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蔣永林是個能幹的，可是在蔣家，蔣家大兒子是長子，蔣家二兒子是個口舌甜蜜的，反倒是蔣永林這個小兒子最不受重視。

又因為他執意要娶孔雪娘，沒有按著蔣老太的意思，娶她瞧上的一家富戶的女兒，蔣永林夫婦在蔣家備受欺凌。

小秋吃飽了，孔雪娘給小秋擦洗過後，抱著她輕聲地哄著。

小秋的眼睛慢慢耷拉下來，在雪娘暖暖的懷裡很快睡著。

她將小秋放下，拿了被子蓋好，看著小秋天真無邪的睡顏，孔雪娘終於沒忍住，抹起了淚來。

「永林哥，跟了你我什麼都不怕，當初娘那樣罵我，我都沒有後悔過，你那麼好，什麼樣的苦我都願意陪著你吃……」

孔雪娘落淚的樣子讓蔣永林十分內疚，也確實，雪娘在蔣家吃得苦，她很少跟自己抱怨。

「可是小秋是我的心頭肉，我實在捨不得，讓她受苦啊……大哥二哥家的孩子，見天兒在外面玩，餓了回來，娘就讓我給他們做雞蛋羹吃，可是小秋都兩歲了，別說雞蛋羹，什麼好東西都從沒有她的份。」

「她每日陪著我，幫我拿這個做那個，看到別人吃好東西，她也從來不去要，永林哥，我這做娘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孔雪娘哭倒在床上，卻生怕吵醒了小秋不敢發出多大的聲音，她這會兒，是真的後悔了……

小秋是她的命，自己卻不能讓她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她這個娘做的，實在太失敗！

蔣永林的眼睛也紅著，他總以為自己多吃些虧，為著家裡多做些工，雪娘和小秋的日子就會好一些，可是沒想到，卻一點兒用都沒有。

他也以為，小秋好歹是蔣家的孫女兒，娘就算偏心，也不會做得太過，可是今日是他親眼見著的，那麼粗的柴火棍，就要往著雪娘和小秋身上打！

這是他的女兒啊！是他的親骨肉，娘怎麼下得去手？

「雪娘，是我不好，是我沒用，不能護住你們……」

雪娘抬起頭，將臉上的眼淚抹掉，「大嫂在我面前提過幾次，明裡暗裡想將我們從蔣家分出去，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們沒有兒子，他們是怕我們往後生了兒子多分家產。」

「可我不在乎，就是什麼都沒有了，也沒有人會在小秋面前指桑罵槐，見天兒地說她是個賠錢貨，她現在是小，還不懂，可再大些，她聽到了會多難受？」

蔣永林微楞，「你的意思是……想分家？可是雪娘，爹娘不會同意的。」

雪娘笑了笑，「他們不同意，也不過是想讓我們多做些事罷了。」

蔣永林沉默，他沒想過要分家，畢竟長輩都還在就分家，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他怕雪娘到時候更受不了。

不過蔣永林沒想過，雪娘心裡已經定了主意。

雪娘見他沒說話，也不再提這事兒，總要慢慢來才好，她是個性子柔弱的女子，可是為了女兒，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

蔣老太瞧不上孔雪娘，卻也不得不承認，孔雪娘做起事兒來比另兩個兒媳婦利索得多。

早上起來，鍋里已經做好了早飯，苗柳盛了一碗稠稠的粥喝，餘光瞧見蔣老太進來，顧不得燙趕緊將粥喝完，然後皺著眉將碗放下，「娘，你瞧瞧三弟妹煮的粥，都能照出人影兒來，別是她自己私藏了米吧？」

蔣老太揭開鍋，裡面被苗柳撈的確實不剩多少乾貨。

她「哐」的一聲將蓋子蓋上，「這個殺千刀的賤皮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鬼？」

蔣老太又去了院子里一通罵，孔雪娘捂著小秋的耳朵，一個字都不想讓她聽見。

小秋以為雪娘在跟她玩耍，咯咯咯地笑，也伸出短短的小手，去捂雪娘的耳朵。

雪娘眼裡流露出無盡的愛意，「娘不怕，這些，娘才不會怕，有娘在，小秋也不用怕。」

苗柳在蔣老太面前攛掇，總說孔雪娘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就想著讓蔣老太生出將他們趕出去的心思。

二兒媳翠嬌依在門框上嗑瓜子，「我說大嫂，三弟屋裡也沒幾個人，不過幾口吃食，你就這麼巴不得將他們掃地出門？」

苗柳走過去，「二弟妹這話說的，我哪裡有這個心思？三弟屋裡有幾個人，這會兒可不好說，畢竟咱們三弟妹還年輕，保不準，就能翻個身。」

她在翠嬌的肚子上掃了一眼，「我是不擔心，我男人是蔣家的大兒子，又生了兩個兒子，肚子里這個，怕也是個兒子，不過二弟妹……你就一個兒子，到時候等三弟也後繼有人，二弟與三弟可就沒差別了。」

翠嬌的眸子微閃，嘴皮子一張吐出幾個瓜子皮出去。

「大嫂說的有道理，這沒什麼用的人，也不用留在家裡。」

這會兒若是分家，老二有兒子老三沒有，想來必然會多分一些，等老三也有兒子了，他們能佔到什麼便宜？

苗柳抿著嘴笑起來，與翠嬌交換了一個眼神，蔣家就這麼點兒家產，少個人分再好不過了。

……

孔雪娘中午的時候要給地里的男人們送飯，去的時候會帶著小秋，她可不放心讓小秋一個人待在蔣家。

小秋牽著她的手，快活的像一隻小鳥一樣嘰嘰喳喳。

雪娘只有這個時候，臉上的笑容才是最舒心的。

到了地里，將飯菜送到，蔣老頭忽然讓雪娘去村東頭跑一趟，「老霍欠我一袋煙，你去給我拿回來。」

「不能晚點去嗎？我不放心小秋。」

「讓你去就去，一個丫頭有什麼不放心的？」

蔣老頭也沒什麼好臉色，正好旁邊蔣家老大家的女兒歡蓉走過來，蔣老頭立刻叫住她。

「蓉丫頭，你帶著小秋玩兒。」

蔣歡蓉滿心不樂意，但蔣老頭的話她又不好不聽，於是只能扯著小秋，「走，帶你去看花兒去。」

雪娘擔憂地看著小秋跟在蔣歡蓉身邊走了，趕緊加快步子往村東頭跑去。

趕緊將煙袋拿回來，就能趕緊去找小秋！

小秋跟著蔣歡蓉，可蔣歡蓉比她大好些，走的也快，小秋哪裡跟得上？

蔣歡蓉在路上又遇見了一起玩兒的好友，兩人蹦蹦跳跳往後山去了。

小秋邁著小短腿追在她身後，可是蔣歡蓉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完全不見，而小秋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娘……」

小秋細細的聲音喊著，臉上滿是茫然，「娘……」

她從沒來過後山，她認得的，只有從家裡到田間那條路，娘會牽著她走，可這裡是什麼地方？

小秋很害怕，身邊沒有人，她嗚嗚地哭起來，娘在哪裡……

……

「少爺，夫人交代了，讓您早些回去。」

後山中，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快步走著，身後追著個小廝。

「我們剛來這裡，我得看看這裡的情況，這山裡又不會有什麼。」

「少爺，不能再往裡面走了，會迷路的。」

「不會，我記著呢。」

男孩忽然停下了腳步，小廝心裡一喜，「少爺，我們這就回去？」

「別說話，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哭？」

四周樹葉沙沙作響，裡面當真好像混了哭聲，小廝的臉都白了，顫著聲音，「少、少爺，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有人在哭呢。」

男孩子加快了步伐，循著聲音走過去，在一棵大樹底下，發現了一個蜷縮成一團，哭得抽抽噎噎的小糰子。

「哎，你怎麼在這兒哭呀？」

男孩走過去蹲下，小秋聽見了聲音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人，她扁著嘴，「娘……我要娘……」

小秋眼睛很大，黑亮黑亮的，哭過之後濕漉漉，嫩嫩的臉上沾了水漬，出其不意地撞進了男孩的眼睛里。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小秋看，過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戳了戳她的臉。

跟他想象中一樣軟乎乎的！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子？連哭起來都可愛得不得了，小孩子不是都只會張著嘴嚎叫嗎？

小廝這會兒也不怕了，「少爺，這孩子迷路了，應該是村子里的孩子，我們帶她回去吧。」

男孩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給小秋擦臉，小秋乖巧地任他擦拭，依然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哥哥，你帶我找娘。」

「好，我帶你回去找娘。」

他牽起小秋的手，也不再往山裡走，順著來時的路往山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小秋，我叫小秋。」

「真好聽，你餓不餓？」

「餓，不，小秋不餓……」

說餓的話，娘會傷心的。

「我這裡有一塊糕餅，給你吃。」

男孩從懷裡拿了一個小布包，打開來將裡面一塊白白的餅遞過去。

小秋急忙擺手，「不餓，不吃。」

「那怎麼辦呢？我也吃不掉，會浪費的，小秋幫我吃好不好？」

小秋歪了歪腦袋，幫別人，是好事。

「好，我幫你。」

「這才對嘛。」

男孩將餅掰成兩半，把大的那半遞給小秋，小秋捧著餅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

甜甜的，真好吃，比爹爹帶回來的白饅頭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