擁有屬於他和她自己的小家。

  她一輩子的夢想都是和他結婚，在一個不大但卻溫暖的家中，養兒育女，最後老去。

  這張銀行卡上的錢，是他們在日漸高漲的房價中，唯一能觸摸得到的機會。

  今後，或許再也沒有買房的可能了。

  「去繳費去吧，咱們倆還年輕，只要努力一把肯定能買到屬於自己的房子。」

  燕子笑嘻嘻的推了他的背一把。

  章飛往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能感覺到雙腿的沉重。

  一步又一步，他走得很慢。

  不遠處的老爸正在繳費口打電話問親戚朋友借錢，老爸的表情焦灼又絕望。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老爸求人。

  「爸。」

  章飛握緊燕子給的銀行卡，走到老爸身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他將這張重若千鈞的銀行卡遞給老爸。

  一同遞出的，還有他和燕子擁有自己小家的希望。

  看著老爸疑惑的眼神，章飛正想開口說話。

  突然，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走上前，笑呵呵地開口問：「你們是章家人吧，你是章有明？」

  老爸愣了愣：「我是章有明，你誰啊？」

  「我是拆遷辦的。

  你看咱們章老爺子現在昏迷了，根據法律，你們有權利代替老爺子簽字。」

  西裝男抽出一張合同，用誘惑的語氣說：「我看你們好像遇到了困難，只要簽了字，我馬上向上頭申請，給你們預付拆遷款。」

  說著西裝男在手機上打上一串數字：「至少這個數，以及四套房。」

  章飛和他爹倒吸一口冷氣，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錢。

  兩人對視一眼，表情猶豫掙扎。

  「我……」

  爹欲言又止。

  章飛急了起來：「爸，就簽字吧，簽了爺爺就有錢救命了。」

  「可是我簽了字……」

  爹一想到自己頑固的父親，假如爺爺醒了過來，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老章，你不簽，我簽。

  家都窮成這樣了，你難道還想章飛跟你一樣，一輩子就在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閉的工廠上班，碌碌無為嗎？」

  老媽搶過了拆遷合同，正準備簽字。

  爹嘆了口氣：「別，還是我簽吧。

  到時候老爺子發火，也好對準我發。」

  章老爺子的脾氣不好那是出名的。

  爹簽好字後，把合同遞給了西裝男。

  西裝男在心裡暗鬆了口氣：「最多一個小時就能打拆遷款給你們，我先走了。」

  他怕章家人後悔，拍拍屁股就溜了。

  一出病房門就打了個電話：「喂，李處長，章家已經簽合同了。

  這口硬骨頭可是我啃下來的，年底的獎金您看？

  哈哈，太好了，謝謝李處長。」

  「對了，李處長，這次是章老爺子的兒子帶他簽字的。

  我怕他醒過來跑回老宅影響施工。

  您看合適的話，下午我就找人將章家給拆了最好。

  嘿嘿，行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

  ——

  「張工，挖機什麼時候來啊？」

  幾個工人扛著錘子，站在章家老宅的大門口。

  最前邊嘴上長滿大鬍子的人就是拆遷隊長張工。

  張工看了看表：「應該快了吧，上頭讓我們趕緊拆。

  瘦猴，領著幾個人，先把門給拆了，窗戶砸了。

  待會兒挖掘機隨便來幾下，就能將這房子給弄垮掉。」

  「好咧。」

  瘦猴領命，帶著三個人對準大門輪動手中的大錘子。

  章家的那扇大木門雕刻精緻，用材考究。

  但終究是逐漸腐朽的老物件，哪裡經受得住大錘子的敲打。

  幾十公斤的錘子輪下去，沒幾下，大門就倒下了，騰起一陣嗆鼻的煙塵。

  「走，進去繼續砸。」

  瘦猴走進章家的院子，見門就砸，見窗戶就打。

  一陣噼里啪啦響後，老宅安靜了。

  不知何時，三個工人都圍在了章家院子正中央的這口井前，犯起了愁來。

  「這怎麼有口井？」

  一個工人咕噥著。

  別一個工人抱怨：「居然還用這麼大的一塊青石板蓋著，看得人瘮地慌。

  俗話說石板蓋井口，不是災就是陋。

  這井，我們咋弄？」

  陋是本地話，代表非常邪門的意思。

  瘦猴猶豫了一下：「我問問張工的意思。」

  說著他就喊了張工進來，張工看著這口井，也皺了皺眉頭。

  他打電話給西裝男，西裝男不耐煩地讓他們儘快將井給填上。

  「填吧。」

  張工聳了聳肩膀。

  青石板太厚太重了，幾個人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也沒將它挪開。

  張工只好催促挖掘機快點趕過來。

  緊趕慢趕，挖掘機終於到了。

  駕駛員用鐵臂輕輕一勾便將院牆勾倒，發動機發出轟鳴，履帶碾壓著磚瓦殘垣一路駕向了院子裡的井口邊上。

  張工給駕駛員發了根煙，駕駛員看了一眼煙的牌子，喲，竟然是好煙。

  他樂呵呵地將煙夾在耳朵後邊，發話道：「張工，要咱幹啥？」

  「先把井填了吧。」

  張工指了指那口井。

  駕駛員瞅了瞅井。

  這井口很淺，被青石板壓著看不清真容。

  但是這青石板很有些年頭了，上邊長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青苔瘢瘢。

  不知為何，視線接觸到這口井。

  他就猛地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