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嬌是一早就知道蔣永林夫婦今兒要去接小秋回來。

不止是她，怕是整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接個上學的姑娘回家，兩人忙得熱火朝天，又是買肉買菜，又是將借出去的牛車要回來，重視的不行。

在翠嬌看來，這兩人純屬沒事兒找事兒。

一個姑娘搞得這麼興師動眾，她家忠全也在書院念書，那才叫做真的寶貝呢！

不過翠嬌可不傻了，自己得的那一百兩，遲早有要用完的一日，就家裡蔣永和那個好吃懶做的，靠他？全家都得餓死。

翠嬌跟蔣家是徹底結了仇，蔣老太依然日日來她家門口坐那兒哭嚎，她煩都煩死了，因此毫不猶豫的，翠嬌想起了蔣永林一家。

「三弟妹，你家小秋回來了呀，她人呢？哎呀你這在燒的是什麼，怎的那麼香呢！」

翠嬌手裡牽著她另一個兒子，小孩兒被香氣饞的口水直流，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灶房。

雪娘擦了擦手，「隨便做的，小秋一路上也累了，在屋裡休息呢。」

「我就想找她問問我家忠全，他們還要幾日才能休假，三弟妹一定也明白的，孩子不在身邊，做娘的心裡有多惦記。」

雪娘對翠嬌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好感，不能因為他們都跟蔣家鬧翻了，就非得跟翠嬌站一塊兒吧？

「我聽小秋說了，書院里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在一塊兒上課，你問她也問不出什麼來。」

雪娘聲音柔和，「哎呀，都這個點兒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家永和也該家去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嗨，他一個大男人哪裡還需要我看什麼？人這年歲一大呀，心裡也就記掛著孩子，說不定小秋見過了忠全，我也只跟她打聽打聽，小秋，小秋你在屋裡嗎？」

翠嬌說著養著聲音喊了起來，雪娘臉色微沉，小秋已經拉開門走了出來。

「嬸子要問忠全呀？那我可不知道，我們讀書吃飯都不在一處，要真見著了，先生知道會責罰的。」

翠嬌不信，「那書院總共才多大？怎麼會見不著？我還特意跟忠全交代了，讓他多照顧你一些，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又是村子里出去的，難免會遇見事兒，有忠全護著你，你就不用怕了。」

小秋輕笑出聲，「嬸子以為書院是什麼地方？都是去念書學規矩的，倒是讓嬸子說的像是龍潭虎穴，書院的先生都很好，哪裡有什麼事兒？」

她與村子里沒有念過書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姿勢說話都漂漂亮亮，小小年紀身上都透著一股子優雅。

翠嬌看著不以為然，再怎麼樣，也就是個村子里的丫頭，還真以為自己是鳳凰？

「小秋呀，你能去書院，那都是你爹娘寬厚，不過，哎，嬸子也為你往後擔憂，你這身邊也沒個兄弟幫襯的，往後嫁了出去，連個替你撐腰的人都沒有……」

翠嬌看向小秋的眼神里含著憐憫，「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太能明白你們的感受了，往後啊，我讓忠全和忠勇多來你們家幫幫忙。」

忠勇就是她帶來的那個小不點兒，小秋一扭頭，瞧見他正用臟呼呼的爪子從娘剛裝好的碗里抓肉吃。

「娘。」

小秋拽了拽雪娘的袖子，雪娘也瞧見了，眉頭皺了起來。

翠嬌立刻大聲起來，「忠勇呀，你怎麼用手抓了？燙不燙？」

小秋都要氣笑了，抓了別人家的菜吃，居然還問他燙不燙？

翠嬌將蔣忠勇拉過來，等他把手裡的肉吃完了才給他擦手，「不好意思啊弟妹，小孩子都饞，吃了你兩塊肉不介意吧？」

雪娘因為小秋回來，買的都是上好的肉，被蔣忠勇的手在裡面一攪和，這碗肉他們是誰都不想吃了。

小秋反應快，過去將那碗肉拿過來，直接塞到翠嬌的手裡，「嬸子，他喜歡你們就帶回去吧，對了我爹娘喜歡女兒，你也不用讓忠全忠勇過來，他們不喜歡的。」

翠嬌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就聽雪娘說，「小秋說的對，我們喜歡女兒，兒子太調皮，一會兒看不住就會惹人厭，不喜歡。」

翠嬌：「……」

雪娘都沒怎麼掩飾，說的翠嬌這種人都有些難堪。

但她也不想跟雪娘鬧僵了，「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她拿著那碗肉，扯著蔣忠勇出了門，「讓你嘴饞，就不能忍著點？」

「娘，好吃，我還要吃。」

「回去再吃！」

小秋過去把門關上，與雪娘相視一笑，雪娘嘆了口氣，「可惜了那碗肉。」

「能吃個安生飯，不可惜，而且娘，我在書院每日都能吃到肉，不饞它。」

這會兒蔣永林才從屋子裡探了個頭，「走了？」

「嗯，走了。」

蔣永林舒了口氣，「走了好，走了好啊。」

他是怕了蔣家那些女人，一個比一個難纏，還不講道理，所以蔣永林學乖了，他應付不來就避著，反正他媳婦能應付。

小秋又噗嗤笑出聲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飯。

在家的日子無比舒適，小秋又可以在床上多賴一小會兒，起床瞧見娘溫柔的笑容，小秋覺得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

若是……若是如卿哥哥也在，就好了……

小秋稍稍鬆懈了下來，就忍不住會想起蘇如卿，她有時候看著莊子的方向出神，想著自己這會兒過去敲門，會不會如卿哥哥就會從裡面出來？

不過她也知道，不會的，如卿哥哥已經離開了。

小秋去了書院念書，便成了鄉親們口中有學問的人，上次說要找她寫信的大伯，當真來找他了。

「兒子在外謀生，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小秋丫頭你幫我寫封信，就……讓他別擔心家裡，家裡一切安好，另外問問他，今年過年回不回來。」

大伯有些局促地搓著手，「是不是、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不然你就……」

「不多，這樣，我先寫瞭然后念給您聽一遍，你再看看成不成。」

小秋的性子像雪娘，瞧著溫溫柔柔的，大伯趕忙點頭，「成。」

小秋雖然才去書院，但跟著蘇如卿早已學了不少字，因此寫書信是難不倒她的。

她認真地將大伯的意思寫在紙上，完了又念了一遍，條理清晰，言辭懇切，聽得大伯又是直點頭。

「好好好，寫的真好！丫頭啊，你可真有本事。」

小秋將信放好，又寫了地址，大伯歡天喜地捧著離開了。

她低頭看著筆墨紙硯，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她能不能也給如卿哥哥寫信呢？

雖然不知道該送到哪裡，但是……莊子里的人，會不會幫她轉交呢？

小秋的念頭一起來，拔腿就往莊子跑。

她之前跟蘇如卿走得近，莊子里的人也都認識她，尤其是莊子的管事陳伯，對小秋從來十分友善。

「管家伯伯，我可以給如卿哥哥寫信嗎？您能幫我交給她嗎？」

陳伯看到小秋連氣兒都沒喘勻，額上亮晶晶的，是急匆匆跑過來的汗，小臉紅撲撲，特別招人喜歡。

他笑起來，「可以是可以，不過要送到少爺手裡可能會花些時間。」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小秋的眼睛亮亮的，裡面的歡喜都要溢出來。

陳伯想起如卿少爺離開之前的囑咐，彎著眼睛點了點頭。

「太好了！謝謝管家伯伯，我這就回去寫。」

小秋彷彿一隻重新鼓起來的球，又充滿了活力和希望，她怎麼這麼笨呢？現在才想到這個法子，若是早些給如卿哥哥寫信，說不定這會兒都能收到他的回信了！

小秋回去之後幹勁十足，後面兩日什麼都不做，就給蘇如卿寫信了。

她也不拘大事小事，統統往上面寫。

自己去上了女學，董先生可嚴厲了，可是也很有學問，但她覺得如卿哥哥教得更好。

她們學了新的文章，自己是第一個背出來的，得了先生的誇獎。

村子里他們常去的那個坡子上開了一種淡紫色的小花，也不知道怎麼來的，不過可漂亮了……

等小秋終於覺得差不多可以的時候，手邊已經放了厚厚一疊子紙。

「這麼多……能裝得下嗎？」

小秋努力將信都塞進去封好，又去了一趟莊子上，將信鄭重其事地交給陳伯。

「管家伯伯，您一定要給如卿哥哥。」

「好，小秋放心吧。」

小秋的愁緒，總算減淡了。

若是能跟如卿哥哥互通信件，他就不會忘記自己吧？她摸了摸自己心口掛著的那塊玉。

雪娘起先不敢給小秋帶著，這玉實在太貴重，後來瞧著小秋實在沒精神，才給她編了根紅繩將玉墜子拴上掛在她心口。

小秋慢慢往回走，也不知道，如卿哥哥瞧見了她的信會不會給他回復呢？

他會回些什麼呢？蘇家的人有沒有欺負他？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完了，好像更擔心了……

……

蘇如卿與蘇夫人一起回去了蘇家，讓蘇家著實慌亂了一陣。

蘇夫人不在家裡這幾年，一直掌管家裡中饋的姨娘嬌嬌弱弱地出來迎接，還有她膝下，與蘇如卿年紀相仿的庶子庶女。

「快，給你們母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