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嬌心裡冷笑了一下，臉上卻滿是為難，「什麼十兩？是一百兩！」
「你說什麼？」
蔣老太的聲音立刻就尖銳起來，「說什麼胡話？一百兩？那還是算了吧，我可拿不出這個錢來！」
翠嬌也不著急，這會兒苗柳已經回了屋子，她臉上只浮現出一絲絲遺憾。
「娘若是不肯，也就算了，嘖，就是可惜了，聽說三弟如今還管著幾個人，月錢怕是要漲到五兩了吧？是咱家全家忙活半年的收入呢。」
蔣老太扭曲的面容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貪婪的光芒。
「五兩？你說真的？夭壽哦，他真的能每個月都有五兩的收入？」
「聽說還不止呢，莊子上逢年過節都有禮錢，平日也經常給他們發現肉啊布希么的，都不用自己花銀子買。」
蔣老太眼裡的光越發盛了，她也聽說過在莊子里做活的待遇好，卻沒想到居然這麼的好！
一個月就能拿到五兩，還有別的貼補，那豈不是一年半載一百兩就回來了？
翠嬌卻嘆了口氣，「不過娘的顧慮也對，其實我也覺得，一百兩太多了，家裡一下子拿出來也太吃力，這事兒啊，我看就……」
「你讓我再想想……」
蔣老太明顯已經被蔣永林的五兩月錢給勾住了心魄，五兩啊，往後興許還能漲，蔣永林從前手裡的銀子都是放在自己這裡的，若是他回來了蔣家，豈不是所有的月錢，又都會到她的手裡？
翠嬌抿了抿嘴唇，掩下嘴角的暗笑，「那娘還是好好想想吧，三弟是個老實的，從前也對您那麼孝順，雖說一百兩是多了些，可為了拉回三弟的心，也是值得的。」
她沒多勸，適可而止地離開，回頭朝著蔣老太魔怔了似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動心了吧？若是從前，她再也不會想從蔣老太這裡要到一百兩，可是舍不了孩子套不著狼，蔣老太看著蔣永林的月錢，自然也想著要賭上一賭。
翠嬌回了屋子，將蔣忠全叫到身邊，「忠全啊，你不是想念書嗎？明日娘就送你去。」
蔣忠全睜大了眼睛，「真的嗎？娘，這是真的嗎？」
「當然，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一旁抽著煙袋的蔣永和哼了一聲，「家裡哪裡有那個閑錢，不是說好了讓忠全跟著我去地里……」
「你不管你兒子的前程，我可是要管的！你管我哪裡來的錢？總之不偷不搶。」
翠嬌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蔣忠全的腦袋，「咱們明日就去。」
……
蔣永和以為翠嬌是在說大話，沒想到第二日，她就真的帶著蔣忠全去了鎮上，回來的時候說，教書先生很喜歡他，只象徵性地收了一點束脩。
可這也足夠讓苗柳在家裡鬧騰。
「她哪裡會有銀子？別是瞞著娘私藏的吧！這家裡可真有意思，要這樣的話，那我往後也有樣學樣好了！」
蔣老太神色不善地盯著翠嬌，翠嬌卻一點兒都不慌，「娘你還不知道我？這家裡我是最不會瞞您的了，那一點兒銀子還是三弟知道忠全要念書，讓雪娘偷偷給我的，您不信，去問他們啊。」
苗柳冷哼一聲，「呸！他們還會給你銀子？」
「三弟覺得忠全是個念書的坯子，不像某人，若是去了地里就可惜了。」
苗柳被翠嬌的話激得直跳腳，恨不得去撕她的嘴，蔣老太的關注點卻在別處。
「他們真的給你銀子了？」
「真的，不然我哪裡有銀子？娘，我就說了三弟是個孝順的，心裡還想著蔣家，您還不信。」
蔣老太心頭仍舊懷疑，也顧不得臉面，直接跑去了小秋家裡，正好瞧見了雪娘。
「你給了翠嬌銀子？」
雪娘面容沉靜，點點頭，「給了一些，永林哥讓的，說給忠全念書。」
「他是個糊塗的！有銀子，為何不來給我？」
雪娘低頭看著腳下，「我們與你們蔣家早沒了關係，為什麼要給你？永林哥不過是瞧著孩子可憐。」
她說完直接回家關門，也不管蔣老太在外面說什麼。
蔣老太這一來，雪娘給了翠嬌銀子的事，總算是被蔣永林給知曉了。
「怎麼也沒聽你說起過？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一點兒都不想跟那邊有任何關係。」
雪娘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像是攏了一層輕柔的薄紗，「我是不想的，可我也知道，永林哥你是個心善的，若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這麼做，我只是因為你才會這麼做。」
蔣永林動容地將雪娘摟在懷裡，「雪娘，你實在是太好了，我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只要你不負我。」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負你。」
那就好，雪娘嘴角慢慢地翹起來。
……
蔣老太證實了翠嬌銀子的由來，心思更加轉動。
她不知道那銀子其實是雪娘給的，只以為是蔣永林心裡挂念著蔣家。
蔣老太想著，若是沒有了雪娘，蔣永林定是會變成從前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
她一咬牙，將家裡的家底都拿了出來，湊齊了一百兩將翠嬌悄悄地找了過來。
「你拿著，趕緊將事情辦了，若是成了，永林回來了蔣家，大家都有好日子過。」
翠嬌看著蔣老太給自己的銀子，一百兩啊！這死老太婆成日里在自己面前哭窮，哭得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卻真的都不用借錢，就能拿出一百兩來！
家裡有一百兩，卻都不肯讓她的忠全去念書！
翠嬌按下心裡的怨恨，將銀子收收好，「娘放心，此事我定是會做的妥妥帖帖，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她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有了這一百兩，從蔣家裡分出去她也不怕了！
……
蔣永林如常地去莊子的地里上工，可是到了中午，大家都停下來吃飯的時候，蔣老太卻忽然出現。
她的腿腳似乎有些不便，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給了他一個小紙包。
蔣老太看著蔣永林，「永林啊，這是娘親手給你做的饅頭，娘知道比不上你媳婦做的菜，但是你從小就愛吃這個……」
她說著還抹了抹並沒有水光的眼角，「娘就是來給你送這個的，我知道你還要忙，娘先走了。」
蔣永林抓著那個紙包，「娘……」
蔣老太又一瘸一拐地離開，雪娘淡定地坐在那裡，難為蔣老太這麼大年紀，還要做出一副慈母心腸，真是一點兒都不像。
「永林哥，趕緊吃飯吧，不吃就要涼了。」
雪娘將食盒遞到蔣永林的面前，裡面有葷有素，香氣四溢，再看那個紙包，裡面的饅頭都沒了溫度。
「從前小秋也很喜歡吃饅頭，白面的，帶著麥子的香氣，越嚼越甜。」
雪娘淡淡地說，「只是她吃不到，只能眼饞地盯著那幾個哥哥，唯一一次吃到，還是被罰不準吃東西，永林哥去外面要了饅頭回來……她吃的那麼高興，終於吃到饅頭了。」
蔣永林的手指微微收縮，將紙包捏的凹了下去，眼裡的鬆動也漸漸消失。
蔣老太說蔣永林從前喜歡吃，是因為他很難得才能吃上一回，還要等兩個哥哥都吃了，才輪到他。
可如今，他已經不喜歡吃了，小秋也再不用眼巴巴地盯著別人吃東西。
蔣永林將紙包放在一旁，接過雪娘遞過來的食盒大口地吃飯。
那兩個冷掉的饅頭，最後讓雪娘帶了回去，在路口瞧見兩條野狗，扔給它們，一隻一個。
……
蔣老太從那日之後，很頻繁地來蔣永林這裡，每次來都會給他帶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活像從前將他們趕出門的不是她一樣。
蔣永林卻始終淡淡，對蔣老太也不冷不熱，都壓根兒不用雪娘說什麼，他自己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說他們想幹什麼？突然間就對我變了態度，是想找我們借錢？」
雪娘心裡都想笑，主要是蔣老太的轉變太過突兀，連蔣永林看了都不信。
「可能吧，咱們家如今的日子確實不像之前那樣，要省著一日只吃兩頓，也算積攢出了些家底。」
一提到這個，蔣永林又怒了，那會兒為了不餓著小秋，他與雪娘晚上都不吃東西，有時候餓的偷偷去灶房喝涼水，結果撞見了同樣出來喝水的雪娘。
蔣永林心疼得不行，想著不然去跟蔣家借點錢，是借，他會加倍的還，結果蔣家卻連門都沒讓他進，還說他們就是餓死了，也跟蔣家沒關係。
蔣永林深吸了一口氣，「那也不借，又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們當初是真活不下去，他們也沒說借一點。」
「那就行了，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雪娘吹熄了燈，看樣子蔣家是要有動作了，那才好，她就怕溫溫吞吞的，才不好處理。
……
小秋去後山的路上，被蔣歡蓉給攔住，她皺著眉，「你想幹什麼？」
蔣歡蓉不懷好意地笑著，「我來給你通風報信啊，你平日不是很得意嗎？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你和你娘，很快就會被人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