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原本不叫雪娘，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可她已經不記得了。

她生來地位很高，又生的美麗動人，心地善良性子溫婉，很受大家的喜歡。

雪娘也喜歡她的族人，她沒有架子，最愛與大家打成一片，包容和理解所有的困擾。

可她從沒想過，她所熱愛的族人們，有一日會送她去死。

因為她漂亮，因為外族的首領看上了她，哪怕知道那個首領殘暴成性，哪怕知道她去了也活不成……

沒人問過她的意思，那些她喜愛親近的族人，聯合起來騙她，騙不了就強行將她綁住，送上馬車。

雪娘被捆住，無法說話，她倒在黑漆漆的車廂里無聲地流淚。

她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明明有別的解決辦法，明明以族裡的力量不需要犧牲她，他們卻依然選擇放棄自己？

雪娘聽見車軲轆滾動的聲音，聽見外面依稀傳來輕鬆的笑語，心慢慢的死去。

若不是那場詭異的雷擊，她無法脫困出車廂，她出來后，四下散落的是押送她的人焦黑的屍體。

雪娘心灰意冷，求生的本能卻驅使她翻找了食物和水遠遠逃離。

死在哪兒都行，她只想離得遠一些，再遠一些。

後面的記憶，雪娘都有些想不大起來，只記得下了一場大雪，她凍得渾身發紫，覺得自己一定是活不成了。

可她被人救了，醒來的時候，看到蔣永林憨厚的臉，也不敢往自己面前靠，尷尬地搓著手，「我……我熬了些米湯，你要不要喝一點？」

那真的是米湯，稀薄寡淡，用粗瓷的小碗裝著，送到她的面前。

雪娘就著碗邊小口地喝著，熱乎乎的米湯滑入腹中，升騰起一陣陣暖意。

她這才有種自己還活著的感覺，她還活著，她憑什麼就這麼死了？

一個陌生人尚且會對自己釋放善意，可那些自己挖心掏肺對待的族人，他們是怎麼對自己的？

雪娘捧著碗哭得泣不成聲，蔣永林手足無措，嘴笨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急得團團轉。

等雪娘將心裡所有的委屈哭完，她便像是換了一個人，揚起還帶著淚水的絕美臉龐，「你……可成家了？」

從此，世上少了一個少主，多了一個無家可歸的雪娘。

雪娘嫁給了蔣永林，生了小秋，為了他們的孩子，她一步步走到今日。

她不允許有人破壞她的生活，誰都不行！

「少主，當年我們是不同意的，可那會兒我們並不在族中，等我們回來追過去，只找到了遭遇雷擊的車隊，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找尋您的蹤跡，如今總算找到了您，如何能當做從未見過？」

「如今的族長是少主您的弟弟，他從未放棄過找您，他若知道您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

雪娘輕輕閉了閉眼睛，「如今我早不是什麼少主，找到了我又如何？你回去與他說我過得很好就是了。」

「少主，這怎麼行？您不是有個女兒嗎？她是您的血脈，就是我族的少主，怎能讓她流落在外？族長一定不會同意。」

雪娘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你若膽敢動我女兒一下，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魯溯連忙擺手，「少主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怎麼會……我只是為了小少主著想，她本該是金枝玉葉……」

「不，她本該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是老天可憐我，才讓我有了小秋。」

雪娘冷冷地看著他，「我的女兒不是金枝玉葉，她是自由的小鳥，你們休想禁錮她。」

「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雪娘從巷子里走出去，提著菜籃慢慢離開。

魯溯在她身後神色複雜，他一心想要找到少主，卻從沒想過找到之後，少主不願意跟自己回去。

他不是不明白少主心裡的怨恨，可這麼多年了，那些族人也都受到了責罰，如今族裡內憂外患，少主回去的話，一定能幫得上族長，可……

「老大，現在怎麼辦？」

魯溯心裡正煩著，聽見人說話一腳踢過去，「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怎麼辦呢！

……

小秋髮覺娘這幾日有些心神不寧，連給她買愛吃的果子都不管用了，娘一塊兒都沒有碰過。

「娘，您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平常家裡的事情雪娘都會跟小秋商量，只是這一次，雪娘強打起精神笑了笑，「沒什麼事，娘就是這幾日晚上睡不踏實，有些累。」

小秋心疼的又是給她揉額角，又是給她捏肩，還將書院里好玩的事情說給雪娘聽，想要逗她開心。

雪娘心裡一陣陣難受，她的閨女這麼好，這麼貼心，她想要捧在手裡將她養大，看著她也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種時候被人找到？

她不允許有人傷害小秋，誰都不行！

可魯溯哪裡會輕易放棄，他知道雪娘的本性是柔軟善良的，雖然雪娘讓他不要再出現，但，這怎麼可能呢？

魯溯苦口婆心地勸雪娘回去，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可雪娘從不曾有過一絲動搖。

「我已成家，這裡就是我的家，我能回去哪裡？」

「少主，你們可以舉家回族裡去，我保證，一定會比在這裡過得更好。」

雪娘就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用什麼保證？我想要更好的日子，我自己會爭取。」

「可是、可是少主，你也得為小少主考慮考慮，您想啊，在這裡，小少主能嫁一個什麼樣的人，可她回去之後，什麼樣的勇士不是任由她挑選？」

不得不說，魯溯不是個蠢人，不然也不能成為族長的親信。

他見雪娘不肯鬆動，就從小秋入手，果不其然，雪娘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

魯溯心裡一喜，「小少主生的漂亮，又知書達理，怎能隨意嫁人？她就該嫁給真正的強者，一輩子開開心心平平順順才對。」

「……我只希望她能嫁一個知冷知暖，一心待她的。」

「可這裡哪兒那麼容易找到？不是我說，小少主若一直在這鎮上，也只能從這鎮子里挑選夫家，少主如今的身份，就算給小少主找個好的，可能保證一直待她好？若是不好了，少主又能如何？」

「我可以給她招親。」

「那招來的能是什麼好人家的男子？真正有上進心，肯拼搏的男子哪個願意入贅？到時候還不是委屈了小少主？」

「我能養著她。」

「可少主難道能護她一輩子？少主將小少主養的那麼好，心性單純，怕是也沒見過多少世間齷齪之事，可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好？但她是小少主的身份，只要我族不滅，她就永遠都不會讓人欺負。」

雪娘說真的，有一點點動心。

別的還好，可小秋實實在在是她的弱點，只要小秋能好，她是什麼都願意的。

不過她也沒腦子發熱，「小秋生性善良，一定會遇到對她好的人，她不會讓自己活到被欺負的地步。」

「可萬一呢？少主，您當初又何嘗不是心地善良，如今過的這是什麼日子？」

雪娘笑了笑，「如今的日子我很滿意，你說的對，我曾經也很單純，卻險些送命，我還指望那些人會庇佑小秋？」

魯溯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又回到了原點。

不過，他覺得自己的話多多少少會給少主留下一些印象吧，但還不夠，他沒有時間再如此耽擱拖拉下去。

魯溯的手下提議，「老大，不然，你直接去找小少主？少主不是很在意她的嗎？只要她同意回去，不愁少主不跟著。」

「滾，盡給老子瞎出主意，沒瞧見少主如今都不大樂意見咱們，她要知道咱們去找了小少主，這事兒就沒得商量了。」

魯溯又不傻，這要行得通還能等到別人提醒他？

「如今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慢慢來吧。」

魯溯想著自己多磨一磨，從小秋出發一點一點鬆動雪娘的堅持，但他想的很美好，卻沒想到他不去找小秋，小秋反而自己找上門來。

……

雪娘的情緒不對勁，小秋怎麼會察覺不出來，不過娘不願意告訴她，她就自己想辦法知道。

然後，小秋就發現了魯溯這些人。

魯溯被小秋堵住的時候表情有些慌亂，「小……小姑娘，你有事兒嗎？」

「有。」

小秋直截了當，「我找你有話說，我們去茶館。」

她今日是跟先生告了假出來的，可不好讓人發覺了。

魯溯萬分不樂意，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小秋去了茶樓。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小秋要了一壺茶。

「我知道你找過我娘，你跟我娘說了什麼？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小姑娘你誤會了，我並沒有……」

「我親眼看到的，別以為我娘好欺負，你們找我娘做什麼？」

小秋警惕地看著他們，似乎已經將他們當成了危險的人對待。

魯溯滾了滾喉嚨，「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與你娘從前認識，如今偶然又遇上了，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