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愣住了。
緊接著他意識到,胡小北並不打算讓自己聽見這句話。
所以才會有耳機,才會挑在這個時候。
想到這裡,王錦緊了緊手指。
他能從相連的手掌感受到女孩那急促慌亂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她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涼的指尖。
我也喜歡你,王錦在心裡回應。
他沒能繼續將目光停留在那過分美好的女孩身上,而是抬起頭,麻木地望著煙火。
血液從他眼中滲出,緊接著是耳朵,鼻孔,最後是口腔。
劇痛與嗡鳴幾乎讓大腦沸騰起來,王錦咬緊牙關,拼命保持著站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的煙花逐漸凋零了。
人群散去,王錦依舊立在原地,牽著胡小北。
即將搖晃著倒下去的時候,有炙熱的火焰在他心口一閃而過,安妮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王錦,累了。」她輕聲說。
「累了嗎?那快回家休息吧。」女人的目光有些閃爍。
「純子今天想去哪裡住?跟我回家嗎?還是去小慧家裡?」
阿紫的目光停留在王錦身上,最後嘆了口氣,輕輕拽動純子的衣角,「前輩,我想跟您多聊聊天。」
「正好!阿紫也去我家吧!給我講講旅行的事。」
「那,麻煩您了,母親。」純子看了看王錦,緩緩點頭。
——
胡小北靜靜坐在床邊,時不時拿起毛巾,擦去從王錦眼中流出的血液。
安妮把水盆放在地上,擰動毛巾。
她很討厭水,不過現在,她臉上半點厭惡都沒有。
胡小北的臉上毫無表情,「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安妮?」
安妮沒有回應,她依舊站在原地。
「拜託了。」
「…嗯,那我去,燒水。」安妮點點頭,轉身離開。
啪嗒。
房門被關上,屋子裡只剩下胡小北和失去意識的王錦。
安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聽不清晰。
胡小北逐漸有了表情。
她趴在王錦胸前,低聲抽泣著。
「哭…什麼。」王錦的眼中有迷茫一閃而過,他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伸手摸了摸胡小北的頭髮。
「笨蛋狐狸,我還沒死呢。」
「我才沒哭,」胡小北的聲音有些悶,「只是在難過,剛才忘記拍照了。」
「純子應該畫下來了,別擔心。」王錦揉了揉她的耳朵。
「真的嗎?」胡小北抬起頭。
「你是指畫下來,還是指別擔心?」王錦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
「都有。」
「那麼,後者是假的。」王錦笑了笑,「抱歉。」
胡小北低下頭。
「狐狸,你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我陪你去。」王錦望著天花板,「最好別太遠了。」
胡小北沉默一陣,輕輕搖頭,「還沒想好。」
「明天能想好嗎?」
「明天不行,後天也不行,大後天還是…」
「你是笨蛋嗎?」王錦無奈地笑著,「快想一個。」
胡小北的身子顫了顫,「…有想做的事。」
「說說看。」
「我想聽你說…」
「對不起。」王錦搖搖頭,「唯獨這個…不行。」
「我還沒說是什麼呢。」
「別說出來。」王錦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掌,「這是我的請求。」
「…我知道了。」胡小北點點頭,關上燈,「睡覺吧。」
「還是一起睡嗎?」
「少廢話。」女孩用行動給出了答覆,她把王錦撲倒,蒙上被子。
語氣帶著幾分蠻橫,動作卻很溫柔。
並沒有什麼香艷的場面出現,王錦一整個晚上都被劇烈的頭痛折磨,在噩夢與驚醒中循環。
哪怕他儘可能控制著反應,冷汗依舊要把他整個人浸透。
胡小北沒有睡覺,她抱緊身旁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刻畫著他的輪廓。
——
夜晚過去,王錦恢復了精神。
他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給自己打了幾針腎上腺素,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在小區里亂逛。
「有什麼希望你為我做的事…」阿紫努力藏著眼底的悲傷,她輕輕張開雙手,「就是這個了。」
「這個隨時都可以,不想把寶貴的機會換成別的嗎?」王錦把阿紫攬進懷裡,紫陽花的香氣在鼻端縈繞。
「不用…」阿紫輕輕抬起胳膊,反過來抱住王錦,「已經足夠了,這就是最令我開心的事。」
「讓我面對自己,露出笑容的全部溫暖與力量,都是從這裡來的。」
「這樣啊。」王錦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阿紫不再那麼消瘦的身體。
自卑已經離她而去了,敏感與悲傷被溫暖抹平,她和同齡的女孩一樣,活潑,溫柔,善良。
「我被你拯救了呢,王錦。」阿紫輕聲說,「謝謝。」
「我也是。」王錦回應著。
「再之後…阿朱呢?」
「我沒什麼需要的。」阿朱皺起眉頭,「你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都已經把我照顧的這麼好了,居然還問出這種話。」
「你這個笨蛋,是想讓我欠你多大人情才知足啊?」
王錦微笑著看向她,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
「笨死了!非要人明說出來嗎?」她別過頭去,主動張開雙臂,「姑且…和阿紫一樣吧。」
「愣著做什麼?想讓我主動過去抱你不成?煩…」
「謝謝你照顧阿紫,也謝謝你幫我這麼多忙。」王錦拍了拍她的背。
「該說謝謝的是我吧,大笨蛋。」阿朱閉上眼睛,「你…沒時間了嗎?」
「嗯。」
「真是的,從來都是這麼急,都不給人好好準備的時間。」
「…那麼,再不說就沒機會了。」阿朱深吸一口氣,「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認識阿紫以外最好的事。」
「承蒙照顧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王錦。」
——
「嗯…想讓你為我做的事嗎?」李慧把腰間的長刀摘下來掛在牆上,洗了洗手,準備下班。
「民政局走一趟?」她開著不是玩笑的玩笑。
「算了算了。」王錦笑著擺擺手,「剛過門就讓你守寡,伯勞會把我刨出來揍一頓的。」
「…」李慧的表情僵了僵。
她深吸一口氣,對王錦伸出手。
「那麼,請我吃頓飯吧,你親手做的,行嗎?」
——
「我做別的都一般般,唯獨熬粥很有把握。」王錦用顫抖的手切好了肉丁,用菜刀一過,把它們丟進鍋里。
「本來想著退休去開粥店呢,也只能現在過過癮了。」
「說起來…你用我家廚房的次數好像比我還多,謝謝你照顧我的家人。」
「哦?那你打算用什麼回報?」
「下輩子當牛做馬吧。」王錦裝作沒注意到李慧顫抖的聲音,依舊打著趣。
李慧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心情,「說真的,我們倆好像真沒什麼戀愛的感覺呢,有點羨慕小北。」
「要搬來我這裡嗎?」王錦把皮蛋磕碎,切成小塊,「鎮壓部很忙吧,偶爾休息一下也沒人會說你什麼。」
「算啦…」李慧搖搖頭,向後靠住沙發,「歸根結底,我跟小北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
「我閒不住,也註定不會陪著你到處跑,只能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小北黏人得不行,有她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許多。」
「但是,」李慧思考著開口,「這樣相處也很舒服吧。像是…老夫老妻之類的?」
「說的沒錯呢。」王錦扭開水龍頭,不著痕跡地衝掉手上的血跡。
定好鬧鐘,王錦坐在沙發上,往李慧身旁靠了靠。
李慧微微側過頭倚靠著王錦,「沒能等到啊。」
「什麼?」
她勾住王錦的小指,「當初說好了,等你找到答案,我們再考慮其他事。」
「這下讓你從頭逃到了尾…真狡猾。」
「是嗎…」王錦笑笑。
鬧鐘響起,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被推到李慧面前。
王錦嘗了嘗,發現沒有味道。
他意識到自己沒放鹽,這樣的小事以前明明不會忘的。
「好咸啊。」李慧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不顧粥的溫度,埋頭喝著。
「越喝越咸…到底怎麼回事…」
兩碗混合著淚水的米粥下肚,她趴在餐桌上,低聲抽泣起來。
——
「啞客。」純子緩緩低下頭,目光有些暗淡。
「別想太多,只是突然打算為你們做點什麼,畢竟太閒了。」王錦豎起大拇指。
「是…是嗎?」純子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那我們聊聊天吧。」
她攤開了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寫了數不清的旅行見聞,後面標好了要怎麼講給王錦。
「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我都可以給你講。」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會不會太麻煩了?」王錦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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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純子輕輕握住他的手掌,「是你打開了我的世界,啞客。現在換我把世界講給你聽。」
「那我呢?」王錦覺得一直當個聽眾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做點什麼。
「嗯…有了!」純子拿出紙筆,「啞客會畫畫嗎?」
「…會簡筆畫。」
「那就來畫吧,把我也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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