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很快就帶着玥玥回到了太平衚衕。
別看今天見面,周志剛的態度還不錯,周秉昆卻明白,這隻不過是看在鄭娟照顧周母的面子上。他的心裏仍舊沒有原諒周秉昆,特別是在周秉義和周蓉考上大學的情況下。
在周志剛的心裏,只有周秉義跟周蓉走得才是正途。周秉昆既然沒有能力跟周秉義一樣,那就只有聽話這一條途徑。
恰恰,這條路是周秉昆不願意的。
鄭娟正在收拾家裏,給周秉昆開了門,說道:「你怎麼把玥玥帶過來了。」
玥玥跑到鄭娟的懷裏,哭喊著:「舅媽,你別不要我。我不願意留在那裏,他們欺負我。」
鄭娟也顧不得周秉昆了,哄著玥玥道:「那是你姥姥姥爺,他們疼愛你還不夠,怎麼會欺負你呢。」
玥玥用手揉着眼睛,說道:「我想吃炸雞腿,想吃好吃的,他們不給我吃。」
聰聰聽到了吃的,也跟着喊道:「我也想吃炸雞腿,爸爸,你趕緊給我做吧。我和姐姐都等著呢。」
鄭娟直接說道:「不行,晚上不能吃那麼油膩。」
兩個小孩子立馬就不高興了,可憐兮兮地看着周秉昆。
周秉昆蹲下,說道:「咱們明天再吃炸雞腿,晚上吃牛肉怎麼樣。」
「你就寵他們吧。」
周秉昆讓鄭光明帶着兩個孩子去一邊玩,他和鄭娟開始準備晚飯。
鄭娟又說道:「你沒和爸吵起來吧。今天有鄰居到家裏聊天,把你不去雜誌社的事情說漏了嘴。」
周秉昆這才知道,周志剛今天的態度可不僅僅是因為鄭娟的事情,還有這個原因。
「沒事,玥玥今天替我出氣了。我一想到玥玥頂着跟我姐一樣的臉,讓爸說不出來話,就想笑。」
「你呀,太慣着他們兩個了。你看看現在,他們都成了光字片的小霸王了。」
「小霸王好,不會受欺負。其實你也要看到他們的優點。你看看他們兩個,用手裏的糖和零食,讓那些小孩子跟着他們,聽他們的話。從來沒有因為這些東西起過爭執,這叫領導力。」
「啥領導力,我也不懂。你既然知道,那你怎麼沒成為領導。」
鄭娟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這一次周秉昆卻聽出了一絲抱怨的意味。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不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你不願意進雜誌社,也不願意當醬油廠的領導,這是為什麼。」
周秉昆想了想,說道:「娟,你看看吉春的那些廠子,就說我們那個醬油廠吧。出渣車間,以前最多的時候也就四個人幹活。現在呢,都十幾個人了,就這樣還有許多人等著安排呢。」
「可是醬油廠的產量還是那麼多,生產出來的東西銷路還不好,你說這樣的廠子能有什麼前途。」
鄭娟愣了一下,問道:「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不光是醬油廠,還有趕超、國慶那邊的木材廠。我離開的時候就是那些機器,現在還是那些機器。可搬木頭的人多了很多。以前是機器等人,現在則是人等機器。」
「這不僅是一個兩個廠子的問題,吉春市大部分的廠子都是這個情況。」
鄭娟想了想說道:「要是這麼說,廠子不是都被拖垮了嗎?」
周秉昆說道:「對,別說工廠了,就是雜誌社和這個情況也差不多。」
「那就沒人管嗎?」
「不是沒人管,而是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到了改變的時候。」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得很簡單。趁著改革的時候,我打算辭去工廠的工作,自己開個飯店。就憑我的手藝,絕對比現在那些國營飯店紅火。」
鄭娟立刻反對道:「不行。你拒絕去雜誌社,留在醬油廠當個工人,爸都覺得面上無光。你要是連工人也不當了,這輩子不打算跟爸和解了。」
周秉昆說道:「像我這樣沒有學歷的人,在雜誌社也沒什麼機會。至於當工人,你看看趕超和國慶就知道了。除了搞個體戶,也沒別的機會。」
鄭娟道:「咱家現在掙得也不少。你每個月給玥玥和聰聰買零食的錢都比別人一個月掙得都多。他們兩個現在除了你做的飯,平時都不好好吃飯。」
「這才到哪。你看看咱家這個房子,孩子馬上也長大了,總不能還跟老一輩那樣,一家人擠在一個炕上吧。」
鄭娟沉默了,她心裏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光明。光明的以後該怎麼辦?
光明的眼睛看不見,以後的生活終究是個大問題。
吉春現在沒有適合光明上學的地方,他總是自己待在家裏也不合適。特別是早周家的時候,他畢竟算是個外人。
若真的有個大房子,光明也有個自己獨立的空間。
「真的沒有問題嗎?」
周秉昆說道:「當然沒有問題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德寶他們怕見曲書記,就只有我寧願挨罵,也去見她嗎?」
「我這些都是從曲書記那裏聽來的。高考都恢復了,個人經商的事情很快也會恢復。」
曲秀貞是塊金字招牌,鄭娟跟着見過幾次,每次回來都嚇得不輕,但也對她特別服氣。
鄭娟笑了笑,說道:「那我支持你。」
「好。等有了政策的消息,我就把飯店開起來。用不了兩年,咱們家就能買個俄式的大別墅。到時候,讓他們一人一間大房子。」
吉春市現在最好的房子就是以前留下來的俄式建築。吉春市的老百姓最大的夢想就是住到那樣的大房子裏。
曲秀貞這樣的吉春市領導,住的就是這樣的房子,說這些俄式建築是幹部房,也不為過。
鄭娟當然也想過住進這樣的房子裏,可也僅僅只是在夢裏想過。這樣的房子,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住得上的。
「那樣的房子,咱們哪能買得起。能住上春燕家那樣的筒子樓,我就很滿足了。」
周秉昆笑着說道:「筒子樓才多大,你沒看到春燕那邊,他們一家三口住着也不寬敞嗎?」
鄭娟笑着說:「我就打個比方,你怎麼還當真了。她家那個房子,我感覺還沒咱家住着舒服呢?」
周秉昆說道:「我也這麼感覺。我打算等過兩年,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若是有,就買下來,沒有就租一個。給聰聰、玥玥、光明每人一間屋子。」
鄭娟聽到周秉昆還想着光明,心裏也非常感動。
這個時候,鄭光明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他聽到了周秉昆和鄭娟的對話,心裏也非常感動。
鄭光明覺得,自己繼續留下,是不合適的。不論是對周家,還是他自己來說。
「不用給我留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