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昭聽了首先就笑出了聲,道:「姑祖未免也太過緊張了一些。這高門大戶,人多口雜,出點事兒也在所難免。更何況真龍天子在這兒震著,能有什麼事兒?」
榮睦不贊成地道:「話不是這麼說,本宮就這麼一個女兒,她懷了這胎,原就一直害喜。不放在身邊看著,本宮不放心。」
說著,眸子里剛才那點溫情便蕩然無存,此時看向姚芷荷,就充滿了壓迫感。
「年輕女子懷胎怎麼能沒有人照顧?若說鍾家的婆母,身份低微也不配。還不如跟我回府去,讓我親自來照顧。到底是親娘,總比旁人強些。」
寧昭昭真是忍了又忍,才沒問她,你這個親娘啊,到底強在哪兒?
是強在國亂時期,拋棄臨產的女兒?
還是強在,收了個義女****來打壓自己的女兒?
姚芷荷感覺到了榮睦的目光帶著的壓力。從小生活在母親的陰影下,她此時也有些難受。
半晌,她才不軟不硬地道:「母親,頭胎我也是這麼生下來的。就……不勞煩母親了。」
榮睦似乎料到她會這麼說,立刻就冷哼了一聲,道:「說得倒輕巧。你懷頭胎的時候,也是在為娘身邊呆了好幾個月。一應飲食起居,都是從榮睦府出,靜心調養著的。怎麼就是你自己生下來的了?」
姚芷荷懷頭胎的時候,倒是在榮睦府住過不少日子。
一時之間她倒有些啞口無言。
榮睦又道:「你懷頭胎的時候,嗜酸。為娘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從民間選了酸棗兒供給你。也就是這樣,你才沒有吐得這麼厲害。其實,為娘懷你的時候,也容易害喜,你這體質啊,倒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姚芷荷默默聽了。
確實,那會兒榮睦對她雖說冷淡,但也不像後來那樣……
「這就跟了為娘回去吧。榮睦府里,你的閨房,也都重新收拾好了。如今駙馬一心奔前程,你也放一放手。」
姚芷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寧昭昭突然站了起來,道:「這事兒以後再提吧。」
榮睦愣了愣。
她想了一肚子話,卻不料,就這樣被寧昭昭簡單粗暴地打斷了?!
待她張了張嘴,抬頭看著寧昭昭凌厲的眉眼,竟然在這個毛丫頭身上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想反駁,可是,她突然意識到,這位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太子妃,是將來執掌鳳印的皇后!
寧昭昭當然可以簡單粗暴地打斷她,當然也可以不對她解釋任何事!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寧昭昭想這麼做!
榮睦的臉色變了變,意識到皇權即將更迭的可怕。
寧昭昭冷冷地道:「姑祖若是關心芷荷,隨時可以來看她。畢竟是已經成了親,開了府的公主,她自己不願意,誰也不能逼她。更何況,皇上,太子,和本宮,如今都在這公主府里住著。姑祖這個時候要把人接走,未免,也太過小家子氣。」
榮睦的老臉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道:「是,殿下教訓得是。」
寧昭昭道:「本宮累了,芷荷你送你娘出去。」
姚芷荷也站了起來,道:「是。」
寧昭昭也就不管這一攤子破事兒,轉身走了。
姚芷荷送了榮睦大長公主出去,一路上都能感覺到她老娘在微微發抖。
那是給氣的。
姚芷荷膽戰心驚地送了她到門口。
榮睦這才回過頭,道:「便是當初顏皇后,秦皇后,徐太子妃,也不敢這麼跟本宮說話!皇上在本宮面前也是要禮讓三分,她如今不過是個太子妃罷了,竟然氣焰就敢這麼囂張!」
姚芷荷輕聲勸道:「母親,母親莫生氣,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顏秦兩位皇后,誰能像她一樣三千寵愛於一身?再則,如今城中宗室原就寥寥無幾,再也比不得當初了。這大齊的天下啊,已是攝政王一人說了算。如今,如今自然和當初不一樣。」
榮睦眯起了眼睛,道:「你這意思是本宮不識抬舉?」
姚芷荷低聲道:「女兒不敢,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若說榮睦剛才是被寧昭昭氣得差點吐血,這會兒女兒輕描淡寫低眉順眼的幾句話,竟真是要讓她氣暈了!
她晃了晃身子才站穩。姚芷荷要去扶她,也被她推開。
榮睦冷笑道:「不敢,你如今是成了親,開了府的公主了,而你娘不過是個如今風燭殘年,不得勢的老婆子罷了,怎麼好勞動你來扶?」
說著,負氣上了轎,大聲吩咐道:「走!」
姚芷荷愣了半晌。
自幼,在她的記憶中,母親榮睦大長公主便是從容而高貴的存在。
大長公主府一向是非多,姚芷荷有時候聽了閑言碎語,也曾偷偷氣哭過。
而這時候,榮睦總是會摸著她的腦袋,笑道:「哎,本宮的小芷荷,到底是年紀小沉不住氣啊。」
她何曾見識過這樣氣急敗壞的榮睦?
又或者,當初的榮睦,在這繁華的京城中,掌得一手好舵,一點閑言碎語,也不過是旁人眼紅榮睦府的榮華富貴罷了。榮睦當然可以一笑置之。
而現在……因為一個男寵,因為榮睦在政局變遷時的搖擺不定,榮睦府,已經一落千丈了。
再則,她畢竟年紀大了,女兒使得上力也不跟她同心。也不知道榮睦府,此生還有沒有再重回榮耀的機會。
姚芷荷心想,這大約就是她沉不住氣的原因吧。
當天傍晚,顏清沅回來,齊帝把寫好的,打算擺駕回宮的聖旨給了他。
顏清沅非常苛刻地上下看了看,確定裡頭的每一個字他都挑不出毛病來,才道:「那就準備回宮吧。」
寧昭昭好奇地問:「咱們住哪兒?紫宸殿?」
「東宮,我們住東宮。」
齊帝愣了愣。
「以後一切議事,都在東宮進行。」顏清沅淡道。
東宮是大齊開國以來,歷代太子的居所。身為儲君,太子享有一整套的,模擬皇帝的配置,叫做太子諸率。簡單說來,東宮就是一個小皇宮,東宮幕僚,就是一群未來的文武百官。
當然,顏清沅入住東宮,那群在殿上議事的,自然就不會是普通的幕僚,而是真正的朝臣大員。
他這是要徹底架空齊帝,連個名頭都不讓他掛了。東宮本來就是獨立的小宮殿群。到時候,主要的議事中心在東宮,誰還往正殿跑?
老皇帝獨自住在正殿,也就跟被放逐了無異。甚至,他是不是住在冷宮裡,也不會有人關心。
明白了他的意思,齊帝倒也坦然。
他淡道:「東宮就東宮吧。」
顏清沅冷笑了一聲,收了聖旨要走。
齊帝叫住他,道:「那,皇后……」
「你想讓皇后和你一塊兒呆在冷宮?」
齊帝沉默了。
過了半晌才道:「那朕要在冷宮住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才能見皇后?」
顏清沅有些諷刺地道:「到我覺得滿意。」
說完,拽著寧昭昭就走了。
路上見她沉默,他就問:「你可憐他?」
「沒有啊。」
其實第一次鬧出事兒的時候,寧昭昭還真是挺同情這個被小妾背叛,被兒子折磨得半身癱瘓的老頭子的。
尤其是後來看他砸斷了自己的腿挽留皇后……
可是現在么,可憐誰也不可憐他啊。
老虎拔了牙當然看起來挺可憐的,可這也是老虎啊,只要他有能力,就必定不是善茬。
「我看你就是可憐他了。」
棒槌莫名其妙,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可憐他了?!」
顏清沅冷笑道:「那你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都不說?」
「我能說什麼,你們父子倆不是聊得挺順暢的么……」
顏清沅黑著臉道:「嗯,父子倆。你就記得我們是父子倆,怎麼不想想他幹得那些混賬事兒?」
「……」
顏清沅道:「就你那點破良心,值幾個錢?」
「顏大黑你又犯病啦!我哪兒招惹你了?!」
顏清沅想了想,覺得也是,她還真沒哪兒招惹他了。
不過最近他那根弦綳得很緊,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卻又非常顧忌棒槌的想法。
因此才……
他輕咳了一聲,卻冷著臉道:「我是犯病了。那你是不是該來哄哄我?」
「哄你個頭!」棒槌氣得跳走了。
顏清沅這回是真怒了,綴了上去,道:「寧棒槌,什麼意思啊?就嫌我煩了?我今天忙了一天你知道嗎?回來有點脾氣也正常吧?」
「我看見那老頭子就煩知道嗎?想著要弄死他又不能,還不是因為顧忌你啊?你怎麼能擺這副臉色給我看?」
「棒槌,你給我站住!」
寧昭昭沒跑幾步就被逮著了,頓時抓狂,道:「跟我有什麼關係!嗯?你倒是說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什麼罪名都往她身上扣?她是招誰惹誰了!
顏清沅拎著她,讓她雙腳都離了地,虎著臉道:「跟你沒關係,可你是我媳婦啊。我心情不好,哄我難道不是你的責任?那些女則什麼的,你不是看過嗎?為君解憂懂不懂?」
寧昭昭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我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