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強烈堅持了一陣子之後，忽然有一日，她提出要再見一見魯溯。

魯溯喜出望外，這可是他頭一次踏進雪娘家裡，很是隆重打扮了一下，還帶了不少禮物來。

雪娘看都沒看那些禮物，與魯溯關在屋子裡談了一個下午。

魯溯出來的時候，臉色很嚴肅，看到了小秋，鄭重地朝她行了一個禮，有些魂不守舍地離開。

小秋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可娘出來跟她說，她同意自己去了。

「真……的嗎？」

小秋反而有些將信將疑，「娘，你真的同意了？不是，你可千萬別胡亂答應那些人什麼條件啊，我也不是真的喜歡他們才要回去的，我只是想杜絕以後的麻煩。」

小秋著急，生怕娘吃虧，一副要擼起袖子去找魯溯算賬的樣子。

雪娘露出這些天少見的笑容，「娘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娘不會做傻事。」

晚上的時候，雪娘又將蔣永林拽到屋子裡，大概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蔣永林呆若木雞了兩日才爆發出來，「不成！那種地方怎麼能讓小秋去呢？我們、我們趕緊搬家，搬得遠遠的，讓這些人再也找不到！」

雪娘淺笑，「他們既然知道了我與小秋的存在，就沒有哪裡是找不到的，永林，我與你一樣疼愛小秋，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去受苦的。」

「那、那你咋還讓她去？那些人曾經那樣對你，萬一也同樣地對待小秋，可咋辦？」

雪娘眼睛里光芒清冷，「他們不敢，小秋說得對，我們的日子憑什麼讓他們給攪和？最好的法子，是能夠一勞永逸。」

蔣永林瞧著如今的雪娘有些陌生，可……可他媳婦真好看，真聰明，真帥氣……

「成，聽你的，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那日遇到了你。」

蔣永林笑得憨厚，雪娘眼裡柔軟一片，她輕輕靠近蔣永林的懷裡，「我又何嘗不是……」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有人花乾淨了身上的銀子給她養身子，任勞任怨地求著家裡要娶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卻不像旁人那樣，反而疼寵有加……

或許在別人眼裡，蔣永林只是個莊稼漢，再尋常不過，可在雪娘這裡，蔣永林是獨一無二的。

她能夠遇上他，也算三生有幸。

雪娘同意了之後，小秋便開始著手準備起來。

書院那裡，她去同先生說的時候，先生萬般遺憾。

可先生也知道，小秋終究是要離開的，她身為女子，家裡同意讓她在最好的年華里不是嫁人而是念書，已經十分不容易。

「往後……往後你要好好的，這幾年學的東西對你或許也有幫助，小秋啊……先生真的很遺憾，為何你不是男兒身……」

先生長長一聲嘆息，小秋卻笑眯眯的，「先生無需遺憾，我很高興自己是個女子，每個人都有要走的路，我走好它，何來遺憾？」

「你說的對，倒是我狹隘了……我這裡有幾本書，你應該會喜歡，如今都送給你。」

先生惜才，送給小秋的好些都是珍貴的孤本，可他卻一點兒都沒有捨不得。

小秋鄭重道謝，拿著先生的饋贈不舍地離開了書院。

這些書都是寶貝！

魯溯那裡是一刻都等不得，恨不得小秋立刻跟他們上路才好。

但雪娘是不同意的，路上路途遙遠，小秋又從來沒出過遠門，她生怕自己閨女受累。

「這些都是你常用的物件兒，娘還準備了好些新的。」

「這些都是你平日里愛吃的醬菜，放不壞的，你多帶幾壇，免得路上想。」

雪娘衣食住行統統都想了一遍，收拾出了兩輛馬車的東西，還嫌不夠妥帖。

小秋攔住她，「娘，夠了，路上哪裡用得著這麼多東西。」

「這怎麼夠？不怕多帶些，就怕要用的時候沒有，你從沒出過門，娘真的……很擔心……」

雪娘眼眶紅紅的，小秋抱住她，「娘放心，我都這麼大了，能照顧得好自己，我也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我可是娘的女兒呢。」

雪娘摟著她，女兒大了，如今個子已經趕上了自己。

她又何嘗不知道小秋有多能幹？可她再大，在自己的心裡，都是個小丫頭啊……

……

要出遠門這件事，小秋給沈小玉和蘇如卿都寫了信。

小玉的信很好寫，可是蘇如卿的那封……小秋坐在桌前半晌都不知道該如何動筆。

如卿哥哥知道的話，會不會大吃一驚呢？她知道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會不會影響如卿哥哥？

小秋擰著眉頭冥思苦想，琢磨著如何才能寫的不動聲色一點，讓如卿哥哥知道這件事，又不會很擔心。

她斟酌再三才寫好了信，送出去之後立刻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如卿哥哥怕是一定會去找小玉的吧？給小玉的那封信……自己好像寫了不少？

現在能不能再追回來啊！

信是追不回來了，小秋有點自暴自棄，差不多準備妥當之後，魯溯來接她，該走了。

除了獨自去書院，小秋真的沒有離開過爹娘那麼遠，那麼長時間。

她始終表現的樂觀，開心，也是不想讓爹娘看出自己心裡的惶恐和忐忑。

「爹，娘，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不在你們身邊的時候，你們也要保重身體。」

雪娘拉著小秋的手不肯鬆開，蔣永林的嘴也綳得緊緊的。

「這些你都帶著，窮家富路，路上一定不能虧著自己。」

雪娘往小秋手裡塞了一大包銀子，魯溯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心說再怎麼也不會讓小少主花銀子啊。

不過他識相地沒出聲，這是少主的一番心意，帶著就帶著唄。

三人依依不捨，魯溯在一旁指天發誓定會照顧好小秋，保證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小秋笑著上了馬車，讓蔣永林和雪娘都進屋。

兩人哪裡肯，目光不舍地看著小秋的馬車慢慢遠離。

小秋實在受不了，掀開帘子鑽到馬車裡，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要忍不住哭了，那樣的話，爹娘一定會更難受。

……

馬車已經看不到了，雪娘和蔣永林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有動彈。

蔣永林摸了摸心口，只覺得空落落的。

「我應該，跟著小秋一塊兒去才對……」

雪娘慢慢回神，「小秋是個大姑娘了，我相信她會處理好遇到的事情，咱們，也有事情要做。」

「什麼事？」

雪娘轉頭，「我們也準備準備，要出一趟遠門，此事想要一勞永逸，得去找一人。」

蔣永林越發糊塗，「找人？找誰？」

「找一個能以足夠的理由，將小秋名正言順接回來的人。」

……

京城，蘇如卿被蘇取捨請過去。

「不耽誤你辦事兒吧？我找你也就是有一件事想要問問你的意思。」

蘇取捨面對蘇如卿的態度越發微妙，總是有些發怵。

蘇如卿淡淡地看著他，「父親請說。」

「你是不是瞧上了沈家的女兒？沈大人託人來問我，他的嫡長女也該到年紀了，可因為與你的傳聞，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人家找上門……」

沈大人這話說的是相當委婉。

事實上，就壓根沒人來沈家相看的意思，誰來呀？誰不知道沈小玉與蘇如卿關係親近？

她可是蘇如卿唯一一個願意交往的姑娘，三五不時要找她說兩句話，誰還會跟蘇如卿去搶？

搶得過嗎？

但蘇家這裡又沒有動靜，沈大人坐不住了，小玉如今變得很好，他不想耽誤了自己的大女兒，因此才來找蘇取捨探一探口風。

沈大人想著蘇取捨是蘇如卿的爹，兒子的親事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應是能做主的。

可蘇取捨哪裡知道！

他是蘇如卿的爹沒錯，可如今感覺在這家裡，蘇如卿就像是他的爹一樣，連說話的口氣都得斟酌半天。

更別說蘇如卿的親事，人早就求了恩典，那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這倒是我的疏忽。」

蘇如卿微微擰眉，蘇取捨趕忙說，「也好彌補，你若真喜歡沈家姑娘，我這就讓人去下聘，禮數周全一些也就不算疏忽了。」

他頓了一下，「雖然我覺得沈家的門第稍稍有一些低，但也還能說得過去。」

蘇如卿看了他一眼，「誰說我要娶沈小玉？外面胡亂的傳聞父親怎麼也跟著信呢？」

「那、那你不是只跟她走得近……」

「我與沈姑娘清清白白，不過是與她投緣，能聊得上罷了，父親多慮了。」

「可外面都說……」

「如今我身負要職，哪裡來的閑工夫生出成家的念頭？此事我自己會瞧著辦。」

意思就是，他的親事，就不勞蘇取捨操心了。

「不過沈家那裡，還請父親好好說一說，之前是我沒有多在意，往後我會注意分寸，沈姑娘為人直爽，定是會有一個好姻緣。」

蘇如卿覺得對沈小玉有些抱歉，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緣故，會影響到她說親。

然而下一次見到沈小玉的時候，這姑娘卻挑明了說，就這樣挺好，幫她省了不少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