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青…沒聽過這個人。」王錦翻動著手上的筆記。
它靜靜擺在那裡,就好像料定會被其他人翻閱一樣。
「進化論嗎?又一個探究世界真相的瘋子。」王錦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讀。
『總部讓我和王珏進行了短暫接觸,我見到了這個被稱為『傳奇』的男人。
他當然是傳奇,靈感如同大海般浩瀚,力量仿佛無窮無盡,再加上過人的膽識,隨和的性格,
見到他之後,我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人,是比我更高一層的,朝著新的生命形態進化的人。
我有些嫉妒,不過這只是無用的情感。
魚和青蛙並不是一個物種,我想要做的,是讓所有魚都變成青蛙,登上陸地。
我開始和總部同步進行研究,陳醫生負責肉體強化,我負責靈感膨脹。
肉體方面的難關並不難攻克,醫院勢力是這方面的專家,再加上研究所準備開發的基因技術,成功指日可待。
而我負責的方面…很糟糕。
靈感跟肉體不同,它虛無縹緲,沒辦法測定,更沒辦法擴容。
誰能操縱靈魂呢?
這根本無從下手,我只能不斷提出構想,再不斷否定。
怪談,靈界,亦或者別的什麼。
並非毫無進展,至少我研製出了污染沉澱劑,這份成就讓總部給我開放了更多權限。
我想了很久,來到了剛建成沒多久的幽海分部。
這裡很特殊,場景里很容易誕生新的次級怪談,我想用這種方法窺探靈魂與怪談的秘密。
總部同樣沒落下靈感方面的研究,他們選擇從靈界入手,去胡家尋求幫助。
聽說那群狐狸有著轉世輪迴之類的東西,會死去的怪談…簡直是天才的構想!
他們已經小有成效了,就連讓怪談進入靈界都做得到。
這說明怪談也是有靈魂的,他們和人類相差不大,不僅是能夠結合誕下後代的身體,就連靈魂層面都如此相似。
我的猜想再次被佐證,距離成功的那天,似乎並不遙遠了。』
「胡家的研究員,那不就是…」王錦的目光閃爍兩下。
是胡小北的父母,他們在調查靈界的過程中失蹤了。
嘩啦,嘩啦!
王錦翻動筆記的動作太急力道太大,直接把其中一頁扯了下來,筆記掉落在地。
所幸沒有太大影響,他拿起筆記,迅速往下讀。
『研究被中止了。
研究被中止了,突然就被中止了。
我不能接受,我怎麼可能接受!
王珏不準備再配合,他打算退休養孩子。
失去了這個不斷變化的參照物,不管哪邊的實驗都沒辦法再進行下去。
哈…孩子,全人類的未來在他眼裡沒有一個孩子重要?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特殊!
這個蠢貨!
王珏拒絕了黎明計劃的研究,開始自己調查怪談的本質,世界的真相。
黎明計劃被叫停了,肉體方面的改造停留在中段。
那兩名調查員不知所蹤,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聯繫不上了。
一次偶然機會,我得知總部里有人支持黎明計劃,他授意我私下裡繼續研究,肉體和靈感兩個分支全權交給我。
為了隱藏我的所作所為,那個人將放出北歐分部叛亂的消息。
公司將會逐漸切斷對各個分部的資源供給,而在他的影響下,我們會一直保持靜默。
同意書擺在我面前,
我知道,只要自己簽了字,就會成為整個幽海分部,乃至北歐所有分部眼中最大的罪人。
可我只需要一點時間。
這說不定會死很多人,但擺在我面前的是人類的未來,是不需要再用人命解決怪談事件的未來。
我已經有了背負罪孽的覺悟。』
筆記到這裡就停止了,後面不管怎麼翻都是一片空白。
王錦重重呼了口氣,看著轉椅上那具飲彈自盡的屍體。
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海東青。
他死了。
抬腿把屍體踹開,王錦在布滿灰塵的轉輪椅上坐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筆記里提到的那個孩子,顯然就是自己。
王珏在這之後選擇了開啟大陣,留下一句「你要自己去尋找這個世界的真相」。
獨自進行計劃的海東青把肉體改造推進到了蛻變階段,他甚至用上了鍊金術,讓實驗體能夠假死復原。
他沒留下遺書,而是選擇了留下筆記。
在筆記里,海東青絲毫未提懺悔內疚之類的情緒,比起那個,他更想讓其他人知道黎明計劃的必要性。
王錦握了握拳頭,又緩緩鬆開。
海東青是個純粹的學術瘋子,他偏執,癲狂,可他從頭到尾想的確實都是人類的未來。
這傢伙同時又做好了背負罪孽死去的覺悟,在落幕時毫不猶豫地吞槍自殺。
真正應該為這件事負責的,是總部那個授意計劃的人。
「看來之後有必要去高層問問了。」王錦的目光冰冷起來,心煩意亂的他做了兩個深呼吸,開始翻找飛鳥的簡歷。
嘩啦,嘩啦。
抽屜一個個拉開,王錦的眉頭越皺越深,動作也越來越粗暴。
「呼…」王錦停下動作,調整著呼吸。
嘭!!
他猛地踹翻面前的寫字桌,對那具乾枯的屍體怒罵。
「我去你媽的海東青!」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可對了?哪怕害死了這麼多人,讓這麼多人陷入不幸,你也覺得這是能夠被允許的犧牲?」
「還他媽有你!我不用想都知道替公司找胡家幫忙的是誰!你憑什麼犧牲她的父母啊?!」王錦拿起筆記本,一下又一下用手指戳著那個名字。
「什麼人類未來,民族大義,你們這些人成天都他媽想啥呢,好好開個小店不好嗎?」
「行啊,你們高尚,真他媽高尚!就我狹隘,我自私!」
王錦用力把筆記摔在地上,深吸幾口氣後,又伸手撿了起來。
這上面記錄著黎明計劃的後續步驟,或許能抑制王琳的情況。
「結果到頭來…到頭來就弄成這樣…」
「你可是間接害死了狐狸的父母啊…」
「你讓我怎麼跟她說這件事?」
王錦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著。
點點星光閃爍起來,屬於事象的光芒包裹住了這間檔案室。
纖細的手掌輕輕拍在王錦肩膀上,星空沒說話。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勸說,王錦什麼都清楚。
「總要有人去做。」王錦的聲音有些嘶啞,他像是回應著自己剛才的話一樣,再次開口。
「這麼多年以來,人類就是在不斷摸索中前進,才能存活至今。」
「失敗並非毫無意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知更鳥也說了,不需要報仇,一切都是命運使然。」
「誰都沒做錯,狐狸的父母也是自願加入研究,那是他們的工作。」
「我都清楚。」
「可清楚不代表我接受,更不代表我贊同。」
「你們大可以繼續為了全人類犧牲這個犧牲那個,前提是別再觸碰到我身邊的人。」
「這是我的底線。」王錦轉過頭,看著星空。
星空點點頭,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看著王錦找出了飛鳥的檔案。
「把這裡的事原原本本告訴總部,告訴他們北歐分部沒有叛亂,」王錦抬起頭,看著星空,「幽海分部應該不會再重建了,之後我會把這裡的污染清除,然後占下來。」
「你…」
「我現在心情不太好,有什麼消息攢到下次一起說吧。」
星空沉默著嘆了口氣,拍拍王錦肩膀後消失不見。
事象的光芒緩緩消散,王錦抬起頭,看向門口。
他看到了渾身燃燒彩色火焰的蓮倒飛而出,重重撞在牆上。
——
嘩…嘭!!
海水凝成冰山,一下又一下地重擊著地面。
分部牆壁的材料是合金,通常情況根本撞不開。
幸運的是,曾經成功逃脫的怪談早已經把它撕扯得千瘡百孔。
轟!!
地面被掀開,王錦拽著蓮高高躍起。
緊隨其後的是幾道人影。
黛薇,蛋先生,和蓮長得很像的女人,以及另一個渾身包裹在黑煙中的高個子。
黑船的高端戰力全在這裡,這是場圍殺。
王錦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跟在哪裡沒有關係,僅僅因為自己是船長。
「剛才是說要用他當誘餌埋伏我嗎?」身穿潔白長袍的女人輕聲笑著,目光在蓮身上不斷徘徊,「現在我來了。」
和蓮打過招呼後,她轉頭對王錦招了招手,「上次的酒會很熱鬧呢。」
「嘖。」蓮咬著牙,跟王錦對視一眼。
沒什麼可說的了,直接…
「等一下。」黛薇滿是殺氣的聲音響起,她伸手把什麼東西丟在了地面上,那是幾支帶著毒窩的箭。
「把解藥給我,我可以暫時放你們離開。」
「還有這種好事?」王錦笑了笑,劍拔弩張的氣氛略微緩和。
他把手背在身後,對黛薇揚了揚頭,「過來拿啊。」
黛薇沒有說話,她的瞳孔逐漸被漆黑覆蓋,口裂緩緩張開。
王錦連續幾次的試探讓她也有了火氣,莉莉絲身上的毒則讓她徹底沒辦法再冷靜下去。
「動手!」黛薇放聲大吼,嘶叫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王錦對蓮打了幾個手勢,迅速分頭逃向兩側。
王錦能夠在靈界和幽海不斷穿梭,蓮則能輕易穿過廢墟中的各種縫隙,
面對這種懸殊的戰局,唯有分開才能尋到一線生機。
——
轟!轟轟!!
甩手丟出幾枚震爆彈,王錦借著煙霧的掩護劃開靈界之門,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穿行在塔納利昂外側的樹林中,王錦迅速估算著目前的情況。
蛋先生和堇去追蓮了…自己這邊的敵人是黛薇,還有那個籠罩在黑煙里的高個子,
如果他是創造如今黑船的鍊金術師…那這就是最糟糕的消息了。
嘎嘣!!
牙齒合攏聲猛然響起,王錦身旁的樹林瞬間缺了一大塊,他的身影暴露出來。
唰!
下一次嘎嘣聲響起之前,王錦再次劃開靈界之門,回到了幽海分部。
——
呲…!!
黑霧迅速擴散開來,幽海分部的一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賦予了扭曲的生命。
金屬,玻璃,石頭,屍體,蟲豸,所有東西都變得光滑而圓潤。
緊接著,雛鳥破殼而出,扑打著翅膀形成烏黑的雲。
蓮拼命閃轉騰挪,利用冷冽者的速度優勢跟黑霧拉開距離。
「冰山!!」蓮伸出手,周圍的海水開始在冷風中凝聚盤旋。
「冰山。」堇輕笑著划動手指,剛剛成型的寒冰撞碎在一起,濺起水花。
「媽的…」蓮低聲罵著。
堇不需要做什麼,只是存在就能讓他的大部分手段都失去意義。
沒辦法使用屬於怪談的力量,那傢伙在靈界的幾次探索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蓮咬緊牙關。
嘎吱。
蛋先生摘下了防毒面具,上下顎緩緩張大,再張大。
他深吸一口氣。
轟!!!!
寒風卷著黑霧盤旋擴散,將小半個殘骸之島全都籠罩在內。
蓮瞪大眼睛。
再這麼下去,他就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怎麼辦…獻祭嗎?
那需要時間,還需要足夠多的死亡。
死亡…
蓮愣了愣,將目光投向飛舞在空中的那些烏鴉。
如果被締造出來的生命也是生命,那它們的死亡…
應該也是有用的!
「王錦!幫我炸了那些鳥!!」
轟!!!
火光瞬間升騰而起,血雨中是無數飛舞的羽毛,少年從中飛撲而出,躲開了緊隨其後的巨大齒印。
「你把我當什麼了?寶可夢嗎?!」擦肩而過時,王錦沒好氣地給蓮塞了把震爆彈,「你自己來!我這邊也很忙的!」
「噗…」蓮低笑出聲。
「嘖嘖,這還真是…」堇的目光冰冷起來,從口袋裡掏出半塊蛇骨。
兩邊同時獻祭,就看誰更快了。
——
分部遺蹟左側,是黑霧,鳥群,寒風,以及盤旋著四處飛出的神使。
右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不斷閃爍前進的人影,以及…
嘎吱…轟!!
那是金屬破土而出的聲音。
數不清的鋼筋與合金牆壁扭曲著,如同巨蟒般向著王錦纏繞過去。
「媽的!」
王錦抬起手對著那道纏繞黑霧的人影開了幾槍,借著後坐力躍出,重重摔在林子裡。
近在咫尺的黛薇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猶豫地啃了下來。
王錦舉起戴著動力甲的左手死死按住她的脖子,右手往對方嘴裡拍了幾顆震爆彈。
轟!!
爆炸聲在黛薇體內響起,毫髮無傷的她輕輕吐了口黑煙,捂住嘴打了個嗝。
王錦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噗呲!!
鋼筋透體而出,王錦舉起鐵爪將它掐斷,幾根鐵矛瞄準人影飛射而出。
在那些鐵矛失去控制反向射出的前一瞬間,王錦再次消失在原地。
這是同時發生在靈界和幽海兩側的廝殺。
這樣下去行不通…要用『那個』嗎?王錦眯起眼睛。
不行,只要他們躲到靈界就能避開這一次性的大爆炸,而且幽海皇帝不死一切都沒意義。
得想別的辦法。
敵人也很聰明,他們故意兩人一組,就是為了同時堵死靈界和幽海兩側。
想要打破僵局,就得…
「先幹掉一個!」王錦深吸一口氣,心臟如同鼓點般跳動起來。
他握緊手中的匕首,朝著黛薇撲了過去。
這無疑是不自量力的舉動,可黛薇沒有絲毫輕敵,她面色凝重地望著迅速接近的少年。
呼!
王錦握住銅哨,身上燃燒起炙熱的火焰,重重撞在人影身上。
鐵爪不斷撕扯下去,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聲響起,王錦眯起眼睛,對著那些黑煙猛吸了一口氣。
「吸!」
黑煙散去,露出空蕩蕩的動力甲,以及被綁在其中的,散發著光芒的金屬齒輪。
這只是個傀儡。
「果然…!」王錦舉起霰彈槍穿過縫隙,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轟!砰砰!砰砰!!
火光亮起,齒輪粉碎,黑煙緩緩消散。
創造黑船的鍊金術師沒理由比蛋先生弱,如果來的真的是本人,這半邊島嶼說不定早就倒捲起來壓死自己了。
更何況控制金屬…這種能力不太像粉蝰提到過的「概念武裝」。
最重要的,這人動手時察覺不到殺意,簡直像是件普通的「兵器」。
「解決了一個。」確認對方不再動彈之後,王錦抽出留在身體裡的鋼筋,迅速修復著傷口。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王錦發現自己的視角突然被抬高了不少。
他低下頭,看到了無數刺穿身體的鋼筋,以及迅速包圍過來的,十幾具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傀儡。
「…媽的。」王錦吐了口血水。
——
內臟被刺穿了,動不了。
這種傷勢逃到靈界估計馬上就會死,更何況那邊還有黛薇虎視眈眈。
幸運的是,王錦在幽海側手段很多。
「小黑!」
無數漆黑的觸手撐住地面猛然發力,伴隨著劇痛與血肉撕扯聲,王錦掙脫了那些貫穿身體的鋼筋。
呼!!
紅霧翻湧而起,爆炸聲不絕於耳,傀儡盡數被覆蓋。
知道它們是什麼,對付起來就不難了。
這種能夠迅速把人變成紅淚石的鍊金炸彈並非金屬,無法操控,是傀儡的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