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的酒量還成,反正比沈小玉要好不少,沈小玉醉的滿院子轉圈圈的時候,她還能欣賞一會兒,然而淡定地將人扶回屋子裡,給她灌一碗醒酒湯。
因此剛開始有人來給她敬酒的時候,小秋沒當一回事地喝了。
喝完才發現,這裡的酒和她之前喝的,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
跟天氏族的酒相比,小秋從前喝的只能被稱為甜水……
因此她喝了一杯,就不敢亂動了。
可她的身份太特別,多的是人想要接近她,敬酒便是最好的借口。
「你叫小秋是不是?我阿爹瞧著很重視你,可怎麼,你連我的酒都不願意喝嗎?」
小秋看著面前的女子,正值妙齡,穿的一身鮮艷的紅色,熱烈燦爛,只是她此刻看自己的表情,談不上多友好。
「我不甚酒力,讓你見笑了。」
「呵,我們天氏族的兒女,就沒有不甚酒力的,除非你不是天氏族的族人。」
「隨你怎麼想吧。」
小秋始終帶著淺笑,但酒杯就是不碰。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但既然知道這裡的酒很烈,她便不會輕易嘗試。
孔黛不屑地嗤笑,「你倒是連裝都不願意裝,知道自己是冒充的,所以心虛?我實在很好奇,你不知羞恥地矇騙我阿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你說呢?」
孔黛的眼睛眯起來,「你若敢做出對我族不利的事情,我必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秋嘴角微微上揚,「我知道了。」
她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十分小,旁邊的人看上去並不會看出有什麼異常。
孔黛越發不待見小秋,覺得她特別討厭。
阿爹怎麼會重視這種人?她根本就是個騙子,說不定更可怕,是國朝的姦細!
孔黛恨恨地回到自己的桌前,發狠地嚼著一塊羊肉,像是咬在小秋身上一樣。
她總會抓到這個人的把柄,總會讓她的真面目揭露出來!
……
雖然小秋謹慎對待,可一場晚宴下來,她還是喝了不少酒。
幸運的是,她並沒有失態,始終保持著清醒,只是臉頰和脖子都泛著淡淡的紅暈。
族長頗有感嘆,「阿姐從前一喝酒,也會連同脖子一塊兒發紅,可是連我都喝不過她,你果然是阿姐的女兒。」
小秋有些詫異,真的嗎?娘這麼厲害的嗎?從前也沒聽娘提起過啊。
夜已經深了,載歌載舞地天氏族人彷彿還未盡興,不過族長倒是允許小秋先回去休息。
小秋沒有推辭,走遠了之後,仍舊能聽見身後隱約的歡聲笑語。
他們像是沒有憂愁,沒有痛苦,過得無比純粹歡樂。
小秋回頭,點點篝火的光芒散落在夜空下,像星星一般。
如此熱愛生活的天氏族人,是為了這樣平靜快樂的日子,才會選擇犧牲她的娘親吧。
可誰替她的娘親想過?
小秋回過頭,快步離開。
……
之後的幾日,族長安排了人帶著小秋熟悉熟悉天氏族。
小秋不是來遊玩的,可她想見一見族長卻總是不成功,實在沒有法子,只能跟著人在天氏族轉轉。
帶她熟悉的人小秋之前也見過,正是她剛到那日來迎接車隊的那個少年。
少年叫魯汌,是魯溯的兒子,特別陽光又害羞的一個少年。
他的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絢爛的笑容,可也極容易臉紅,臉一紅就會很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頭髮毛茸茸的,讓小秋覺得特別憨厚。
魯汌性子熱情開朗,陪著小秋四處閑逛。
「咱們天氏族得天獨厚,背靠著聖山,又坐擁碧水湖,是別的部族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也因此招了許多覬覦。」
「不過咱們天氏族的勇士會代代保護好這裡,這裡是我們的家,絕不會被任何人搶走!」
魯汌挺著胸,言語間滿是自豪,卻在發現小秋的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時候,臉又慢慢地紅了。
他抓了抓腦袋,「我、我們再去別處看看吧。」
小秋點點頭,「好。」
天氏族的人大都不拘小節,一些與魯汌相熟的少年們見到他,口哨聲吹得一聲比一聲更響。
「你小子可真走運,這位就是咱們新的那位少主吧?哇……真像仙子一樣。」
「魯汌,來練兩手?你拳腳退步了沒有?」
「別鬧,你瞧瞧他那樣,可不好在少主面前丟人。」
「哈哈哈哈,沒事兒,我讓讓你。」
魯汌年輕氣盛,又都是在一塊兒長大的,幾句話一激就忍不住擼袖子。
「我看你們是皮癢了,難得讓你們鬆快幾日你們還不樂意,來來來,誰先上?」
小秋瞧著他們恐怕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自顧自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來,草地上開著零零星星一朵朵小花,十分漂亮。
不遠處,魯汌和那些少年們嘻嘻哈哈地比試拳腳,小秋雖看不懂,卻也覺得很厲害,拳拳到肉,不是開玩笑的。
魯汌之前說,天氏族的勇士會拚命保護自己的部族,他說的時候,渾身都散發著一種驕傲。
他是真的很熱愛自己的族人,想來這些少年們也是一樣的心情。
小秋從身旁的地上摘了一朵花,在手上來迴轉動。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人走到她身邊,小秋抬起頭,看到是一個老婆婆,佝僂著身子,年紀已經很大了。
小秋從來尊老愛幼,瞧見是老人家,習慣性地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
但老婆婆並沒有回給她一個同樣的笑容,而是睜大了眼睛,在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有種異樣的驚悚。
「你娘,就是個懦夫!」
小秋的笑容變淡,看著老婆婆語氣癲狂,「她怎麼敢逃走?都是因為她逃走,他們才會死,都是因為她,她老老實實地去死不就好了?」
小秋此刻已經完全沒了笑意,一張臉綳得緊緊,「憑什麼,我娘就該去死?」
老婆婆渾濁的眼睛猛地盯著她,「死她一個,可以活許多個,她難道不該死?」
「不該。」
小秋從地上站起來,冷著臉看回去,「我娘當初對你們不好?她是怎麼對你們的,你們又是怎麼對她的?你們有什麼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
老婆婆有一瞬間的愣神,像是想起了什麼,可眼神又很快被癲狂取代。
「她就該死!這就是她的命!她卻貪生怕死一個人逃走……」
小秋簡直要氣得笑出來,為了自己活命將別人送去死的人,還有臉說別人貪生怕死!
魯汌等人察覺到了這裡的情況,趕忙全都跑了過來,正好看見小秋微微揚著下巴,目光鋒利無比。
「你們不配有我娘這樣的少主,她曾經必然真心愛過這裡的人,是你們,生生地毀了,我娘如今與這裡再無任何關係,我也會離開!」
老婆婆聲音難聽地喘著氣,「你、你別想!你是你娘的骨血,她那一脈註定是和親,這是你們的宿命!這一次、這一次你別想逃走!」
有人過來將老婆婆拉走,她背對著小秋,聲音卻毫無阻礙地傳來。
「你是最好的人選,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魯汌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小秋的表情十分不好,他都有些不敢說話。
圍著的少年也漸漸散去,沒人反駁老婆婆說的話,沒人告訴小秋,不用在意,她說的都不會成真。
小秋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所以天氏族如此孜孜不倦地尋找娘的下落,就是為了這個?
他們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回來一趟,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呵呵……」
小秋輕笑出聲,臉上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我累了,回去吧。」
小秋對天氏族如畫的風景再沒有任何興趣,魯汌將她送回去,小秋直接要求見族長。
「族長此刻不能見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嗎?」
小秋涼涼地說,「反正我的事兒也不重要,你們抽空告訴他一聲就是,我要回去了,現在就走。」
她說完,竟是一點兒都不打算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從屋子裡疾步走出來一個侍女將她攔住,「少主,族長想見你,請跟我來。」
「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這麼快做完了?」
侍女低著頭不說話,小秋也不想多為難她,跟著她進了屋子。
族長這裡的香氣與別處不同,起先覺得很舒服,可是聞久了,腦子會有些發沉。
小秋沒有走得太近,站在離族長有些距離的地方。
族長臉上表情溫和,「這幾日其實根本不夠你看清楚天氏族是個多美麗的地方,魯汌那孩子可有哪裡招待不周的?你都可以跟我說,我來說他。」
「我要回去。」
「可是這裡的人伺候的不好?我給你換一些人伺候,吃食也盡量跟你原來的做法一樣……」
「我要回去。」
「再過些日子,便是族裡最盛大的慶典儀式,到時候需要你盛裝出席,你的衣衫……」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我要回去,什麼慶典,什麼天氏族,都與我無關!」
族長的笑意微微收斂,「這裡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