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銘雖然聰明，但性格上有些不拘小節，與凌海相比，就顯出了歲月沉澱的重要性。凌海的那幾句話，顯然要比朱銘『油滑』多了。

蔡根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問凌海：「凌檢，你是老檢察了，你先說說你的意見。」

蔡根將包袱重新拋回到了凌海的手裡。

凌海看了眼朱銘，回答：「我的意見是，不能姑息，嚴查，嚴懲！這種不法之風，絕對要嚴厲打擊。我們華京市作為首都，不能再其他省市面前，丟這個人！」

丟人這個字眼，戳中了蔡根心裡的某根神經，讓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來。

蔡根想起，前幾天上面叫他去談話的事情，心底里就又一波又一波的不痛快冒出來。原本，作為華京市的市委書記，毫無意外，是能夠成為委員的。可是，這個事情，被某些人給攔下了。

當時，上面的人是這麼跟他說的：「小蔡啊，組織上對你的能力還是很肯定的。只不過，你從市長到市委書記，這步子邁得有些快，所以有些人心裡有些意見。組織上出於穩定的考慮，所以決定委員的事情，先等一等。不過，你放心，這個委員的事情，最多半年時間，肯定會給你解決掉的！」

蔡根當時就能猜到這個有些人指的是誰。

蔡根的心裡，其實是很憋屈的。郭銘泰飛黃騰達去了上面，倒是風光無比，可這華京市的那些爛攤子卻都留了下來，留給了他。他還不好說，真是叫有苦難言！

「梁秘書長，我記得當時梁山溫泉酒店的時候是你負責的對嗎？」這時，凌海忽然出聲問梁建。

凌海的聲音將蔡根的心思拉了回來。蔡根也看向了梁建。

梁建抬眼，目光與蔡根的一觸，看到了他眼中那些還沒收起來的不痛快，心裡微微一凜。「是的。」梁建回答。

凌海接著就問：「那你能跟我和朱銘說一說當時那個案子的大概情況嗎？」

那個案子過去也有段時間了，細節方面梁建也已經記不清了，不過他記得很清楚，那兩個女孩子，都是未成年。

梁建還在整理思路的時候，忽然蔡根接過了話：「這個案子已經結案了，難道你們打算要翻案嗎？」

朱銘插進話來：「這個通過校園貸然後逼迫未成年和大學生賣淫的事情，已經形成了一個比較完善的產業鏈了。如果僅靠陳斌的口供，要想查清楚這整一個脈絡的話，會有些困難。而且，容易打草驚蛇。但是，梁山溫泉酒店的那個案子，是個突破口。」

蔡根皺起了眉頭，顯然對他來說，要翻案這個事情還是有些讓他猶豫的。當時那個案子，之所以會那樣結案，他在背後起了主要的推力，如果翻案，那就相當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蔡根猶豫的時候，凌海又說道：「陳斌的口供中，涉及了多位華京市的領導幹部，而且，我和朱銘都認為，陳斌所供出來的那幾位，並不是全部。據我們的推測，跟黃金軍有來往的人數，恐怕要佔到半個華京市官場這麼多。」

蔡根一聽這話，就問：「難道你們打算把半個華京市官場都端了？你們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凌海立即說道：「蔡書記，這一點您放心就好，我們並不打算這樣做。這也是為什麼我和朱銘都覺得從梁山溫泉酒店的那個案子下手更好的原因之一。」

蔡根抿著嘴，不說話。顯然，他的心情是十分不悅的。

凌海一開始的那些話，其實就已經用道德的叉子將蔡根架到了高處。蔡根要是不答應嚴查這一次陳斌透露出來的那些東西，那麼他在道德上就佔了下風了。一個官員，道德層面也是很重要的一面。

可，如果聽凌海的要查，蔡根心裡擔心的也很多。第一擔心的就是郭銘泰那邊的反應。第二，華京市不比其他地方，這個事情一旦開始查，影響要是控制不好的話，那麼他在上面那些領導的面前也就失了分數。

蔡根此刻有些進退兩難。退，背後一把道德的叉子正對著他，他一退，這叉子就要叉到他身上來。

進，他就要面對郭銘泰和上面的那些領導。委員的事情，已經足以證明郭銘泰如今的勢力，可謂如日中天。看來，有些人是真的有心要把他培養成某個獨一無二崗位的接班人了嗎？

只是，蔡根想不通的是，難道那些人都看不到郭銘泰身邊那條惹人厭的惡狼嗎？還是說，他們根本不在乎？

蔡根有時候覺得，上面那些人的想法還真是讓人摸不透。那些人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總是一副冷靜的神色，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牽動他們的情緒了嗎？

蔡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沒到那個高度，所以看不到那些人的喜怒哀樂吧。

「蔡書記，我覺得，如果我們要查就要儘快，否則的話，等那些人反應過來，那就來不及了。所以，時間寶貴，還請蔡書記早做決定。」朱銘忽然提醒道。

蔡根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后，抬眼看向梁建，問：「你怎麼看？」

梁建沒想到，蔡根竟然會問他的意見。他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回答到：「我的想法和凌檢他們的一樣，要查，該查！華京市的官場，也確實應該好好地清理一下。不然的話，只會影響您的領導。」

蔡根盯著他看了一秒后，收回了目光。彷彿是已經做了決定。

他告訴凌海：「梁山溫泉酒店的案子之前是梁建負責的，既然他都沒意見了，那我也沒意見。這個事情，該怎麼查就怎麼查吧，不過，有一點，你們要記住。」

「您說。」凌海慌忙恭敬地說道。

蔡根看著他說：「必須要把影響控制在一定範圍內。華京市不是一般地方，可不能起什麼動蕩！」

「您放心，這個度，我們一定會把控好的。」凌海滿口應下。

蔡根說：「你是老檢察，我相信你。那這個事情，就由你來主要負責，如果到時候出了什麼亂子，我要找你的。」

「是！」凌海再一次一口應下。

事情說完了，凌海他們就準備告辭，梁建打算送他們出去。剛站起來，蔡根忽然叫住凌海，道：「凌檢，你再坐一會，我有幾句話單獨跟你說一下。」

凌檢忙又重新坐了下來。

梁建便陪著朱銘出來了。

辦公室內，蔡根看著凌海，遲疑了一下，問：「老凌，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你今天跟我說句實話，今天這陳斌的事情，是不是背後有梁建的意思？」

凌海微微一愣，然後回答到：「蔡書記，這您可真猜錯了。這事情，還真跟梁建沒什麼關係。其實，黃金軍陳斌他們這幾個人，我們院里早就有關注了。這次正好有這麼個機會，自然院里也是不想錯過的。畢竟，如果錯過這次的機會，就恐怕是再也沒機會了。而且……」凌海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

蔡根眉頭微微一皺，道：「老凌，你有話就直說好了，你我之間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凌海點點頭，道：「那就直說了。我認為，這一次的事情，對您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來這裡之前，我了解了一下那個梁山溫泉酒店的案子，我認為這一次我們把黃金軍他們那幫人連根拔起的機會很大。您想一下，如果我們成功了，那這華京市，就可以說是您的了。當然，現在也是您的，只不過……」凌海停了停，然後聲音放低了一些，繼續說道：「您應該心裡也清楚，某些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蔡根黑著臉，不接話。

凌海坐了一會，見他沒說話的意思，就起身告辭了。

凌海從辦公室出來，就給朱銘打電話。

樓下大門口，朱銘和梁建站在門旁的一個角落裡，說著話。

「這次謝謝了！」梁建說道。

朱銘說道：「不用謝，我也不是為了你。黃金軍做得那些事情，是個人都看不下去。」

梁建笑了笑，剛要說話，朱銘的手機響了。朱銘一看，一邊說「是凌檢的」，一邊接起了電話。

「我在大門口。」

「好的。」

朱銘掛了電話，然後對梁建說道：「你回頭有空的時候，跟我說一說那個梁山溫泉酒店的案子。」

「好的。」梁建應下。

沒多久，凌海就下來了，梁建又和凌海客氣了兩句，送他們上車后，才回身上樓。

回到樓上后，梁建本想再去蔡根辦公室，之前原本想要跟他聊的關於辦公廳副主任的事情沒有聊，可是他又想到，經過剛才那件事，蔡根此刻的心情肯定是不愉悅的。既然如此，梁建也沒必要自己送上門去觸霉頭。

回到自己辦公室，梁建坐在那裡，想到檢察院那邊馬上要真正開始對黃金軍他們那伙人的調查后，心情便感覺十分不錯。儘管，他十分清楚，這條路必然不會是十分輕鬆的。

但能夠開始正視這個問題並試圖解決，這就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了。

莫名的，梁建忽然就想到了王非凡。不知道，這一次檢察院調查黃金軍那伙人，會不會查到王非凡身上。

之前陳斌的口供中，梁建並沒有看到王非凡的名字，這一點，也是正常的。畢竟陳斌雖然是黃金軍的親信，但王非凡這種人物，陳斌或許能接觸，但一定不會被他知道什麼相關的信息。畢竟這類人，都是很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