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寧玉槿不過半壺酒,就喝了個微醺。
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寧玉槿倒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健談的人,與那段鳴天南海北地聊了好大半天,才慢悠悠地晃著回到了養心殿。
那時候太子的大婚已經結束了,聽說那場面有多麼多麼的宏偉壯觀,聽說那過程有多麼多麼的複雜繁瑣,聽說那太子妃身上的那套大紅嫁衣有多麼多麼的美麗,寧玉槿聽說了那麼多,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皇宮就是一座金絲鳥籠,進來的人穿得再是華麗,那也不過是一直囚鳥,永遠都要被困在這富麗堂皇的外表下,得不到一絲自由。
寧玉槿只慶幸自己躲了半日清閑,沒在那場冷冰冰沒有任何感情的婚禮上浪費時間。
回到養心殿的頭一件事,自然是去檢查承光帝的身體。
托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的洪福,承光帝去亮了一下相回來之後,回來並沒有惡化的趨勢。原本他們只是準備著讓他挺過這一兩日的,可寧玉槿估摸著,這挺到過年也是不無可能的。
至於過了年以後多久翹辮子,那也得是看個人造化了。
給留在殿中的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寧玉槿便回了養心殿旁邊自己住的小院子里。
可才剛一進屋,就被一隻長臂一攬,從背後整個緊緊擁在懷裡。
寧玉槿聞到身後那熟悉的氣息,揚起的手臂慢慢垂落下去,將指縫間的銀針重新收好,歪著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這片刻的溫柔相許。
「忙完了?」
「嗯。」
「那你豈不是要回定王府了?」
墨敬驍留在宮裡的理由,是替太子張羅大婚的事情。如今大婚已完,他自然也沒有借口再住在宮裡了。
可是以承光帝現在的情況,她肯定是走不開的,那麼他們兩個是註定要分開一段時間了嗎?
墨敬驍雙手環過她的腰,將她的雙手握在手心裡,腦袋枕在她的脖頸之間,呼吸著帶著她淡淡清香的空氣。
「也說不定。我若要留,自然有千百種方法留下來的。」
「可是,你這樣長期留在宮裡,難道就不怕引人懷疑嗎?」寧玉槿對此是極為擔心的,萬一那墨燁看出了什麼端倪,發現了她的身份,那又該怎麼辦?
墨敬驍又伸手揉了揉寧玉槿的腦袋,輕聲地說:「以前為了處理公務,我也經常在宮裡過夜的。更何況這段時間,我也真的有事要忙。」
寧玉槿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她知道作為一個女子不該管男人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阿驍,有些時候,權力握太緊了不是什麼好事。之前承光帝病重,讓你輔佐太子,你忙還情有可原。可半年的時間過去了,太子處理起政務來應該是得心應手才對,你該收手的時候就收手吧。」
更何況承光帝還頒布了那麼一道密旨,說太子不賢,他墨敬驍可取而代之,在這種情況下,那太子墨燁的心裡如何能不有疙瘩?
承光帝駕崩是遲早的事,那墨燁登機也是遲早的事,若是墨敬驍功高震主一手遮天,寧玉槿真怕他成為第二個鰲拜。
「嗯,你放心,你這些事,我會處理。」墨敬驍也沒給個實際點的答覆,就這麼模稜兩可地給一句話帶過了。
寧玉槿相信墨敬驍的心裡肯定是有思量的,他也不是那種貪念權勢的人,更何況現在景陽王這顆大毒瘤已經被除去了,此刻放手當是最正確的時機。
她也不想對墨敬驍指手畫腳,只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相信他可以像超人一樣將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盲目地覺得老爸無所不能一樣。
可是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瞧見寧玉槿和墨敬驍在院子里摟摟抱抱,那紫蘇當真是有多遠躲了多遠,遠到寧玉槿開口叫了她好多聲都沒叫答應。
最後喊得寧玉槿自己都氣餒了,嘟著腮幫子呼出一口氣道:「怎麼辦,肚子好餓。」
這會兒她才覺得那太子大婚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的,至少那皇家宴席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的才對,早知道她就跑去大吃一頓再回來了。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墨敬驍從袖口摸出一個油紙小包來,遞到了她的手上:「先吃點吧,我嘗了一下,味道還不錯,就給你包了些過來了。」
能讓墨敬驍開這尊口的,寧玉槿相信那味道的的確是不錯的了。她連忙將那油紙打開,看到裡面金黃酥軟的糕點的時候,只差沒撲過去在墨敬驍的臉上「吧唧」一口了。
不得不說,墨敬驍這點心簡直來得太是時候了,她中午的時候陪那段鳴喝了點小酒,真真是一點東西都沒吃的。
不過說到那段鳴,寧玉槿倒是想起什麼來了,不由邊吃邊問墨敬驍道:「阿驍,你認識一個叫段鳴的琴師嗎?」
本來寧玉槿也只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問的,因為這種問題問慕容玄還有可能答得起,可是問墨敬驍,他可是連承光帝後宮有多少貴人都不知道的,難不成還指望他認識一個琴師?
可出乎寧玉槿意料的是,他還認識!
「段鳴?是那個大鄴第一琴師嗎?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了?」墨敬驍伸出手去,用指腹輕輕擦拭掉寧玉槿嘴角邊的點心屑,眯起一雙鳳眼,開口問道。
寧玉槿也不跟墨敬驍隱瞞什麼,便將今日的事情跟墨敬驍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出來,末了還道:「嘖,說實話,就他那弔兒郎當的樣兒,我還真沒敢把他往大鄴第一琴師上面想。不過聽他談了幾首曲子,倒真的挺好聽的。」
說著她轉頭看向墨敬驍,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他皺緊的眉頭沒有鬆動的痕迹,不由有些擔心地問:「怎麼了?」
「那段鳴,還是少跟他接觸一些吧。」墨敬驍悶了半晌之後,只來了那麼一句。
「為什麼!」好不容易才有個和她談得來的朋友,還是大鄴的第一琴師,她回去和幾個小丫頭吹牛的時候都有面子,這墨敬驍怎麼一句話就說絕了。
墨敬驍伸手將寧玉槿往懷中一摟,低頭對她輕語:「我吃醋了,這個理由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