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

小秋輕輕摸了摸佛珠，「這是當初在普華寺，通遠大師贈與我的，可是從來也沒有出現過剛剛的情況。」

那是什麼？

「通遠大師乃得道高僧，他送你的東西，必然不是俗物，你好好留著。」

蘇如卿覺得，這必然是開過光的法器，能夠保小秋平安，有些異象也實屬正常。

他已經不記得方才夢裡的事情，只模模糊糊覺得是個不好的夢，但那不重要，他與小秋的時間不多了，怎能浪費？

蘇如卿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他已經為小秋布置好了一切。

不愁生計，星樓也聽她差遣，蘇如卿留給她的，足夠她好好享受幾輩子。

他只是擔心，小秋會因為自己太難過。

他又怕小秋往後沒個可依靠的，她看著綿軟，實則性子要強，蘇如卿不捨得她獨自抗下所有的事情。

「若是，你往後再遇上可堪託付的人，你不用有所顧慮，有人照顧你，我反而會安心。」

蘇如卿忍著心裡的抗拒說，哪怕他此刻一想到小秋身邊有別的男子，都會忍不住生出怒意。

小秋用勺子舀了半勺薄粥，吹涼了送過去餵了，然後抬眼瞥了他一眼。

「你倒是大方。」

她勾了勾嘴角，又去舀粥，「你是想讓我用你留給我的銀錢，去跟別的男人過日子？」

蘇如卿的臉色微微僵硬。

「那要不要再多生幾個孩子，反正家產多，也不愁分。」

小秋又送過去一勺，蘇如卿閉著嘴不肯張開。

「這就不高興了？那你方才不是還要讓我改嫁？」

蘇如卿不吱聲，他這會兒吃人的想法都有，怎麼也控制不住。

「張嘴，乖。」

小秋軟下口氣哄他，才又喂進去一勺。

「我前世死的時候就發過誓，若再有機會，定要與那些情情愛愛形如陌路，那些不值得。」

「你打破了我的誓言，如卿，你覺得這世上，能有幾個你？」

小秋抬眼，手裡舀粥的動作並不間斷。

她說，「我感激上蒼，能給我重活一世的機會，心裡便想著要彌補從前的愚蠢而犯下的錯誤，我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想再被人矇騙。」

「可是那些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只有你……」

小秋深深地看著他，「只有你，成了我能得到這一次機會最大的收穫，你對我如此重要，而我並不是嗎？」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你都讓我改嫁了。」

小秋皺著眉，一副被拋棄的模樣。

「我只是……」

蘇如卿急著想解釋，動作一大便氣喘吁吁，小秋趕忙按住他。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她重新拿起碗，「這麼掃興的話題，咱們就不說了吧，你捨得將時間浪費在跟我爭執這種事上？」

蘇如卿搖了搖頭，隨即淡淡地一笑，也是，這種時候，何必要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他張開嘴，一勺一勺地吃著小秋餵過來的粥，小秋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態，都能讓他看很久。

蘇如卿清楚地知道，他能看的時間不多了。

……

蘇如卿的眼睛變得極差，稍稍遠一些的東西已經看不清，便是近處的，也是模模糊糊。

小秋髮現了之後，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地地接手了一切她能做的。

喂完了粥飯，小秋扶著蘇如卿，讓他舒服地靠坐著，然後給他念書。

小秋有時候跟蘇如卿說話，他會偶爾沒有反應，就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但是她念書的時候，蘇如卿的表情總是十分專註。

今日小秋沒有去念蘇如卿常看的那些，而是抱來了一個小箱子。

她坐在床邊打開，裡面厚厚實實的放著許多書信，規規整整，看得出來是被用心地保存著。

小秋從最上面拿出一封，展開，信上是蘇如卿一手漂亮的字跡。

這些，都是蘇如卿曾經給小秋送回來的書信，那會兒他們新婚燕爾，蘇如卿不得不離開，他說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小秋理解。

隨後，蘇如卿一走就是幾年。

不過他的書信，卻是從沒有斷過，小秋起先拿了一個小匣子來保存，後來發現不夠裝……於是才換了如今這個箱子。

小秋聲音輕柔地將信上的內容念出來，當初收到的時候，有些語句她在獨自一人看的時候，都忍不住紅了臉。

那會兒只覺得羞澀，如今再看，卻又能從中品到不一樣的滋味。

原來蘇如卿對她的情意，從始至終都那樣的醇厚，她太過後知后覺罷了。

屋子開著半扇窗戶，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打在窗邊的書案上，小秋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秀雲村，她在蘇如卿的書房剛見到他的時候。

那會兒她心裡想著，這是個多麼好看的人啊，他恐怕該是個神仙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若再能回到那時候該多好？她一定不會錯過那麼多時光，以至於如今想起來，空餘嘆息。

「若是有下輩子，我還會找到你。」

蘇如卿倚在那裡忽然開口，小秋側頭看過去，蘇如卿也轉過臉來，那雙曾經無比清透的鳳眼，此刻卻看不到光澤。

可小秋知道，他就是在看她。

「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會找到你的，比任何人都要早。」

小秋喉嚨堵得發不出聲音，只能拚命點頭，蘇如卿應該看不清晰了，可她覺得，他一定看到了。

「所以，別難過，你知道的，我最捨不得你難過。」

蘇如卿彷彿看到了小秋臉上的淚，慢慢抬手，想要給她擦掉。

然而他的手還沒有碰到小秋的臉頰，便重重地落了下去，軟軟地砸在了被子上。

小秋手裡的信紙翩然落地，信上「甚是念想，不日歸來」幾個字，沾上了塵土。

……

黃老趕來的時候，小秋靜靜地坐在蘇如卿的床邊。

蘇如卿平躺著，身上蓋著薄被，彷彿只是睡著了一樣，可黃老知道，他恐怕，再也不會醒來了。

「丫頭，你看著我，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不能這麼憋著，你不能也有事。」

黃老掰過小秋的身子，看到她眼睛里一片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