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的棒槌整天蔫蔫的。顏清沅使出渾身解數也哄不好。
一方面她好像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
自從上次宮宴之後,顏清沅陸續遇到幾次刺殺,有一次被划傷了胳膊。他整夜不睡,一方面守著棒槌,連一口水都要親自伺候到位。一方面也是因為繁重的公務讓他連頭都抬不起來。
划傷胳膊那次棒槌筆直地站在他身邊掉眼淚,然後脾氣卻更不好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清沅自認為婦科也算懂了一些,可扛不住經驗老道的婦人一句「王妃或許在害喜」。
害喜不是該吐嗎?她吃得雖然不多,偶爾吐個一兩次,可是還算正常啊。
那老婦道:「她再這麼不痛快下去,就該吐得更厲害了。」
顏清沅問:「那到底是因為害喜才不痛快,還是因為不痛快所以害喜?」
老婦被繞暈了,過了一會兒才道:「回王爺的話,或者是殿下懷頭胎的時候吃了苦頭,肚子里有了又想起來了,心裡不痛快又害怕,所以愛胡鬧些。」
懷頭胎的時候?
顏清沅能想起來的就是她浮腫得厲害,聽說孩子還成天在她肚子里打滾。
那時候稍稍捏一捏她的腿她就疼……
挺著肚子心情還很不好,不知道有沒有躲起來哭。最可怕的是還在路上生的孩子……
顏清沅出了一身冷汗,道:「那當如何?」
老婦道:「哄啊。」
顏清沅:「……」
只可惜他坐擁天下,能給的都給了,她還是不開心。
顏清沅想起那天在山腰子上看到姚芷荷。鍾品蓮一個李子就能把她逗笑。
棒槌怎麼就這麼難哄?
所以這做人不能太任性,會有報應的是不是?
他支著額想著該怎麼辦呢?
原還想著辦法,結果過了兩天棒槌就開始吐得厲害了。每天早上起早第一件事就是吐,聞著點什麼味也想吐。
那天晚上她更是吐得死去活來,等緩過來了就發瘋了,非說他身上有脂粉味,砸起東西來跟不要命似的。
顏清沅被她嚇得不行,只恐她傷了自己,臉上都她撓了好幾下,好在不重。
寧昭昭後來鬧累了趴在榻上看著他還哭著叫他滾呢,說他身上有脂粉味叫他滾得遠遠的……
顏清沅當著來幫忙的皇后的面就半跪下了,把所有人都嚇懵了。
棒槌也不哭了,愣愣地看著她。
「我今天去了官樂府。御樂坊毀了以後沒有重建,上次官樂府里又混進了刺客。我尋思著你倒是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打算讓你做主重建御樂坊和官樂府……」他輕輕地解釋。
見她放鬆了些他拉住了她的手,喃喃道:「不知道哪裡染上的一丁點兒脂粉味……本是打算找一群歌舞伶來陪你玩的。」
寧昭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秦皇后嘆氣,最後只能對顏清沅道:「你讓著她些。」
說完就退出去了。
顏清沅輕輕摸著她的手,心道昭昭我欠了你的,可我現在恨不得能替了你你知道么。
多希望可以重頭來過,你沒有受過那些傷。
「阿沅。」
她慢慢爬過來爬到他身上去摟著他,哭道:「我就是難受啊。我不想這樣發瘋,可我就是難受,我管不住我自己……」
顏清沅嘆氣,一下一下摸著她的腦袋。
「不怕,不怕。」他低聲道。
寧昭昭難過地道:「我真不想這樣的,你別討厭我。」
顏清沅無奈地道:「哪能呢,喜歡你還來不及。」
「久病床前無孝子。」
「胡說呢,你就等著看我是不是孝子。」
寧昭昭被他逗笑了,嘟囔道:「你真不要臉,從不曾見哪個正經男子說自己是孝子的。」
「孝子」在這兒,除了本來的意思,還有另外一層。有些風月場上的,捨得花錢的冤大頭,往往就會被稱做孝子。
經常有人說,看那孝子今日又為某花魁送了什麼珍罕之物。
而那些老嫖客絲毫不以為恥,反而還洋洋自得。
寧昭昭這是罵他呢。
她輕聲道:「還是皇儲呢,以後還要做皇上呢。」
「那你見過誰家的皇儲給老婆下跪的?我****擱你這兒跪著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寧昭昭眼睛紅紅臉也紅紅,抿著唇看著他。
「我倒是想著出城去養胎呢。」她道。
顏清沅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怎麼又提起來了。」
「閑散些,我想我或許舒服些呢。」她低下頭嘟囔道。
「寧昭昭,我要是讓你出城,我就是你孫子!」
「可是我每天都不高興!我不高興!」
顏清沅一把把她按到了懷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棒槌其實不傻呢。她看著近乎蠻勇地跟著他,可其實……對他沒什麼信心的。
也許是因為他索取貪戀得多,所以她真的有事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而不是依賴他。
無論她怎麼指天指地地發誓跟他一條心,其實都……
這次她也是一樣,想養好了再回來。
顏清沅倒也是聽過一些什麼,李夫人病重不見君王,之類的典故。
可笑的是他一日比一日喜歡她,只一日一日看清楚她千瘡百孔脆弱的心,只能一點一點把當初從她身上得到的慢慢都還給她。
「別離開我成么?」他低聲道,俯身親她的腦袋。
「我都成了這樣,我想出城都不行,我出城了你好我也好。你不用每天圍著我團團轉,我也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出城!」
「因為看不到你我會瘋,棒槌,看不到你我會瘋。」
「你……」
顏清沅湊過去親她被她用力推開了。
「棒槌……」
寧昭昭氣呼呼地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才不是不想拖累你,才不是可憐你最近都很累,才不是!我純粹就看到你就很煩罷了!」
說完推開他穿上鞋子氣跑了。
顏清沅哭笑不得地追上去。
她只想跑出去透口氣。可是院子里的花香濃郁得她更喘不過氣來。
他拉住她的胳膊。
「不許種那麼多花……」她蠻橫地道。
顏清沅把她拉回來又按在了廊柱上。
「我想吐呢,大黑。」她喃喃道,眼裡卻怔怔地看著他。
顏清沅低頭隆重著她,低聲道:「想吐就吐吧。」
她想說什麼,他卻低下頭,溫柔含住了她的唇畔。
棒槌要哭了。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想吐,好像又不是那麼想吐。
顏清沅低聲道:「你別慌,別怕。」
他低下頭又去吻她。
她想說什麼,他就去吻她。
寧昭昭看著他突然淚流滿面。
顏清沅嘆了一聲,摟她到懷裡道:「都依你成不成?你別難過了。」
「我現在只會拖累你罷了。」
「我是個男人,不讓我女人拖累,還有什麼用?」
「可我不想的。我覺得我自己有毛病。」
「你哪有什麼毛病?你不過是懷孕了罷了。」
「你好多天沒睡了。」
顏清沅無奈地道:「你不在我更睡不著呢,你不是不知道。」
寧昭昭還想說什麼。
他摟著她低聲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我家有個棒槌,可能幹了。」
「……」
顏清沅很認真地道:「這個能幹的棒槌又要給我生娃娃了。」
寧昭昭:「……」
顏清沅捧著她的臉一遍一遍親她柔軟的唇畔。
她哆嗦道:「我沒敢提醒你,我剛才吐了沒漱口。」
「……」顏清沅失笑,額頭抵著她的。
「你讓我走吧。」她幾乎是哀求地道。
每天只要看看他那個憔悴的樣子她就更難受,然後情緒就更加激烈管不住,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她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像當初那樣,再難受都扛下來了。
后「恍然大悟」,因為那時候她自己獨自呆著,總比呆在他身邊要堅強些呢。
顏清沅無奈地道:「真的不行啊,棒槌。」
他吻著她冰冷的嘴唇,柔聲道。
她再說什麼他就繼續一遍一遍地吻她。
寧昭昭面紅耳赤,後來終於妥協了。
顏清沅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不止會纏著你要你疼我罷了。你給我機會,讓我做個好丈夫。」
萬里山河且不提。他可以對這整個天下強硬,掏空所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唯一放不下的是棒槌這顆柔軟的心。
他曾經說過唯有她是真的疼他的,說過只有在她跟前兒他才是個人樣。
可是她現在弄得哪裡還有個人樣?
顏清沅抑制住那一陣心痛低頭又去吻她。
她柔軟的唇畔溫潤的舌尖,甜膩的呼吸……
最終他把冷靜下來的棒槌帶回房。
棒槌一邊走一邊道:「其實院子里那些花挺好看的,你別因為我一句話讓人都拔了。」
「嗯。」
「我剛才就是心情不好亂說話罷了。」
「嗯。」
「其實我挺清醒的,一點都不糊塗。以後都不鬧了。」
「好。」
「還有就是,我想吃雲吞。」
顏清沅吩咐人去準備雲吞。
寧昭昭又道:「你說會找一群歌舞伶人陪我玩的。還算不算數?」
「算數的,明天就給你找來。」
寧昭昭抿著唇看著他:「我要一大群。」
「兩大群都行,只要你高興。」他溫柔笑道。
雲吞來了顏清沅要喂。
寧昭昭搶過來說:「我自己能吃,我不用你照顧的。」
顏清沅笑了笑,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